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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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春天來得尤其早。剛進二月,河畔的柳枝上就冒出青綠的嫩芽。

    “主子,咱們到了。”茜草掀開車簾的看了一眼,歡喜地跳下馬車。

    雲嵐跟著下了馬車,抬頭便見到牌匾上端方的四個大字——四季食坊。

    “嫂子,怎麽樣?”司徒爾雅今兒穿了一身嫩黃的春裝,整個人看起來俏生生的,神色間滿是對眼前的小鋪子的滿意。

    “跟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樣,怪不得你藏著掖著,直到今兒個才讓我來看看。”雲嵐嗔道,“不愧是爾雅花了時間弄出來的。”

    雲嵐幾人走進鋪子裏,四下一打量,這屋裏還真是好得沒話說,桌椅擺放整齊,裝飾以淺色為主,一看就覺得幹淨亮堂,兩層的小樓一樓設賣飯菜的窗口和幾張桌椅,二樓才是真正用餐的地方。

    雲嵐一邊往二樓走,一邊看著左近端著托盤在飯堂裏找座位的人,心知這次是爾雅這鋪子隻要不鬧出什麽事情來,紅火起來不是問題。

    二樓的盡頭有一個小間,幾人這時候來得比較早,本來來吃飯的就不多,來二樓吃放的幹脆沒有,倒是沒看見幾人往二樓的小屋裏去。

    “嫂子,我還沒吃過這裏的飯菜呢,咱們讓人端一份來嚐嚐?”司徒爾雅剛剛看到那一大份大份的菜品,用窯裏特意燒製出來的淺口盆裝著,一點都看不出什麽紅燒肉、糖醋排骨的樣子,有些擔心那味道是不是也很一般?

    特別是有一種素菜,司徒爾雅甚至覺得那些菜像是醃在缸裏的鹹菜,隻是顏色比鹹菜看著要綠一些罷了。

    “咱們來了自然要先嚐嚐味道。反正那廚子都是從咱們府裏的大廚房撥出來的,做出來的菜總不會難吃了去。”雲嵐看司徒爾雅那神色,就知道司徒爾雅可能因為看見那些菜,以為廚房那邊因為需要做的量太大,將菜做得難吃。

    司徒爾雅見雲嵐同意,連忙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去端一份菜上來,還特意囑咐了一句,就要外麵賣飯菜的窗口賣的那些菜,萬萬不能讓後廚那邊特意做。

    小丫鬟應了一聲,乖巧地離開,不大一會兒便端了一個餐盤上來。

    “單獨拿出來看,倒是比在窗口哪兒看著好看多了。”司徒爾雅看著用素白的盤子裝著的幾樣菜品,紅燒肉在白瓷的襯托下紅亮誘人,蒜泥鳳尾還算青翠可人,“嫂子,我總算是明白你當初怎麽會建議全部用白色的碟子裝飯菜。”

    “現在知道白色碟子的好處了?”

    “可不是。”司徒爾雅率先挑了幾樣菜嚐了嚐味道,滿意地放下碗碟,“嗯,味道還算不錯,跟之前在府上的時候想好的味道差不離。”

    “現在放心了?”雲嵐也嚐了嚐,味道自然比不上府上精心烹製的菜肴,卻是比尋常人家做的味道要稍微好些。

    司徒爾雅幸福地眯了眯眼,“放心放心,這食肆的糧食蔬菜肉類都能從我名下的那幾個莊子供給,成本低得簡直不能再低,隻要食肆的廚子和掌櫃不胡來,我以後就可以天天數銀子。”

    “看看這開門時的情形,想來生意差不到哪兒去。”雲嵐看向門側的窗子,窗戶用輕紗遮住,從裏麵能看到外麵的情形,從外麵卻看不到屋裏的情形。

    雲嵐這會兒就看到有人已經在二樓開始吃飯。

    司徒爾雅順著雲嵐的目光看過去,臉上浮起一抹濃濃的笑意。

    這會兒還沒到吃午飯的時間呢,一樓就已經坐不下,想來待會兒還要熱鬧一些。

    幾人一時興起,趁著人少的時候,幹脆直接讓跟著二人的婆子去端了飯菜上來,幹脆地在食肆吃了飯,直到午飯的時候過去,這才離開食肆。

    司徒逸聽見門外傳來的熟悉的腳步聲,剛剛站起來打算去外麵看看的腳步瞬間停下來。

    雲嵐推開正屋的門的時候,就見到司徒逸正端坐在正廳裏看著一本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書。

    眼睛往司徒逸身側的小幾上掃了掃,果然見到小幾上放著兩杯茶。

    雲嵐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司徒逸倒茶的時候喜歡倒兩杯茶,他的那一杯喝完了,另一杯放涼的茶他也會倒掉,從新添上新茶。

    雲嵐伸手端起茶杯,杯壁果然是溫熱,連忙一口喝下。

    “可惜了我上好的碧螺春,雖然不是今年的新茶,卻是去年最好的那一茬。”司徒逸若無其事地將手上的書冊翻過一頁。

    笑笑今天出門了,可是沒有跟他一起,甚至是,連他這個夫君都沒說,就自己出門去了。

    雲嵐眼睛眨了眨。她口渴了,哪裏還注意得到品茶?

    “今天爾雅的食肆開業了。”雲嵐討好地蹭到司徒逸身邊,擠著坐在司徒逸坐的太師椅上,一坐坐了個正著。

    雲嵐撇撇嘴,以前她要是這麽幹,鐵定是坐在司徒逸懷裏。可現在,司徒逸竟然讓她坐在椅子上。雖然這太師椅確實不小。

    “逸軒?今兒中飯廚房給你準備了什麽?今兒早上我還吩咐廚房給你準備你最喜歡的清蒸鱸魚。”

    “跟以前沒什麽兩樣,至於清蒸鱸魚,今天中午有那道菜?”

    “好了,今天中午是我不對,是我不該中午在外麵吃飯。”雲嵐沉聲道,“不過我這也遭了報應不是?中午的飯菜不怎麽合我口味,我都隻吃了幾筷子就放下了。”

    雲嵐嘴裏說著委屈的話,眼睛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司徒逸的動作,見司徒逸眉頭皺了皺,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也不知道這會兒廚房那邊還有沒有吃的……”

    司徒逸聽到耳邊委屈的聲音,手上的書到底還是闔上。“才多久沒看著你,你就糟蹋自個兒身子?外麵的吃食就沒幾個真正和你心意的,你怎麽就不知道回家吃飯?”

    司徒逸數落了雲嵐一番,才讓在外麵伺候的婆子到廚房取一份點心甜品來。

    香雪端著棗泥糕和燕窩粥進來的時候,在雲嵐耳邊悄聲說了一句,“姑娘,今兒中午公子吃飯的時候,臉色可難看了,也就這會兒好了一些……”

    “咳咳。”司徒逸聽到香雪越來越大的聲音,輕咳幾聲。

    “怎麽了?這幾天天氣不好,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香雪你……”

    “我就喝茶嗆著。”司徒逸打斷雲嵐的話。

    雲嵐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司徒逸,見他臉色還算好,咳嗽也是突然來的,隻小聲嘀咕了一句“嗆水這麽咳幾聲就好的,還是第一回見到呢。”

    香雪早在司徒逸咳的時候退出房門,遠遠在與正屋隔了一個回廊的西稍間調胭脂。

    “看什麽看,自己中午沒好好吃放,這會兒還不多吃點墊墊底?”司徒逸臉盡量板起來,卻隻讓雲嵐覺得好笑。

    雲嵐將一塊軟糯的棗泥糕塞進司徒逸嘴裏,給自己也塞了一塊,“我這就吃、這就吃。”

    司徒逸見雲嵐埋頭吃東西,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爾雅的那個食肆,開得怎麽樣?”

    雖然看了司徒爾雅的計劃,司徒逸覺得確實可行,隻是真讓司徒爾雅開始做著生意的時候,心裏總是擔心。這畢竟是他妹子第一次獨擋一麵,他這個當人兄長的,怎麽可能不擔心自家妹妹。

    貨源要擔心質量好不好、價錢合不合適,雇來的長工短工要擔心人靠不靠譜,就連到鋪子裏吃飯的客人,司徒逸還有些擔心,他妹子的店裏會不會遭到惡客……

    “今天才開門第一天呢,能看出什麽來?過一陣子,咱們就什麽都清楚了。”雲嵐不在意道,“貨源是自家莊子上供應,成本不高;鋪裏打雜的大多還是咱們府上的家生子,賣身契咱們還拿捏著呢。至於客人,這倒是有些難辦,得讓鋪子裏麵的人看緊一些,有事及時匯報,總不能讓爾雅被人欺負了去?”

    “一溜的全是好話,說得爾雅這鋪子,沒幾日便是要大興似的。”司徒逸沒好氣,他還埋怨著自家媳婦兒今兒中午扔了她在一邊,陪著他妹子在外麵吃飯呢。

    想起今天早上他急衝衝地處理完事情回來,打算陪著自家媳婦兒好生培養培養感情,結果自家媳婦兒陪著自家妹妹出門,自己中午吃飯的時候卻是一個人對著一大桌子。

    “逸軒你這是說什麽話呢,小心日後食肆那邊真的出了問題,爾雅來找你這個哥哥的麻煩。”哪有在人家鋪子開張第一天就說人家鋪子壞話的?

    司徒逸冷哼一聲,出問題才好,出問題了司徒爾雅就沒那個閑心來找他媳婦兒說這說那的。

    雲嵐隔了幾天才知道,司徒逸那天是推了一個老客戶的飯局,專門回來陪她吃午飯,結果卻被她生生地放了鴿子。

    雲嵐心下愧疚得緊,當即下廚給司徒逸煮了一鍋降火的涼茶。

    食肆的生意越來越好。幾乎是一到吃飯的時間,四季食坊裏麵就坐滿了人。

    滅辦法,四季食坊的東西味道不算是極品的美味,可勝在選擇多。有錢的可以點兩三個葷菜,兼著足量的白米飯,沒錢的還有素菜和雜糧飯。要是嫌鋪子裏太擠,還能自己帶了碗筷,打了飯道自己的鋪子裏麵吃,再方便不過。

    雲嵐看慣了每天看著賬本笑得合不攏嘴的司徒爾雅,今兒司徒爾雅看著賬本出神,一眼就讓雲嵐看出其中的不對勁來。

    “爾雅,可是鋪子那邊出了什麽事了?”雲嵐試探地問,卻見司徒爾雅仿佛沒聽到似的。

    雲嵐又喚了幾聲,忽地一拍桌子道,“爾雅。”

    司徒爾雅突地站起來,慌慌張張地看了一眼雲嵐,“嫂子,可是有什麽事?”

    雲嵐幹咳一聲,“沒什麽,就是看你看賬本看得太認真,提醒你該休息休息,別將自己累著。”

    “食肆那邊一切都好。”不知想到什麽,司徒爾雅兩頰升起一抹紅雲,“就是這進賬越來越多,看得我有些迷糊了。”

    “生意好那是好事。”雲嵐拍拍司徒爾雅,“看得迷糊咱們就先到院子裏走走。成天看著賬本,看著什麽都像是賬本。”

    “可不是這個理?每次我看完賬本,抬眼看到嫂子的時候,都覺得嫂子;臉上寫著賬本上的數字。”司徒爾雅連忙起身,跟著雲嵐往院子裏走去。

    時值春末夏初,滿園荼蘼開得正豔。

    司徒爾雅手指拂過一團荼蘼,“這建州城裏,也就逸園裏麵能開出這麽多顏色的荼蘼花來。”

    雲嵐轉頭,見一片粉色的荼蘼花瓣落在司徒爾雅的掌心,“你若是喜歡,我讓人送一些到菡儀館。”

    司徒爾雅撇撇嘴,“進了我的菡儀館也沒用啊,反正過不了多久又是尋常品種。”

    說這話的時候,司徒爾雅一臉的哀怨,她也想滿園的奇花異草啊,可是不知道自家兄長是怎麽弄的,反正一樣的花苗,在逸園開的時候有粉色、有綠色,到了她的菡儀館,就變成了尋常的白色花朵。

    雲嵐這時候也想到逸園這些花的貓膩,“就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顏色,滿院子開著鮮花,還是讓人心情愉悅。”

    司徒爾雅嗯了一聲,“我現在也認命了,珍貴的花太嬌貴,我是養不起的。以後我想要看這些稀罕的話,道嫂嫂這兒來看一樣的。”

    司徒爾雅說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開著粉色荼蘼的花架。

    忽地,司徒爾雅停住腳步,直直地走近荼蘼花藤,“這、這是什麽?”

    司徒爾雅驚訝地看著花藤上,古怪的袋子,那袋子伸出了一根帶著像針一樣尖頭的管子。針尖插在荼蘼藤蔓上。

    “那是特製的水袋。你不是總好奇為什麽一樣的苗子能開出不一樣顏色的花朵嗎?這水袋裏麵的水就是關鍵。一樣的荼蘼花苗,隨著生長的時候注入這種水袋裏的藥水,荼蘼花就會開出粉色的花朵來。怎麽樣?是不是很有意思?”

    司徒爾雅聽完雲嵐的解釋,恍然大悟,“我還以為是我自己的原因呢,沒想到竟然出現在照顧花上。若是給茉莉花注入這種水袋裏的藥汁,是不是也能開出粉色的茉莉花?”

    “你倒是能猜。不過不是直接這種藥水。給茉莉用的藥水要淡一些。直接用這個,該開出將近紅色的茉莉了。”

    司徒爾雅腦筋快速地轉著,“嫂子,要是這樣的水袋賣到世麵上前,喜歡的人應該會很多吧?”

    “咱們爾雅現在是見什麽都往生意上靠了。”雲嵐點著那水袋,原本鼓囊囊的一袋藥水,現在已經癟一半,過不了多久,就該添藥水,“這藥水,裏麵自然是添了藥材的。雖然當時調製的時候,已經盡量減少那些□□,隻是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些殘餘。逸園裏的花開得姹紫嫣紅,也有沒有的顏色。比如墨色,不是沒有調配處相應的藥水,隻是那藥水裏麵有些東西我不適合長時間接觸。”

    “我就說,這麽好的生意,我哥怎麽就放棄了。”

    二人有逛了一圈園子,司徒爾雅看過那滿院子的這樣那樣的藥水袋子,心裏有些好奇。那些袋子是什麽東西做出來的?不像是皮囊,卻不會像布匹一樣將水漏出來。

    再回到書房,司徒爾雅果然再想不起自己剛剛看賬本的時候想到什麽,很快就將一本賬本看完。

    隻是司徒爾雅的異樣,一直留在雲嵐的心底。

    “你再說一遍!”雲嵐不敢置信地看向司徒逸,“我怎麽什麽風聲都沒聽到,爾雅的婚事就定下來了?你有沒有問過她的意願?”

    雲嵐焦躁地在屋內踱步,周圍伺候的下人早被遣了出去。

    “我連點音訊還沒聽到呢,你就告訴我你已經給爾雅想看好人家,如今就等著親家上門提親。”

    司徒逸搖著手上的折扇,“怎麽沒音訊,我前幾日不是還跟你說起咱們建州的大糧商家的事情。”

    雲嵐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你那就是給我提醒?你不就是把人家林家的情況說了一通,說了幾句你挺欣賞現在林家當家的大公子?”

    “你看我平時像是喜歡說人家長短的人嗎?”司徒逸見雲嵐搖頭,接著道,“我跟你說我挺欣賞他的,其實不過就是跟你說說,我相中他當我的妹夫。別的不相幹的人,我何曾在你耳邊提起過?”

    雲嵐低下頭,肩膀一抖一抖地,心裏樂開花。她之前還以為自家夫君好容易總算是有個生意上的夥伴,如今一看,自家夫君在生意場上是結交不來什麽知己好友的。

    “你說那林公子千好萬好,可是這婚姻之事,怕是還是得爾雅自己願意才好。還有那林家之人,可知道爾雅成婚之後,估計是不可能隻呆在後院相夫教子。”

    雲嵐想到現在一有機會就往外麵跑的司徒爾雅,隻覺得頭大如鬥。之前嬌嬌怯怯的妹妹多招人疼?現在這小姑子成天就快要轉進錢眼裏去了。

    司徒逸挑眉,“你怎麽就知道爾雅她不願意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