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啊！”葉蓁蓁也覺得自己挺委屈，“不過還好了，我老公還算相信我……主要是現在手段比較先進，我把我的手機和他的手機連一塊兒了，我去了什麽地方，和什麽人見了麵之類的，他通過我的手機可以直接看到，免掉好多麻煩。”

    “那你們還吵！”艾麗麗沒好氣道。

    “他吵是他關心我唄！”葉蓁蓁道，“他一直都說，人無傷虎意，虎有噬人心。我生活作風好，不代表那些個跟我談業務的都是好男人，萬一他們把我灌醉了什麽的……我老公怕我吃虧，不怕我出/軌。”

    “不怕出/軌？”艾麗麗再次詫異。

    “是啊！”葉蓁蓁道，“別看我老公平時挺軟的，但脾氣很倔的。他說了，一旦出/軌，那就絕對沒下次了，當場離了，他什麽都不要，這麽多年的夫妻好聚好散，不會攔著我跟別的男人相好；但是我在外麵吃虧了才是他最怕的。他說咱們這種小家，沒權沒勢的，連個伸冤的地方都沒有，他沒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老婆受委屈，這比殺了他還難受……所以啊，現在我跟人談業務，都是白天談，而且都是在咖啡廳談，在有攝像頭的地方談，絕對不去別的地方。他說的對，萬一我吃了虧，我們真的沒地方伸冤……”

    “可惜啊，不明白這些苦衷的人，不知道把我們想象成什麽樣子呢！”秦月苦笑道。

    “行了行了，別說我們了，說說你吧！”葉蓁蓁對艾麗麗道，“你和你家人現在都沒來往？”

    艾麗麗臉一黑：“為什麽要來往？”

    此時的女漢子已經從衛生間出來，站在衛生間門口露出半個腦袋在默默地聽著三人的談話。艾麗麗的情況女漢子比較熟，艾麗麗初中成績不好，也是那種逆反心理比較強的學生，沒少跟家長、老師來硬的，最後也無緣高中。中考之後又不想上職校，直接就出去“流浪”。一開始的時候，連垃圾桶都翻過，後來才到健身房打工，最終在黑拳的拳台上一戰成名。

    她的“起家史”雖然可以用三兩句話概括，但這中間吃過的苦頭絕不是正兒八經念書、高考、讀大學、畢業找工作的人可以體會出來的。艾麗麗不止一次地說過，有很多次她都覺得自己快挺不過去了，想要跳進運河一死了之，但都是秦月和葉蓁蓁兩個最要好的姐妹在關鍵時刻送來的溫暖讓她有了堅持下去的信心，她不可以讓兩個好姐妹失望。

    靠著這份信念和堅持，艾麗麗才在秦月和葉蓁蓁戴上學士帽的那一年，在挨了無數拳頭之後，脫胎換骨。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艾麗麗對天發誓，她一定要做個好學生，和兩個好姐妹一起讀高中、考大學。對如今的艾麗麗來說，錢，他/媽/的也就這麽一回事而已。

    艾麗麗的遭遇是一本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標準教科書，當她沒考取高中的那一刻，家裏對她的嫌棄幾乎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然而這事也不能完全怪她的家人：畢竟誰都不會去疼一個忤逆的女兒。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完美的人，即便是艾麗麗有了如今的成就。也不能因為一個人的成就而去否認他或者她的缺點。孔子說，不能因為一個細小錯誤去忽視別人的德操；同樣我們也不能因為別人取得的成就而忽略了這個人的缺點。

    成就是成就，缺點是缺點，這兩者都是客觀存在的，無論你是否承認，它都不會消失。

    艾麗麗的缺點或許就在於此。她明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學生的時候，無故曠課、在學校打架鬥毆、抽煙，甚至到辦公室偷考試試卷，已經脫離了一個學生而且是女生的本分，也知道父母把自己往死裏打的原因是自己偷了家裏的錢出去賭而且輸光，但她心裏就是恨。恨家人在她最苦最難的時候拋棄了她，卻從來沒想過自己被拋棄的原因。

    所有這一切，女漢子都是明白的。但女漢子沒法說，這如同她發現了石秀珠的缺點、邱芸的缺點之後，同樣保持沉默一樣。她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要多事、不要多事……

    艾麗麗很有那麽點“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情緒在內，這一點女漢子也非常清楚，但她依然選擇了沉默。

    “每個月我都會安排人給他們送生活費過去，”艾麗麗道，“都是按照退休公務員的標準給的，收條我都保存著呢，還想怎樣？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在幹嘛？當初是你們給我吃的，給我穿的，給我用的，他們在幹嘛？你們從學校裏跑出來冒了多大的風險？他們在幹嘛？”

    秦月和葉蓁蓁都默然。她們也是親曆者之一，艾麗麗在當時完全是“不可救藥”的、“早晚進少管所”的料。的確，一個初中的女生，胸都還沒開始發育就已經搞起了“殺馬特”發型、叼著煙、偷家裏的錢跟一群混混出去賭博，輸光了還敢去偷機械廠的廢料去賣錢，考試從來就沒及格過，最後為了考試過關還去老師辦公室偷試卷、偷答案；在學校打架，而且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鬧，那是有男生騷擾葉蓁蓁和秦月的時候，艾麗麗直接跑到操場邊的工地上拎塊板磚直接會教室對準男生的腦門兒就削，直接把人家腦袋打得破相，原本一件占理的事兒，發展到這個地步都不占理了。

    她是全校聞名的，最凶殘的女生，卻莫名其妙地跟同樣是學校聞名的兩位學霸級女神成了閨蜜，而且是終身不離不棄的閨蜜。

    那時候的“嚴打”不僅僅是公安抓人這麽簡單，稍微犯點兒破事都有可能被拉過去打靶的；在街上衝著女青年吹個口哨說不準就是十年，動手吃點豆腐的話就趁早交代後事，談的“異性朋友”稍微多了點都會被判刑。

    就這麽個時期，艾麗麗幾乎是被人們判了“死刑”，這麽個姑娘，也虧得是才十五歲，要不然早就跟那些個壞蛋一塊兒被綁進法場了。人們都理所當然地認為，艾麗麗這還是算是廢了，隻等活到十八歲上再犯點兒事兒，然後就被逮進去，還連累家裏掏槍決費和火化費。

    隻不過故事的結尾讓大家有些意外，當年橫掃華夏的“嚴打”風暴越刮越弱，司法體係越來越健全，首先被叫停的就是“萬人公審”，隨後各種抓捕和審訊也必須依法、守法，再後來網絡時代來臨，人們的思想從冰封和禁錮中走出來，回首之前走過的路，人們才恍然發覺自己曾經多麽幼稚和殘忍。

    艾麗麗的運氣也就隨著社會的發展來了一個驚天大逆轉。這麽一個倔強的女人如同鋒芒畢露的駱駝刺，在幹涸的土地上硬是紮下了自己的根。

    然而秦月和葉蓁蓁卻從來都沒這麽想過想過那麽多。秦月隻記得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活動課開始之後，教室裏隻剩下她和葉蓁蓁在做題，一個家裏背景深厚的同學偷偷摸摸地出現在教室，沒啥，這個男生一直想追葉蓁蓁，但那時的葉蓁蓁是個乖乖女，軟硬不吃。男生打算在教室裏“堵”一次葉蓁蓁。

    那個年紀上，男生女生之間的破事也就那麽回事，被一代又一代的學生無數次重演。這個男生和當時多數的“校霸”一樣，仗著家庭背景和自己的身體條件，總是欺負人，總是利用各種機會在女生身上“沾點便宜”。出於羞澀心理，多數女生隻能選擇沉默，即便報告老師，老師除了批評教育之外也沒法跟《未成年人保護法》對抗，更何況人家家裏又不缺鈔票和關係。

    秦月理所當然地擋在了葉蓁蓁的前麵，但很輕鬆地就被扯開了；然後就是艾麗麗從外麵衝進來，身材如豆芽一般的艾麗麗直接被踹倒。被踹倒的艾麗麗起來之後抹抹嘴角就跑出去了，跑到學校基建工地上抽了一塊板磚就跑回教室，發現艾麗麗有些不對的體育老師也立刻跑向教室，他看到的是一個男生把一個女生按在牆角胡亂地摸，而那個瘦得如同豆芽的女生揮著板磚狠狠地削了下去……

    這位後來成為艾麗麗唯一有利證人的體育老師立刻衝過去控製住了艾麗麗，並且說了一句讓艾麗麗銘記終身的話：“為了這種人渣把自己一輩子搭進去，劃不來！”

    當聞訊而來的校長和政教主任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艾麗麗終於扔掉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板磚，把一口帶血的唾沫吐到那個正抱著腦袋倒在地上嚎叫的男生身上，抹抹嘴角，昂著腦袋進了校長室。

    當一切當年的記憶逐漸淡去、消失，變成一張張泛著黃色的黑白照片的時候，那天下午的那一抹鮮血卻依舊紅通通地烙在秦月和葉蓁蓁的心頭。

    有時候，重金重禮，不過是“一陣子”；有時候，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或許就是一輩子。

    所以，艾麗麗最苦的那段歲月，秦月和葉蓁蓁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重點高中的學生而放棄過這段友誼，她們可以為了這麽一個落魄的姐妹，放棄做“好學生”和“乖乖女”的機會，熄燈之後偷偷翻牆出來給艾麗麗送錢送飯送衣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