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雙雙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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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園主人秦疏如今雖然已經過了不惑之年,離知天命也就還差三四年,卻依然如同年輕時一樣,言辭間鋒芒不掩,擺明車馬支持唐承遜的文章。
紹離覺得唐承遜的觀點以直報怨被他說得太過偏激,又想到楊宜修是他學生。從引經據典這一方麵上看來,楊宜修的的確確輸了唐承遜不止一籌。故而,紹離這一局保持中立。
文采好的,立意過激;立意好的,文采上輸了。
兩位山長胸懷慈心,一致認為現在教導學生,當以“仁德”為本。唐承遜的文章辭藻雖佳,奈何立意太過。二人商議一番,都推楊宜修的文章為佳。
樂師安熙對兩篇文都推崇,又是一個中立的。
蔡東行在上首打量了唐承遜一番,小小年紀就如同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劍,一時起了愛才之心,有意打磨一下唐承遜。官場中,不懂藏鋒的人,死得最快。
就像紹離,不過是一句話得罪了當年的探花。那探花背後勢力頗大,僅僅一時不忿就將紹離在翰林院中冷放了兩年。紹離在翰林院中看慣了冷眼,藏書。後來借著家中母親的名頭,辭了官,到鹿鳴書院當了先生。
幾人到後麵的雅間商議一番。沒過多久,青絲一絲不苟、高高挽起的灑塵居士出來宣布,第一局,楊宜修三人獲勝。
唐承遜驚訝地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對麵謙遜有禮的楊宜修。好吧,他承認從外麵看來,那個叫楊宜修的確實讓他有一種遇見對手的感覺。但是,好歹他的時文,怎麽會連一個普通學子都比不過?
早知道,他比試前,應該聽司徒逸那小子的話,好歹看兩篇楊宜修的作品。果然無論何時都大意不得!
結果宣布出來,灑塵居士就將兩人的文章交給眾人瀏覽。唐承遜看過楊宜修的文章,兩廂一對比,楊宜修的文章,確實不比他的差多少。而且,明顯比他的文章合幾位裁判的口味。
唐承遜臉色有些不好,私下裏瞪了一眼司徒逸。找的什麽裁判!明明,他的文章比楊宜修的好啊。
司徒逸聳聳肩,玩玩而已,要不是成天被外祖母困在後院陪姐姐妹妹啥的說話,他也不會腦子一發熱,就來了這麽一場一起之爭!他輸了就輸了。司徒逸覺得能看到唐公子吃癟,更值得高興!
“想開點,現在被人比下來,總比將來到科舉的時候才發現外麵的人才學都不比你低好!”司徒逸藏著右手,用左手拍了拍唐承遜還單薄的肩膀,一副哥們為你好的樣子安慰著唐承遜。
不過司徒逸顯然不太明白,怪物,比較喜歡紮堆出現。
一局之後,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贏了一場,楊宜修三人都沒有開始那麽緊張了。三局兩勝製,輸兩局比輸三局好看多了。就算他們知道自己一方贏麵不大,也不想弄得個全輸的局麵。
算學楊宜修和雲應確實都不行。但雲康從小就對算學感興趣。小時候抓周的時候,一桌子五顏六色的各種木雕,雲康偏偏從中抓了不起眼的小算盤。雲峰當時大喜,在給雲康啟蒙的時候,幹脆抓了一本算經來。
可以說,雲康真正的啟蒙書並不是千字文之類的,而是算經。
因為大周的國情,入職之時,很多官職都會考校算學,很多書院都開設了算經課。鹿鳴書院自然也不例外。
算學比試很簡單,一柱香的時間,一套題目看誰最後做出來的多、正確的多。
司徒逸想到自己右手上的小小齒印,對兩個隊友道,“你們先下去休息吧,這一局我一人足矣應付!”
司徒逸打聽過楊宜修三人的情況,裏麵年紀最小的雲康,反而是算學成績最好的一個。不過成績好有何用?他司徒逸作為下一任的司徒家主,這些方麵很早就開始學習。司徒家近十輩人總結出來的經驗,不是市麵上隨隨便便買本書就能學到的。
雲康見對麵隻剩下司徒逸一人,而自己還有兩個哥哥相助,心裏有些不得勁。這樣三對一,他雲康就是贏了又有什麽好得意的?“楊大哥,大哥,司徒公子是一個人在做題呢!”所以你們二人是不是也下去歇息?
“大概是司徒公子算學能力出眾,不需要同伴幫助。”雲應看見司徒逸下筆速度很快,一本正經地對弟弟道,“你學問還淺,我和楊大哥幫著你,輸得也要好看些。”
楊宜修讚同地點點頭。他楊宜修能有如今的名聲,外人都道是他天分過人。他心裏卻清楚,他比尋常人聰明不了幾分,都是他娘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將那些書中意死死地刻在他記憶深處。有些東西,看過一遍不懂,看過兩遍甚至很多遍都不能懂。但總有一日會在碰巧的機緣下,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就是那麽回事。
雲康還是不開心。認為這是楊大哥和他的親大哥不相信他。做題的時候,難免就分心了。
“阿康,這一題‘今有圓材徑二尺五寸,欲為方版,令厚七寸,問廣何許?’應該是二尺四寸。”楊宜修眉頭稍微擰了一下,指著卷中一處放低道。這一題,他曾在《九章算術》上看到過原題,就在勾股篇。何況,二寸四,就單位來看就很不對勁。
雲康一眼看過,臉熱得發燙,那麽簡單的一道題,他竟然差點錯了,連忙修改過來。
一柱香的時間很快過去。
鹿鳴書院山長蔡東行立刻著兩邊的童子將卷子收回。算學的檢查就簡單多了。將正確答案一兌,須臾間成績就出來了。
紹離從判卷的秦疏手裏接過兩份卷子,一腔一眼地道,“第二局算學,司徒逸獲勝。”
說完,試卷給眾人看過。
雲康注意到,自己與司徒逸的差距並不大,就是他粗心大意地做錯了幾處,這才被扣了分。楊宜修和雲應也注意到這些,並不責怪雲康。他們同樣檢查著卷子,錯了也有他們的責任。
司徒逸則是暗叫好險,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對麵的雲康,沒想到他堂堂司徒家少爺,差點栽到這麽個小鎮子上了。這天下果然藏龍臥虎,以後再也不能隨便打賭了!真隨意打賭,司徒家的產業說不定都會被自己無意間給敗了!
一勝一負,算是平局了,兩邊的人都對方認真了很多。
這最後一局樂,琴師安熙親自上前道,“在下下麵會親自為極為演奏《折柳曲》,在下剛剛已經將自己平生所領悟的《折柳曲》中的深意寫下,由另外四外裁判共同保管。這一局獲勝的,則是所領悟之意,與在下最接近的。下麵,請幾位公子仔細聽曲。”
安熙不愧是宮廷樂師出身,撥弄琴弦間,仿佛將人帶進了三月煙雨江南,柳枝新綠。折柳送柳之中,含著深厚的不舍之情。
同樣一柱香的時間,兩邊人稍稍思索,運筆如飛。這一次的答案,兩邊都仔細推敲過,送到裁判麵前,都是一愣。這一局,竟是成了平局。兩篇小賦,用詞用典不同,又分明地寫出了同樣的情境。
安熙看了看六人,又是激動又是黯然。激動的是,這幾人琴藝上天賦均不弱,遺憾地是,這六人,家境都不錯,以後選擇的路廣,都不可能同他習琴。畢竟,宮廷首席樂師又如何?說到底,還是不過一娛人的伶人。
三場比試下來,成了平局。兩邊都沒有什麽加試爭個輸贏的意思。
司徒逸走到楊宜修三人麵前,著重看了一眼以前忽略過去的雲康,“你們都不錯,本公子很久沒玩得這麽開心了。明年再到建安,本公子一定下帖子,請你們到本公子家裏賞景清談。”
說完,司徒逸雙手背在身後,率先離開。
唐承遜跟在後麵,對楊宜修道,“你的時文,本公子很欣賞,今天本公子是大意了才輸給你,將來科舉場上見真章。”說完,唐承遜快步跟上司徒逸,從後麵拍了拍司徒逸的肩膀,“阿逸,你別藏你的又手了,我都看到牙印了!”
司徒逸將手拿到眼前一看,淡淡的紅痕果然很惹眼,“什麽牙印?明明是本公子不小心磕到的!”被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小姑娘差點咬傷手,真的很丟人!
“是是是!隻是不小心磕到了。”唐承遜不介意地道,反正他心裏明白是怎麽回事就成。
回到狄家大宅,狄畫早早就等在二門處。狄畫見到司徒逸,連忙迎上來,“表哥今天出去玩,也不帶著表妹,表妹成天在院子裏呆著,太無聊了!”
“你不是有很多小姐妹?邀她們來陪你玩不就行了?上次我見過的那個,給楊公子遞荷包的那個就不錯!”司徒逸譏笑道。剛剛才來狄府的時候,司徒逸還打算好好跟外祖家的人好好相處。結果這狄家的人,不是讓他跟幾個表姐妹們獨處玩耍,就是問他狄家的事。
別以為他年紀不大就什麽都不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真以為他一點都不知道生意上的事?他司徒家起家做瓷器生意,如今涉及到茶糧。狄家打什麽主意他不知道。但是,姓狄的別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好處。他姓司徒。
“表哥,上回是畫兒的錯!都是畫兒太心急了,才誤會了楊公子。”狄畫一口承認自己錯了,心底深處怎麽想就不得而知了。
“知道錯了就好!本公子明天要與承遜回建州,這會兒還要去與外祖母道別,希望表妹能借個道。”司徒逸不耐煩,要不是狄畫站在路當中,這條路又被修成了小徑的樣子,他早就繞開狄畫,離開這兒了。
狄畫訕訕地移開,看著司徒逸離開。等看到跟在後麵一直不曾出聲的狄之聞,狠狠瞪了一眼。狄之聞是她堂兄,還是三房的庶出叔叔的兒子。狄畫經常看見三嬸狄周氏在她娘親狄鄭氏麵前賣乖。狄畫是連三房的嫡子狄之聞都不看在眼裏了。此時狄畫見狄之聞能跟表哥他們一同外出,而她和她嫡親的哥哥卻被扔在一邊。狄畫怎麽能有好臉色。
狄之聞早就見慣大房的人作踐自己一家,自顧自垂頭跟在司徒逸後麵,不遠不近。他寧願跟在司徒逸後麵當個影子湊數,也不願意跟血緣更近的大房一家的孩子親近!
司徒逸跟外祖母狄家老祖宗寒暄過後,奉獻了無數句好話,才似不經意地提起,他已經跟在建州的摯友約好,明日啟程同路回建州。
狄家老祖宗當然不願意,錯過了這麽好的機會,以後在要找機會跟這個最出色的晚輩套近乎,就更難了。也不知道司徒家事怎麽教孩子的。司徒家的孩子一個比一個鬼機靈。以前狄家老祖宗還去司徒家小住過,隻是經常被司徒家的人暗暗奚落。偏偏司徒家的人,個個麵子上做得光溜,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樣子。想出氣都找不到地方!
是以,就那次之後,狄家老祖宗再也不願意去司徒家小住。她愛麵子,最恨被人落麵子。在司徒家的人麵前,她實在是撐不起來那點淺薄的麵子。
狄家老祖宗多番挽留。司徒逸卻道,“外祖母,您是不知道,唐伯父對承遜最好了,這一次請了吳將軍派了軍士一路護送承遜。外孫也就是想順路。難道外祖母專門請了鏢師護送?”
唐家人從仕途,自然能請得動遠在嶺南的偏遠軍隊護送自家子侄。商人間,隻能請鏢局了。顯然,狄家老祖宗不是個大方人。典型的又想馬兒跑,又不想給馬兒吃草。
“外祖母怎麽能不顧及逸兒的安危?這軍士自然比鏢師穩當。若是逸兒的行禮都收拾妥當了,早日回家也不是不可。”狄家老祖宗訕訕道,又想,幸好今日在這兒的隻有自己跟外孫兩人。
告辭的話說妥當了,司徒逸又說了些吉祥好聽的話給狄家老祖宗。司徒逸等哄得狄家老祖宗眉開眼笑的,才告辭回到自己的院子。父親對自己雖然寵愛有加,但明顯更看中妻子,也就是他司徒逸的母親。若是這個外祖母在母親麵說了他不好的話,他少不得要挨一頓罰。
不同於狄家大宅的虛與委蛇,少了二房一家的雲家小院依舊溫馨。
得知幾個孩子沒有贏也沒有輸,雲峰很高興地將三個孩子帶到他的書房,讓三個孩子在書房一人選一樣東西留作紀念。
楊宜修很謙虛地推遲了。若不是因為他,雲家兄弟也不用卷進這一件事裏麵。就是要送東西也該是他送雲家兄弟。
“書院裏一時同窗,一世同窗。我還要多謝謝你帶我家這兩個不成氣候的去見了世麵。宜修,就當是伯父送你的見麵禮。”說著,不容楊宜修推遲,雲峰從書房博物架拿出一塊雕刻著簡單青竹浮雕的小印章。“這東西是伯父閑暇的時候做的,還沒刻名字,就給你玩玩!”
“這個,雲伯父,宜修不能收。”楊宜修畢竟年紀不算很大,印章這種東西,他隻見過他娘親珍而重之地藏著一枚,就以為是珍貴的東西。
雲峰見楊宜修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以往遠遠看著這孩子,就像小大人一樣不會讓人操心。現在這驚訝的樣子,才有點小孩子的樣子,“這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這種普通的印章,也就玩玩而已,以後你的私印自然不會再用這種玩意。”
說話間,雲峰從一個暗格取出一枚印章,拿給楊宜修看,“這個才是真正的好東西,不過你現在的年紀,不適合玩。等你以後中了秀才,取了字,伯父再送你。”
楊宜修白淨的臉染上淺薄的胭脂色,收下那枚雕著竹子的印章,原來還真是自己誤會了啊!
夜裏,雲峰將一兒一女交給秋嬤嬤帶著,不舍地看了一眼雲嵐,重重地關上了門。
崔氏聽到門響得與平常不怎麽一樣,一邊拆頭發一邊問道,“怎麽了?”
“無事,剛剛起風了。”頓了頓,雲峰又道,“你問的趙家表妹的事有答複了。好像是趙家的嬸子請了方士給趙家表妹算命。說是趙家表妹日後福氣厚重,但是現在有一災難,需要借佛門清淨地避避災。如今正借住在城外的庵堂。”
“這趙家表妹事真多。”雲崔氏撇了撇嘴,她才不是丈夫,借住庵堂避災什麽的,肯定是接口。不行,明天要去找秋嬤嬤問問。這事問丈夫一個大男人,也得不到什麽結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