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聲長長的歎息聲從張捕快的口中發出，張捕快今年事實上隻有四十二歲，他本來就是和菱悅那丫頭的父親是同年的至交！可是十幾年的戰場生涯耗盡了他太多的生命力，雖然因為在戰場立下大公，在加上一條手臂也在一次敵人的偷襲中丟掉了，所以他才能從戰場上活著走了出來，在家鄉的小縣城裏謀了個捕快的職位，他張捕快一幹就是十幾年，他知道自己太操勞了，四十幾歲的人看上去就像老了十歲以上，如果不是身子骨架大，看起來還有些威嚴，他會更加像一個小老頭！一個獨臂的小老頭！現在的世道有多難他知道，他不止一次吃過縣太爺家的夾雜了草根樹皮的康米，這是一個連朝廷九品命官都隻能吃樹皮的世道，在這樣的世道，幾十個毫無一技之長的女人和娃子，她們的日子又會怎樣的慘不忍睹，他心裏清楚，所以，在聽到那個口口聲聲喊自己伯伯的女娃要自己殺死她的時候，張捕快同樣的心如刀絞！可身為一個捕快，他卻也無能為力！

    “大老爺！請您放過張哥兒吧！張哥兒是個好人，他來到我們村子，沒有為難村裏一個女人，相反，他還給三丫那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送吃的，想辦法給我們村子裏的人找水！這樣的好人不應該被送到戰場上啊，去了戰場，張哥兒就毀了啊！大老爺要真的非要拉個人的話，就讓俺帶他去吧！俺這皮糙肉厚的，肯定比張哥兒更能吃苦！大老爺，俺們求求你了！”院子中，不知道什麽已經擠滿了人，整個村子的人似乎都來了，有大人，也有孩童，每個人都是滿臉祈求的看著臉色陰沉不定的張捕快，而說話的是一個年齡略長一些的婦女，常年的勞作讓她看上去皮膚異常的粗糙，嚴重透支的身子在大雨中瑟瑟發抖，顯然，對於一個大字不識的婦道人家來說，麵對縣城來的大老爺，讓她很是畏懼，在說完那些仿佛用盡了她所有勇氣的話後，這個婦人撲通一聲跪在滿是泥水的地麵，向著屋裏的張捕快賣力的磕頭！

    “大老爺行行好，大老爺高抬貴手，就放過我們村吧！”

    院子中，在那中年婦女的帶頭下，幾十個婦道人家全部跪在了地上，腦袋在地麵上磕的砰砰直響！

    “都起來，老子不是什麽大老爺，大老爺在縣衙裏坐著那，放不放人，老子說的不算！”看著院子裏跪滿一地的人，心煩意亂的張捕快大聲的吼叫道！

    “您就是大老爺，對於我們這些婦道人家老說，縣衙裏的縣太爺離我們太遠了，不管他的官多大，在我們眼裏隻是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仙一樣，看不見，所以他就管不著我們，而您不一樣，您就在我們頭頂，隻要你一刀下去，這裏就得多一具屍體，沒人敢反抗，在這裏您就是天，就是一切！”

    屋外，一個穿著一身羅衫的女子腳步異常沉穩的走進了房間，和其他衣衫不整的婦人不同，這女子雖然同樣的麵黃肌瘦，但頭發卻梳理的一絲不亂，明顯特意換上的羅衫顯得還很新，應該是被她好好的保存過！這女子長得十分周正！眉宇間，隱隱有種不惜一切的神情！

    “大老爺您看看您的腳下，那些都是什麽！那都是張相公一筆一劃寫在地上的，相信您也看出來了，張相公和咱們這些個粗陋之人不同，他手無縛雞之力，您隻要看看他的手就知道了，那雙手連一個老繭都沒有，那樣一雙白白嫩嫩的手，您能指望他握刀殺敵？您在看看他那細皮嫩肉的樣子，在軍中除了做兔子，他還有什麽用，別說遇到您這樣的老兵，恐怕沙場上隨便一個新兵蛋子都能把他擱到！他就是這麽沒用，可是，您在看看他的手，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間卻滿是硬繭，那是因為他長長握筆寫字造成的，您在看看他的眼睛，您難道沒用發現他要看遠處的東西時必須眯起雙眼嗎？那不是他的習慣性動作，僅僅是因為他經常看書將眼睛弄壞了！他這些天一直在教村子裏的孩子認字，他告訴孩子們不能因為朝廷不開科考就有理由不念書，他告訴孩子們做人要有敢於嚐試的道理，他說任何的事情，如果你不去做，那你永遠都不會成功，而隻要你做了，不管幾率有多大，你總有成功的可能！正是因為他的這句話，所以我才會，才敢站出來！他會手把手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孩子人認字，他會把他腹中的萬卷經綸都教授給所有的學生！”

    那女子輕輕的蹲下，任由滴著雨水的裙擺灑落地麵，女子輕輕撫摸地上雖然還很稚嫩，卻異常認真一筆一劃寫成的字，抬頭看著麵漏沉吟的捕快！神態陡然嚴厲道：“您心裏或許在想，這樣一個連飯都沒有的世道，認識字又有什麽用，與其浪費時間去寫字，還不若多找點吃的填飽肚子才是正經！可是我要告訴您，您錯了，讀書不會沒有用，孩子們現在讀書或許在您眼中是浪費時間，可是將來，在您老了的時候，等孩子們長大些的時候，這個世道還能一直亂下去？隻要帝國稍微平靜，那就是這些孩子們大展宏圖的時候！所以我要說，現在讀書沒有用，沒關係，因為，這些孩子們還有未來！他們還會有一種早就被我們遺忘的事物，那就是希望！正如他說的，如果不讀書，這些孩子即使熬過一個個漫長的冬天，即使他們長大了，也不過和我們一樣，仍然過著有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可是，如果他們讀書了，他們掌握知識了，那他們將來就有希望出人頭地，就有希望封侯拜相！這希望雖然渺小，卻比絕望要好上一萬倍！所以，作為掌管這這裏所有人生殺大權的大老爺，您是希望要一個上了戰場會立刻死掉的士兵，連帶著整個村子為他陪葬，還是要一個胸有錦繡文章的先生，在這小小的村莊播下一粒讀書的種子，在不久的將來，您會親自看著這粒種子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直到長成參天大樹，為整個城鎮遮風擋雨！這一切，不過在您的一念之間！”

    那女子神態中帶著憧憬，仿佛，她看到了未來，看到了那些孩子在知識的幫助下，錦衣玉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