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女孩子未婚先孕就是個離經叛道的事兒，還好在我們那一輩的大學生裏頭有很多是恢複高考之後考了好幾回才考上的，年紀大的老婆孩子都有了才來讀大學，這事兒隻要遮掩得好，也沒人說什麽，”林浩學繼續道，“當時首都的大學生鬧騰得厲害，都到大街上去了，沒人留意學校裏的這麽點兒事兒。我們哥兒幾個膽兒也大，一咬牙決定幫鄒潔把這事兒瞞下來。”

    “怎麽瞞？”林雪菲追問道。

    “要不怎麽說我最佩服的就是老邱的為人呢！老邱脾氣好，在學校領導老師的眼裏就是個好孩子，可他就是癡情。鄒潔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老邱一點兒都沒猶豫，直接站出來扛下了。那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麽開放，男女這麽弄，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更別說找個女人還懷的別人家的孩子！這老邱就是夠狠，打這之後，甭管碰上誰，都一口咬定這孩子就是他自己的，是他跟鄒潔‘沒有堅持好立場’，‘犯了錯誤’。當初為了這事兒，學校差點就處分他，最後還是老師和同學們求情才保下來了。”

    室內頓時一片寂靜。

    林浩學歎了口氣，繼續道：“其實，鄒潔這件事也算是救了哥兒幾個一次。我們那一屆參加鬧事的學生太多了，畢業分配的時候隻要參與的，全都是一票否決，我們幾個本來都要被人拉走了，也就是因為鄒潔這事兒，她身體又常有反複，我們幾個就這麽照顧她大半年，直到小芸生下來，所以到最後我們幾個分配的情況都挺不錯的，老邱和鄒潔因為這個事兒的緣故，沒能安排在大學裏當講師，到高中當教師去了，不過咱們這些八十年代末的大學本科生太值錢，所以即便是高中老師，也是省城最好的高中……”

    “那麽後來呢？後來邱叔叔和鄒阿姨就再也沒跟……蘇主任的父親聯係過？”

    “這人哪，就像浮萍，大學畢業之後，就四散了，一開始還能靠寫信，後來就基本不聯係，如果不是這些年有了手機，我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幫同學了……”林浩學感慨了一下道，“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鄒潔自然瞞不住家裏人。鄒潔的母親是個維/族人，聽到女兒出了這事兒不敢回鄉工作，氣得直接上火車橫穿整個華夏，直接跑到咱們省城揪住女兒就往死裏打。那一天正好就是老邱和鄒潔結婚的日子，新娘在老邱家這麽多親戚麵前被自己的親媽打得渾身是傷，就連還在吃奶的小芸也差點被她外婆給摔了。本來我們都以為母女要反目成仇，沒想到老邱心底太老實了，這些年每年都主動往西北跑，想要彌合她們母女的關係，可惜了……”

    邱芸這才苦笑道：“我一直以為外婆是因為重男輕女才……沒想到是這樣……罷了，故事基本已經講得很清楚了，至於缺省的那一部分，應該就是我爸媽結婚前後的那一部分吧……想不到，想不到……我一直以為蘇主任有什麽特別打算，沒想到……居然是我弟弟……”

    “姐……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邱芸默默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啊，小芸，剛剛你周阿姨急了一些，還請你不要介意……”林浩學客氣地道歉。

    邱芸剛剛想起身回答，就聽到門外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然後秦月突然出現在了門口，秦月本來是直奔餐廳的，從門口走不過是路過而已，但發現這裏坐滿了人，秦月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朝裏麵看了看，尷尬道：“我好像錯過了什麽？”

    ……………………

    一天的時間或許說不上長，但今天這一天帶給大家的震撼實在是太大、太多了。一直神神叨叨的那個年輕主任蘇承宇居然是邱芸同父異母的弟弟，而邱芸居然不是現在這個父親親生的。整整二十多年過去了，這兩家的長輩到底在兒女們麵前隱藏了多少秘密？

    早飯之後邱芸很想給自己的父母打個電話，認真地問一問這到底是為什麽，但在每一次看到那串熟悉的數字之後，邱芸就放棄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怎麽跟父母開口。帥小兵和林雪菲一直都陪著邱芸，蘇承宇也沒敢走。大家就這麽幹坐著，這種事兒電視上看到的倒是挺多，論經曆卻沒人經曆過，勸都不知道怎麽勸，隻能陪著邱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希望她心情可以好起來。

    不過邱芸也是明白人，不是那種容易被情緒左右的人，即便是情緒上有壓力，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表現出來。所以在眾人陪了她一段時間之後，邱芸拋給林雪菲一個幽怨的眼神。林雪菲和帥小兵自然明白這個眼神裏的含義，反正林浩學夫婦在這裏一天，林雪菲和帥小兵就沒法睡一屋，帥小兵也就無所謂，讓她們倆晚上“減壓”去。

    “行了，你們都忙你們的去吧，小芸這裏有我，沒事的。”林雪菲道。

    “姐，我想……跟你說說咱爸的……”蘇承宇猶豫了一下說道。

    邱芸的臉立刻一黑：“是‘你的’、不是‘我的’！你身上跟我流著相同的血，我當你是弟弟，再進一步，不可能的！”

    蘇承宇頓時就是一窘。

    帥小兵連忙把蘇承宇拉出房間，關上門之後才道：“這會兒你提這茬兒幹嘛啊？小芸的脾氣就是吃軟不吃硬。今天知道自己的親爹把自己丟開二十幾年，沒當場找你要了電話直接打過去開罵一頓已經是很克製了，你這會兒居然還提這茬兒！”

    “那怎麽辦？以後再說？什麽時候可以說？”

    “等著吧！這事兒我可不敢跟你打什麽保票，”帥小兵道，“這麽大的事兒，我不能替小芸做主，不過你的心情我也明白，我隻能說我盡量去勸，勸不回來你也別怪我。”

    “已經多謝多謝了！”蘇承宇感激道。

    “這裏都交給菲菲吧，她們倆二十幾年的發小，肯定能解決好這個問題。我們先下去坐坐。現在你的身份已經變了，我估計大家有不少問題要問你。”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蘇承宇已經從一個主任變成了邱芸的弟弟，這就意味著，本來是個“局外人”的家夥，變成了“自己人”，而且這個“自己人”有這非常深厚的背景。如此一來，不挖掘一下蘇承宇的價值就不是艾麗麗這些人的性格了。

    兩個人下了樓，問了侍者才知道大夥兒已經全都去了咖啡廳。兩個人又去了咖啡廳，發現除了林浩學父母之外，艾麗麗一幹人等都在。看到蘇承宇和帥小兵過來，大夥兒先是站起來，然後集體都笑了。

    “小蘇啊……現在不用稱呼你蘇主任了吧？”艾麗麗直接倚老賣老地走過來拍拍蘇承宇的肩膀道，“小芸的弟弟……啊……哈哈……行了，我不多說了，月牙兒，以後這些生意都是你經手的，這就交給你了！”

    秦月微笑著點了點頭，客氣地招呼道：“蘇主任請坐。”

    “不，不！不用客氣，還是叫我小蘇吧！”蘇承宇連忙客氣道。

    接下來的事情，秦月作為新老板，自然是要和蘇承宇在這種公開的私人場合談的。所謂“公開”的場合，就是像這種四麵通透，還到處都有攝像頭的咖啡廳，麵前隻擺著兩杯開水；所謂“私密”，就是這地方除了他們倆之外，二十米範圍內一個人都沒有，而且還有背景音樂作為幹擾，確保沒人聽見他們的談話。

    艾麗麗朝穆清示意了一下，兩人借口去做瑜伽快速離開了。剩下帥小兵和石秀珠兩個人，對視一眼之後也知道應該消失了。於是帥小兵道：“秀珠姐，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出去散散步呢？”

    石秀珠輕鬆地笑了笑，起身跟帥小兵一起離開了。

    兩人走出去，帥小兵指著遠處道：“那邊吧，臘梅很漂亮。”兩個人就沿著小路慢慢地走進林子，走向了那片臘梅叢。

    “想不到……想不到這個蘇承宇居然是小芸的弟弟，當初我們可都以為他要追小芸呢……”石秀珠沒話找話道。

    “是啊……”帥小兵有些機械地回答道。

    每一次和石秀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都覺得很不自然。那一天石秀珠醉酒之後發生的事情，讓帥小兵一直都覺得非常尷尬。以前還是女兒身的時候，他和石秀珠如同姐妹，一起去美容美體，一起去泡溫泉洗桑拿，從肉/體的角度而言，石秀珠身上哪怕每一顆痣的位置他都非常清楚，根本沒有什麽秘密。但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帥小兵完全意識到兩個人之間已經有了隔閡，而且他清楚地感覺到，石秀珠在拚命地抗拒著他，隻不過表麵上還是一往如常而已。

    帥小兵有時候很糾結，他很想開誠布公地跟石秀珠把這件事談清楚，但又怕石秀珠誤會，覺得自己會有什麽別的想法；可他又覺得，如果這件事不談清楚，又會讓人覺得自己是那種穿上衣服就翻臉不認人的混賬。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