十八章、鸞鳳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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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風獨影醒來時,窗外紅日初升,朝霞自啟開的窗縫投入,斜斜灑落一縷於枕前,為幽暗的房中添了淡淡光輝。

    簾子掀起,久遙端著一盆水進來,“阿影,你醒了。”

    “嗯。”風獨影起身,“什麽時辰了?”

    “卯時了。”久遙將盆放在架上。

    風獨影下床去洗漱,弄妥了便要尋衣裳,一旁久遙自椅上取過衣裳遞給她。

    風獨影接過,卻現並非平日所穿的,不由抬目往久遙看去。

    “還記得當日在東溟海邊曾買來白綢說要為你做件衣裳嗎?”久遙問道。

    風獨影想想,點頭,“第一次買的做成了繡屏,後來你又買了一塊,托幺嬸縫。”

    “可惜還沒等衣裳縫好你便離開了,後來縫好了,想著你也穿不到了,便留給了幺嬸送她的侄媳。”久遙隱約有些遺憾之意,“前些日子回到宮裏後,我親自挑選了布匹,讓司織閣做了這套衣裳。”他將衣裳抖開,“阿影,今天你就穿這件如何?”

    風獨影看了一眼,道:“這東西穿著不大方便。”她向來不著尋常女裝,那些裝扮美則美矣,可於身為武將常需騎馬動刀劍的她來說卻是負累,所以為她縫製的衣物都以簡潔方便為主,而此刻久遙手中這套顯然是套地地道道的女式裙衫。

    久遙搖頭,輕聲道:“阿影,你忘了嗎,你現在不是鳳影將軍,也不是青州之王,隻是我易三的夫人,一個平常女子,自然也就愛那雲鬢高挽羅裙曳地。”

    風獨影看著久遙,猶疑了會兒,終是頷,“好吧。”

    久遙頓時微笑,然後親自服侍她穿上那襲白色軟羅裙。

    待穿好了,他取過梳子要為她梳頭,隻是清徽君閣下實在不曾做過此事,鳳王殿下亦不擅女式髻,後來還是牛大娘見他們久不出房過來看看,然後出手幫忙。

    風獨影穿著從未穿過的衣裳,梳著從未梳過的髻,久遙心頭興奮,不由得拉著她想要細看一番。

    “看你們小夫妻這恩愛的樣子,肯定也是才成親不久。”牛大娘一旁打趣道,“公子你想看也要出去看呀,房裏暗,你能看出啥名堂來。”

    “大娘說的是。阿影,我們出去。”

    風獨影穿著這牽牽絆絆的羅裙走路頗不習慣,可已穿上身了,再反悔也遲了,隻得由著久遙牽著一步三拖地出了房。

    久遙拉著風獨影走出屋子,直走下台階站在了坪上,他才回頭,這一回頭頓時便呆了。

    旭日東升,朝霞如一襲緋色軟羅煙,穿過淡雲嫋嫋自天際鋪落,風獨影便站在這一片煙霞雲靄裏,清姿顧盼,風華綺絕。

    烏黑濃密的長有三分之二收起於頭頂挽成螺髻,係在髻上的銀色帶順著餘下的長披垂於肩背,既顯得端莊,又顯得飄逸。身上一襲雪色襦裙,以緋緞鑲邊,繡著銀色雲紋,腰間一條同色的*,束出修長窈窕的身段,廣袖垂落於腰側,輕輕飄拂,下方長長的裙幅上一片火紅的海裳花,細看才知並非繡上的而是畫上,赤花碧葉,栩栩如生。

    她顯然是不太適應這番裝扮,微垂著眼眸,卻正好斂了她目中過於冰寒銳利的光芒,晨光清風裏,她螓微側,粉麵丹唇,亭亭玉立,仿似一枝含露待放的海棠。

    久遙見過統禦萬軍英姿颯爽的風獨影,見過揮劍殺敵冷酷無情的風獨影,見過華殿玉座上威嚴凜然的風獨影,還見過冷漠的、悲傷的、絕望的、歡笑的……很多很多神態麵貌的風獨影他都見過,卻獨獨不曾見過眼前的風獨影——柔美若花,溫婉似水。

    “阿影。”他癡癡地看著眼前玉人,神魂都不似自己的了。

    風獨影飛快的抬眸看他一眼,觸及他的目光,便如被火灼般又飛快地垂下眼眸。這等羞澀裏略帶稚拙的嬌美情態,在這位噬血鳳凰身上是如此的罕見,別說久遙不曾看過,天下間大約也隻一人曾經領略,在她情竇初開的青澀年華裏。

    久遙呆呆看著許久,才自迷醉中緩緩回魂,然後自懷中取出一物,“阿影,還記得東溟海邊我曾說過要親手采珊瑚嗎?”

    風獨影點頭,目光隻落在他的胸前,卻正看見了他手中之物。

    那是一支串珠步搖,白玉為笄,上方嵌著以赤色珊瑚雕琢的火鳳凰,鳳凰的嘴裏銜著一串赤紅圓潤的珊瑚珠。

    久遙抬手,將那支步搖插入她雲髻的正中,那串珊瑚珠垂下,盈盈滴落她的眉心,“這步搖是我從東溟海中親手采得的珊瑚所製。”

    聞言,她抬眸看他,鳳目澄透,清波流溢,那一刹,不再是含露待放的清麗,而是滿樹海棠灼灼盛放,豔色逼人,華光懾目。

    “阿影,你比瑤台的天女還要美!”久遙喃喃,魂醉神迷。

    那刻,不止看癡了久遙,還看呆了牛大娘,便是一早下地幹活正扛了鋤頭回來吃早飯的牛大爺也是看傻了眼。

    “唉呀,易夫人這俊模樣,別說是百裏,我看是千裏萬裏也再挑不出一個呀!”半晌後,牛大娘一聲感歎才是打破了屋前的沉靜。

    久遙聽著,頓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天地間再也找不出一個比得上我的阿影的人了!”

    “哈哈哈哈……”聽得久遙的話,牛家大爺、大娘不由得都笑出聲來。

    笑聲裏,風獨影橫一眼得意忘形的久遙,目光相視,卻忍不住也彎唇一笑。她如此梳妝穿戴著,本是極不自在,可此刻望著久遙的目光,看著他一臉的歡喜,忽然間覺得身上的羅裙頭上的雲髻,偶爾一試也很好的。

    那日早晨,兩人在牛家用過早膳後便告辭離開。

    悄悄將一枚金葉放在新房裏,久遙背上包袱牽著風獨影走出月窪村,兩人緩步而行,路上遇著些村人,個個都看著呆,隻是當風獨影目光無意掃過時,那些人都不由自主畏縮低頭,不敢再看。

    兩人走出了月窪村好遠後,久遙忽然拉著風獨影站住,然後指向身後的月窪村,“阿影,你看。”

    風獨影回頭看去。

    村前的田地裏,有許多男人正揮著鋤頭鋤地;田埂邊有些孩子在挖蚯蚓捉麻雀,有的背著蘿筐扯豬草,有的騎坐在牛背上吆喝著;山路上有些人在走著,肩上扛著扁擔砍刀,去山裏砍柴;村子裏的婦人們,有的提著籃子去河邊漿洗衣物,有地抱著被子棉衣在屋前晾曬,有的在坪前垛柴,有的在打罵著不聽話的孩子,夾雜些雞鴨嗄嘎的叫聲……

    淺碧山下的月窪村,是如此的平常,又如此的安寧。

    “阿影,你十多年征戰,確實殺了許多的人,可殺戮隻在戰場上,你帶給天下的是太平。天下的百姓,許許多多都如牛大娘一樣感激你、敬仰你!”久遙握住風獨影的手,聲音溫和而堅定,“月窪村裏的百姓,可以安寧的過著日子,那是因為有你,有你為他們征戰天下,有你為他們陣前殺敵千萬,有你為他們在朝堂上殫精竭慮……他們才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有這子子孫孫的代代繁衍。”

    風獨影手一顫,回頭看看久遙。

    “阿影,大東朝還有無數個海家村、月窪村,還有無數個海幺叔、海幺嬸、牛大爺、牛大娘。他們在大東朝建立以前,生活艱難,命在旦夕;而在大東朝建立以後,他們可以安穩度日,耕織自足。”久遙抬手輕輕撫著風獨影的臉頰,動作溫柔,可他的目光更溫柔,“你曾經說過,為了大東朝,為了天下百姓,你不能放下手中的劍,既是如此,那就為他們一直握著,握到你握不動的一天,又或者握到有人從你手中接過劍的那一天。”

    那番話說完,風獨影沒有動,也沒有說話,臉上甚至沒有什麽表情,而久遙也沒有再說話,他隻是靜靜看著她,溫暖的手穩穩落在她的頰邊。

    許久,風獨影輕輕一笑,點頭,“好,我會一直握著的。”

    久遙微笑,自包袱起取出一件青色披風為風獨影披上,“秋風寒冷,別著涼了。”

    以風獨影的功力自不懼這點寒意,可此刻她隻是順從的披上,回再看一眼平靜的月窪村,然後轉身,“我們走吧。”

    “走之前,係上這個。”久遙卻又取出一根約莫寸寬的銀色綢帶。

    風獨影不解,“係在哪?”

    久遙抬手撫向她的眼睛,指尖柔柔拂過她長長的眼睫,輕喃道:“你的眼睛太亮了,平常人看一眼便生畏懼。”說著,他將手中銀色綢帶縛上風獨影的眼睛,在她腦後牢牢係住,“隻有遮了這雙眼睛,你才不是那個統禦千軍號令百官的鳳王,而隻是個平常的女子。”

    久遙如此動作時,風獨影並沒有躲閃,隻是在眼睛被縛住後,那種什麽都看不見的感覺令她生出對於周圍無法掌控的恐慌,不由伸手想去解開綢帶,久遙卻在那刻握住她的手,“阿影,你相信我嗎?”

    風獨影手一頓,然後放下,點頭,“相信。”

    話落,並沒有聽到久遙的聲音,隻有手被緊緊握了一下,心頭卻在那一刻感覺到久遙開心的笑容。

    “阿影,我們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