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僅是片刻林斯睿便恢複如常，東方寧靜被林斯睿擱置在身後，看不到林斯睿唇角間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緊緊盯著前方，但是恍惚間又像是在思慮什麽些什麽，回憶些什麽。

    耳邊仿佛還能聽到當日浪花拍打海灘的聲音以及米筱晨討好軟糯卻固執倔強的聲音。

    那日之前，他因為米筱晨與君陌琛獨自離開而與米筱晨冷戰，米筱晨的擔心他知道，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的去怪她，去怨她。他責怪她太過自私，從未想過他的感受，但是他又何嚐不是自私的將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翌日，他終於還是控製不住的去找她，因為他的腦海中浮現的俱是她縮成一團躲在床角嚶嚶哭泣的樣子。她害怕打雷，他知道，但是那晚他還是忍住沒有進房將她擁入懷中。

    他打電話給葉凝雪，得到她正在海邊散心的消息，從不多話的葉凝雪卻反常的告訴他，她一整天亦是神情恍惚，並不開心。

    一顆心就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揪著，不動的話，疼，動的話，更疼。他獨自開車來到海邊，滾燙的風從車窗灌入，點燃了所有的焦急與迫切。

    但是，他依舊等著米筱晨和他道歉，但是等來的卻是她的沉默不語，心底好不容易壓下的憤怒一下子就燃燒起來，他生氣的大步離開，將她遠遠摔在身後。

    直到他聽到她的驚呼，他驟然轉身，煩躁，氣悶都比不上她腳邊貝殼染上的點點血紅帶給他的悔恨與心疼。

    但是他還是生氣的，他把她背起的時候依然在等著她的歉意，但是沒有…他知道，冷戰已經做不到，打罵更是不可能的，他一個退役軍官，一個公司總裁，一個生死邊緣徘徊過無數次的人竟然會拿一個小女人無可奈何。

    就在他無奈一笑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米筱晨軟糯的聲音，她竟然問他，如果是你的話，你做得到嗎？

    心髒就像是被以一記重拳打中，埋藏在心底數年的記憶一下子席卷而起，他措手不及到不知如何麵對。

    他知道，他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那一刻，他終於懂得那些寧願自己死去也要護他離開的隊友的心情。在這件事情中，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懂得當年他恨過，怨過，疼過，悔過的很多人。

    當感情足夠深刻，已分不出什麽親情，友情亦或是愛情。

    那個時候，你隻知道，如果她死，你會隨她一起死。但是如果你死，你會希望她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她恨著你，怨著你，隻要她能夠活下去，就足夠。

    東方寧靜跟在林斯睿身後，她看著林斯睿冷靜的開辟著道路，手臂上的衣物已經被割出數道傷口，她看著天上與垂簾般墜下的雨幕，這場雨害了他們，但是這個時候卻又要多虧了這場大雨。

    隱藏了他們的氣味，衝刷掉殘留的腳印與血跡。

    對於她剛剛說的話，過了許久林斯睿都沒有給她結論，就在她認為林斯睿永遠都不會說的時候卻聽林斯睿壓著嗓音說道，“她懂得。”

    她懂得…東方寧靜看著林斯睿偉岸的背影，有一瞬她竟然覺得她被他們隔絕在外，絲毫也插足不進。

    堅持了七八年的感情，隻告知過一個人的感情，竟然在這一刻轟然倒塌，連一塊碎礫都不剩下，隨著這場雨被衝的七零八落。

    身邊的人知道的都以為她愛著逝去的董傑，但是她很清楚，她對董傑隻是愧疚。

    誰也不知道，在執行任務的前一個小時，董傑來找她，告訴她，他喜歡她，喜歡了很久很久。眼中的希翼是那樣脆弱，仿佛一眨眼就會碎掉。

    她轉過身，她無法看著董傑清澈的眸光說出拒絕的話。她背對著他輕聲說著，“我也有一個喜歡了很多年的人，我很喜歡他。”她抬頭看天，竟然連‘今天天氣不錯’這樣轉移話題的老梗都說不出來，因為那夜也是一個烏雲密布的夜晚。

    怔愣時，她恍惚間聽到一聲輕歎，與之相伴的還有一句，‘我知道。’她詫異的回頭，卻隻看到董傑的身影被無盡的黑夜吞沒。

    後來的很多夜晚，她都在想，如果她當時答應董傑的示愛，董傑是不是就不會死去。因為當董傑將林斯睿推倒她身邊的時候，她聽到他說，‘祝你幸福…’

    再次被吞沒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海中。

    唯一不同的是，他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麵前。

    但是盡管她歉疚，但是她不後悔，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答應董傑，也許死去的就會是林斯睿，她不想，也不願。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狠毒也好，一切的一切她永遠都不會讓林斯睿知道，永遠都不會。

    她剛剛甚至還在想，如果她可以死去，也許就可以為董傑償命，這樣的話，她就再也不欠董傑什麽。

    ‘你碰了我就要對我負責…’混沌的大腦中突然出現meiren那個死小子的聲音，他似乎總是讓她負責，他剛剛出生的時候，她甚至還抱過他，軟軟小小的一隻，她抱著甚至連動都不敢動。

    小孩子似乎總是愛哭的，她小的時候就是，但是那個臭小子竟然會對她笑，這一笑竟然騙走了她的初吻。

    沒錯，就是騙1

    如果不是那個臭小子笑的那樣天真無邪，笑的那樣可愛，她會…會親他嗎…

    東方寧靜猛的晃晃腦袋，“臭小子，這個時候你亂入什麽？”等到意識到自己做過什麽，東方寧靜怯怯的瞥視著前麵的林斯睿，見林斯睿並沒有聽到她的話才輕輕舒氣。

    如果讓隊長在這個時候知道她竟然在走神，她一定會被罵的。恐怕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在想起林斯睿的時候遠沒有想起meiren時眼底充斥柔情。

    林斯睿抬頭看著轉黑的天空，因為下雨陰天的原因可見度本就低，隻要再堅持兩個小時左右，等到天一大黑，他們可以暫時休息一下，隻要堅持到第二天天亮，事情就會有轉機。

    “堅持一下。”林斯睿半扶著東方寧靜，走進林子深處，隨風搖曳的墨綠宛如一隻林中猛獸張著大口等待他們步步深入。

    “隊長，我可以，我知道讓你舍棄我不可能，但是我可以自己走。怎麽說我也是一個特工隊員，如果連這點傷痛都禁不住，說出去讓人笑話。”氣若遊絲，但是語氣卻是格外堅定。

    林斯睿淡淡的凝著她，最終鬆開手。“走。”

    “是！”

    ——

    鼻尖充斥著滿滿的消毒水的味道，一股股冷意順著手腕流進體內，鑽進四肢百骸蔓延開來。米筱晨緩緩睜開眸子，視野朦朧間她竟看到心心念念的林斯睿，她猛的起身抓住床邊冷冷站立的人，“別走，阿睿，我好想你。”

    “哎！”

    歎氣，是誰在歎氣。米筱晨一隻手才動就是一下刺痛，倒流的血液映入眼簾，米筱晨怔愣的時候已經被人納入懷中，“傻孩子，沒事的，斯睿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是林母在抱著她，米筱晨轉動著僵硬的脖頸，另一隻手正緊緊抓著的人竟然是林父林璟晟。她慌張鬆手，唇角蠕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爸…對不起，我剛剛沒有看清…”

    “好好休息吧，斯睿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回到你身邊，眼下你最應該做的事情是照顧好孩子和你自己的身體。”

    眼中控製不住的湧出水霧，米筱晨不顧手背上傳來的痛感，她雙手疊交蓋住顫抖的唇瓣，哭的泣不成聲。從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兩個人是她的親人。

    “爸媽，你們放心吧，我會的，我一定會照顧好我自己還有孩子。”米筱晨操著顫抖哽咽的語調說著，雙手漸漸放下覆上小腹，眼中湧動的水霧下卻是濃重的歉意。

    林母盯著米筱晨輸完液，看著米筱晨睡熟之後才小心翼翼的離開病房，她才一走出門就看到樓道盡頭正看著窗外的林璟晟。她邁著輕緩的步子走到林璟晟身邊，不顧路過旁人的目光，她從林璟晟的身後緊緊抱住他。

    “璟晟，斯睿他…會沒事的。”蘇璟甜抱著林璟晟，無論何時這個寬厚的後背都可以帶給她堅定下去的力量。林璟晟轉過身將蘇璟甜抱入懷中，聲音粗重而沙啞，“恩。”

    自從將林斯睿送進部隊，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林斯睿從小就極其重情，有時候犧牲是一種必然，但是這個必然卻不是他所認可的。

    當林斯睿突然退役的時候，他曾經一度感到慶幸，卻原來還是晚了。早些年的那些事情，他並不是不知道，但是這些年林斯睿絲毫不提，他竟然也被騙過，認為林斯睿已經忘卻。

    他活過的這些年，如果說他真的看錯的事情隻有兩件，一件是當年他看錯自己對蘇璟甜的感情，另一件事，便是看清林斯睿的重情重義。

    房外兩個人緊密相擁，沒有人發現屋內的米筱晨正攥著一隻手機。一字一字碼好的字最終會被送到葉凝雪的手機上，至於葉凝雪看到後會不會原諒她，她不知道。

    她隻希望，葉凝雪在不原諒她的情況可以帶著厭惡的情緒將她帶到f國，帶到那個林斯睿失蹤的地方。

    她不知道她可以做些什麽，但是她更做不到什麽都不做。

    以前總是在電視上看到，手無傅雞之力的女主角去找身處險境的男主角，那個時候她往往會輕嗤一聲，這不是添亂嗎？！

    但是現在她卻明白，不能什麽都不做，真的無法做到什麽都不做。哪怕是添亂，也做不到什麽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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