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憤怒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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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州地處江南,雖是已經入冬,卻還未見嚴寒。

    藤架上的各色月季懶懶地舒展開,濃綠的枝葉間藏著掛了露珠的花苞,在風中搖曳。

    大紅,深紫,淺粉,雲嵐岔眼看去,拉著司徒逸的手,驚喜道,“那月季竟是綠色的?”

    司徒逸嘴角帶著一絲得意,“新找到的品種,喜歡嗎?”

    說著,司徒逸還伸出手,快手折了一朵半開的月季,插上雲嵐的發髻。司徒逸一時怔愣。

    雲嵐看見司徒逸眼裏傻乎乎的詫異,想到今日因著是新婚,打扮上挑的都是些偏紅的衣裳首飾,這一朵綠月季插到頭上,這效果定然是嚇壞了司徒逸。

    果不其然,司徒逸佯裝鎮定地有從旁邊的粉月季上摘了一朵花,插在雲嵐的發髻上,臉上這才露出一抹笑意。“笑笑今日人比花嬌。”

    “你!”雲嵐兩頰頓時染上一抹嫣紅,慌張地掃過周圍,見除了遠遠跟在後麵的兩個丫鬟,“這是在外麵呢,光天化日的,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情?萬一被看到怎麽辦?”

    司徒逸看得心裏癢癢的,頭一低,便在雲嵐唇角輕輕一吻,“這是爺的地盤,他們就是看到了,也得跟爺閉嘴。再說了,你我是夫妻。”理當如此親近。

    說著,司徒逸一手緊握住雲嵐的手,若無其事地拉著雲嵐回了房裏。逸園是司徒逸的地盤,不是什麽話都會被傳出去。就算是傳出什麽話,司徒逸也是不怕的,隻要自己日子過得好,管他旁人怎麽說?

    至於那一朵綠月季,此刻誰在乎?

    茜草跟在身後,見到那一雙緊緊交握的手,腳步減慢了幾步。

    “姑……”香雪開口剛說了一個字,被司徒逸冷冷的目光一掃,趕緊改口,“少夫人,您的嫁妝現在還放在東廂,可要清理一番?”

    說完,香雪不著痕跡地退後了幾步,別以為她沒察覺出來,剛剛姑爺看她的眼神,都快把她刺成篩子了。

    她不就是回話的時候不小心稱呼錯了,又稍微離姑娘近了一些。以前怎麽沒發現姑爺有這個毛病?要是以後有什麽機要的事情回稟,難道隻能選姑爺沒在的時候不成?

    嫁妝?雲嵐遲鈍地腦筋轉了轉,裏麵的擺設金銀倒是沒什麽,就是那幾箱子布料什麽的,還有地契……

    雲嵐扶額,怎麽這麽多事,早知道,這嫁妝幹脆就隻要些金銀,“逸軒,東廂的幾間房子可有什麽用處?”

    司徒逸見雲嵐偏頭看過來,臉上帶了一抹雲嵐平時最喜歡的笑意,“沒什麽用處。這逸園你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別說是東廂的幾間,就是這幾間正屋正廳,你若是有什麽看著不喜的,也盡管換了。”

    反正這逸園以後隻會住兩個主子,自然是按照二人的習慣來安置。至於子嗣,這不是還早著?到時候自然會有空餘的院子來安頓。

    雲嵐不知司徒逸的盤算,興致勃勃的對香雪道,“那些大件的梅瓶屏風,先放在箱子裏,反正現在還用不上,倒是那些個布匹,拿出來整理一下,給各院送上一些。那些契書,”雲嵐停了停,“並著現銀先送到我屋裏吧。”

    司徒逸斜倚在太師椅上,一邊品茶一邊看著雲嵐一句句地吩咐,目光一絲不落地膠在雲嵐的臉上,惹得香雪嘴角的笑意,一直就沒收斂起來。兩個主子的感情好,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輕鬆啊。

    昨日夜裏,司家嫂子還說了,等逸園穩定下來,她們每日裏隻需要留一兩個人在逸園聽吩咐,便可在逸園外麵的一處小院子裏歇著。那處院子裏住的,都是逸園伺候的下人呢,連書房,也有一個。

    香雪喜滋滋地想到,到時候可要多研製幾款胭脂水粉,姑娘總說用了脂粉臉上就像塗了一層漿糊。

    事情也不多,雲嵐很快就吩咐完了。司徒逸見香雪告退,懶洋洋地開口道,“夫人吃齋念佛,平日裏樸素得緊,衣裳料子就不用再送。”

    香雪腳步一頓,迷惑地看向雲嵐。

    雲嵐輕咳了兩聲,雖說剛剛自家婆婆跟奔喪一樣一身素淡,可她也沒必要在這上麵失了禮數。

    “別聽他的,”雲嵐橫了一眼司徒逸,隻是眼角眉梢的情意,將那本就淺淡的厲色抵得一絲不剩。“婆婆在吃齋念佛,就將壓箱底那幾匹素色綢子盡數送了去。雖說都是幾年前的老樣子了,勝在數量上夠多。”

    香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司徒逸冷眼掃了過來,連忙告辭。那幾匹素色的綢子,姑娘本來是打算用來剪了鋪箱底,放首飾的。

    見香雪走得沒影了,雲嵐打了個嗬欠,拿起剛剛拿過來的賬本,打算看看。

    “公子,”一個穩重的聲音響起。

    雲嵐抬頭一看,隻見一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端了一盅湯水進來。這人她倒是有幾分印象,好似以前司徒逸身邊伺候的。想著,雲嵐便側頭看向一邊的司徒逸。

    司徒逸神色沒什麽變化,“東西放著,你先下去吧。”

    那婦人乖覺地將湯盅放在司徒逸旁邊的小方案上,輕步退出去。

    司徒逸臉上浮起一抹詭異的紅暈,伸手將湯盅上的蓋子揭開,“笑笑,這湯是昨日我吩咐小廚房專門熬的,這會兒喝正好。”

    雲嵐警覺地問道,“什麽湯?”

    那湯香氣倒是濃鬱,還帶著一絲淺淡的藥味,並不覺得難聞。隻是司徒逸臉上的表情,讓雲嵐覺得心底發毛,總覺得司徒逸沒好意。

    “補身子用的。”司徒逸見雲嵐不喝,又一番催促,“笑笑,我就是害我自己,也不會害你。實在是你身子骨太弱,才需要好好補補。”

    說著,司徒逸將一勺子湯水吹涼,喂到雲嵐嘴邊。

    或許是司徒逸的眼神太真誠,雲嵐不知不覺將一盅湯喝完。

    司徒逸臉上浮起一抹笑意,“笑笑,昨兒夜裏沒休息好,這會兒去歇息歇息,等下午的時候,我讓暗香把逸園伺候的人都叫來,給你認認。”

    雲嵐點點頭,昨夜折騰了大半宿,昨兒白日裏也累得慌,今天早上能及時醒來,還是多虧了平時那時候習慣了起來,請安的時候繃緊了一根弦,雲嵐尚且能支撐著,這會兒真的是有些累了。

    司徒逸剛解衣躺下,雲嵐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司徒逸好笑地刮了刮雲嵐的鼻尖,雙臂一展,將雲嵐抱進懷裏。

    雲嵐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也沒有推拒,調整了一下姿勢,眉頭又舒展開來。

    司徒逸本是沒有睡意,這麽一折騰,竟是也閉上眼睛睡了。

    逸園一派安靜祥和,而另一個本該安靜祥和的地方,卻透著一股子暴躁。

    啪地一聲,又是一套茶具落在地上,碎成片。一邊伺候的小丫鬟渾身一哆嗦,卻是又向後退了一步。

    老嬤嬤也是一驚,隻是這時候,“唉喲我的夫人,”老嬤嬤趕緊上前將狄氏的摔東西的手攔住,“七公子說了,往後每季隻給您送八套茶具,您要是摔了這一套,年節的時候該用什麽茶具待客啊!”

    狄氏手裏捏著一個小茶杯,半晌還是放了回去,淚水卻不要命地從一雙秋水剪瞳溢出,“我這是過的什麽日子啊!早早的沒了丈夫,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還是個白眼狼。家裏開著茶行,自己卻連幾套像樣的茶具也沒有。”

    老嬤嬤在心裏哀歎,要不是您最近火氣大,博物架上的幾套茶具能被摔得隻還剩一套嗎?“夫人,您再忍忍……”

    老嬤嬤得話還沒說完,狄氏就忍不住道,“忍?我自從嫁進司徒家還沒忍夠嗎?近三十年呐,以前我當兒媳的時候,天天到老夫人那裏立規矩,現在我當了婆婆,”狄氏咬牙,陰沉沉地道,“我婆婆當著兒媳的麵給我難堪,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當年跟著行安去了。”

    “夫人,少夫人派人給您送布料來了。”小丫鬟怯怯地在佛堂外麵道,生怕吵到裏麵的人。

    老嬤嬤鬆了口氣,“還不快送進來。少夫人還是惦記著您的。”

    “我好歹也是她婆婆。”狄氏嘴角微微一翹,一個小作坊家的女兒,拜了個好師傅又怎麽樣?骨子裏的東西,改不了。

    小丫鬟連忙指揮著人將東西抬進佛堂。老嬤嬤看那數量頗豐,連忙道,“少夫人還敬著您這個婆婆呢。”

    狄氏冷哼一聲,“敬?真正敬著的話,會連個麵都不露?”

    “想來是七公子那兒正拘得緊。再者,昨兒是新婚,少夫人怕是也累得緊。”

    狄氏下垂地嘴角露出一抹鄙棄,冷冷地不說話,掀開裝著布料的盒子一看,眼裏閃過一絲憤怒。

    一盒子的素色布料,連一點顏色鮮亮一點的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送葬儀的!

    領著人送東西過來的,是雲嵐陪嫁丫鬟裏的一個三等丫鬟,名叫如意,此時見狄氏麵色有些不對,上前一步道,“夫人,我家少夫人得知夫人一心向佛,特意著人找了這些素色的布料送來。”

    狄氏尚未卸完的火氣,又添一成,偏偏,找不到借口發作。她自打丈夫走後,一心向佛,這是滿建州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兒媳專門給她備素色的布料,似乎是看著孝順的。

    可那麽多素色的布料,她就是想給娘家的侄女做幾身衣裳都不成。雲家那丫頭果然是個蠢的,就是她用不上,賞身邊的丫鬟婆子也一樣啊!

    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她要是賞下去,底下的人還以為她在咒人呢。

    如意見狄氏半天沒動,抬頭頭天真地看向狄氏,“夫人?”

    狄氏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你家姑娘有心了。”

    如意見狄氏收下,裝作看不懂狄氏臉上的僵硬,笑著道,“夫人喜歡就好,我家姑娘還說,要每季都送些布料給夫人呢!”

    反正都是些平時用不到的,隨便送給狄氏一些,顯得自家姑娘孝順!

    狄氏僵著一張臉,目送著如意出門,“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身邊的丫鬟也沒規矩得緊。”

    老嬤嬤心裏訕訕地,人家哪裏是沒規矩,分明是裝地天真,可她卻不能說明白了。她年紀大了,家裏的小的,前途上看來是指望不到夫人,“夫人寬心,少夫人這樣不正好?將來等老夫人沒了,少夫人管不好家,這家裏事情不就落到您手裏?”

    狄氏眼睛一亮,瞬間又黯淡下來,那東西,看起來好著呢,她還要熬多久?“要是那老東西沒了就好了。”

    老嬤嬤眼裏閃過一絲驚慌,“夫人,您說什麽?”

    狄氏唇角上翹,隻是疏於保養得臉上多了幾條橫紋,破壞了她臉上與生俱來的溫柔,“要是老夫人沒了就好了。”

    雲嵐是被陣陣飯香熏起來的。

    揉了揉已經空了的肚子,雲嵐掀開大紅的帳幔,“怎麽把飯食擺到臥室來了?”

    回答雲嵐的,不是她以往起床時伺候她的香雪,而是一個男聲,“天氣寒涼,臥室裏暖一些。”

    雲嵐瞥了一眼屋裏的幾個火盆,確實比吃飯的外間多了幾個。

    雲嵐伸了個懶腰,才問道,“什麽時辰了?”

    “剛到午時不久,吃了飯正好午休。”

    司徒逸的聲音透著笑意,惹得雲嵐翻了個白眼,“睡了吃,吃了睡,我又不是豬。”

    雲嵐穿好鞋子,司徒逸正好端著一盆子點綴著幾朵綠月季的水盆過來。

    雲嵐一邊淨手一邊想到,這得是多大的仇啊?還記著綠月季的事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