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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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間麵包房位於威格摩爾街的一個拐角處,正值中午,車馬往來不息。福爾摩斯雇傭的車夫將馬車停在了離麵包房五十米遠的地方,大偵探姿勢優雅地邁步下車,諾拉緊跟在後,利落地跳了下來,輕盈落地,讓轉身正欲伸手扶她下來的福爾摩斯一愣。
諾拉後知後覺地看到了對方伸出的手,她歉意地笑了笑,福爾摩斯不在意地收回手掌,上下打量她,“看來夏普小姐比我想象中更要……富有活力。”
一般的女士可不會作出剛才那樣可以稱得上是粗魯無禮的動作,當然,繁複的衣裙也是原因之一。
諾拉摸了摸鼻子,一點都沒覺得羞澀,“難道福爾摩斯先生喜歡一位說話輕聲細語扭扭捏捏塗著細膩香粉看到屍體就會發出柔弱尖叫的夥伴嗎?”
福爾摩斯仰頭想了想,最後下了定論,“……我認為您現在的模樣就非常附和我的心意。”
諾拉思考了幾秒,最終還是略為遲疑地說道,“莫非我這個樣子……對於你們來說,非常離經叛道?”
畢竟路人投過來的眼神實在是太怪異了,即使她完全不在乎外表形象,也不得不注意是否會損壞到身邊偵探的名聲。
這還是福爾摩斯第一次聽到諾拉用如此語氣對他說話,在他的印象裏對方一直有一種淩厲的卓然自信,鋼鐵般的手段以及不輸男性的凜冽氣度,極少或幾乎沒有見過她有所猶豫的模樣。
和這樣果斷且不失覺悟的人一起工作,即使挑剔如福爾摩斯,也不得不感到由衷的愉悅和默契感。
福爾摩斯停下來,凝視她幾秒,灰色的眸子裏微微一閃,眉梢習慣性地輕挑,不急不緩地開口,“離經叛道?……hmm,我以為在221b號裏,晚年獨居以囉嗦作為品格之一的寡婦郝德森太太,受傷退役而獨自來到倫敦的老好人軍醫,外加一個聰明絕頂卻敵人遍布的谘詢偵探……諾拉夏普小姐,您認為我們該怎樣定義‘離經叛道’這個獨特的詞匯呢?”
諾拉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原來整個屋子裏的人物都不同尋常,卻是她多心了。她聳了聳肩,微笑,“我明白了,夏洛克,走吧,愉快的查案時間到了。”
福爾摩斯卻伸出手示意她停下,然後俯身過去,在她耳邊輕輕低語幾句,諾拉先是一愣,然後頗為奇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好的,請盡管放心。”
福爾摩斯露出優雅倨傲的微笑,“那麽,諾拉,十分鍾後,我們在門口見。”
諾拉作出一個萬事ok的手勢,抬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門口見。”
……
由於這件離奇而性質曖昧的“古董女屍”案,為了掌握案件關鍵人物的動向,警察廳專門派了一個警探守在周圍,隨時注意麥克亞當的下落。和之前中規中矩的生意不同,凶殺案的發生讓麵包店的進賬幾乎一落千丈,鋪子的老板亦是麥克亞當的父親安德魯愁眉苦臉地坐在門口,整日歎息不停。
警探百無聊賴地坐在不遠處的一個廢棄酒桶上,和這裏的裁縫店小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卻聽見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轉過頭就看見幾乎是整個倫敦警察廳都熟悉的人物——夏洛克福爾摩斯,往這裏走了過來,灰色的眸子冷靜地審視四周,最後定在麵包房後麵蜿蜒的一條小道上。
警探立刻緊張地站了起來,他還很年輕,因為不受重視才被發配了這麽一個幾乎完全邀不到功勞的活計,但即使他剛來不久也聽老人們講過這個人的許多事跡,印象尤其深刻的則是那起“勞瑞斯頓花園案”。警察廳的前輩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但無人否認福爾摩斯具有別人望塵莫及的“獵犬般的敏銳”和“塗了毒液的舌頭”。
由警探的反應來看,大概後者才是關鍵。
福爾摩斯就像是沒看到穿著鬆垮製服局促站在一邊的菜鳥警察,他漫不經心地逡巡著四周,直到麵包店老板也發現了這個看起來意圖不明的可疑人物,投來疑惑警戒的目光,他才收回眼神,脫下禮帽,對老板輕輕鞠躬,緩聲道,“下午好,貝克先生。”
麵包店老板驚訝地站起來,連忙回禮,“您是……”
“夏洛克福爾摩斯,負責這起古董女屍案的谘詢偵探。”福爾摩斯毫不避諱他的身份,成功引起了對方的戒備,他若無其事地接著說道,“雖然這個問題您大概已經回答了不下十遍,但我仍然要問您一句——按照慣例——請問您的兒子,麥克亞當貝克先生,您知道他在哪裏嗎?”
老板麵無表情地搖搖頭,“不,我不知道。”
“請務必注意您這句回答的真實性,”福爾摩斯微微一笑,“作為有私奔嫌疑當事人的父親,安德魯貝克,您似乎表現得過於鎮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麥克亞當貝克先生已經失蹤超過兩天,而您看上去似乎並不擔心他的安危。”
老板眼神一縮,手下意識地攥緊圍布,反駁,“擔心?不,不,我當然擔心他。可是我無法對此做出什麽,找人不應該是你們警察廳的職責,我可憐的兒子至今還未……”
“我需要提醒您,偵探和警察廳可不是一回事,後者除了收拾爛攤子以外一無是處。”福爾摩斯慣例地先將警察廳不遺餘力地打擊一波,接著才說道,“既然您這麽篤定您不知道麥克亞當先生的去向,那麽好吧——”
正當老板緊張地盯著他,隨時警戒著那張薄嘴唇裏吐出的下一句話,福爾摩斯卻話題一轉,指著麵包房後麵的一間屋子,問道,“那是屬於您的磨坊?”
老板愣了愣,下意識地回答,“是的,你……”
福爾摩斯摸了摸下巴,作出感興趣的模樣,“我想警察已經搜查過那裏了,對嗎?”
“是的,當然……”
“既然如此,那麽您也不會介意帶我過去看看的,對嗎?”
老板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不,當然不介意。”
福爾摩斯作出手勢,示意他走在前麵,彬彬有禮道,“請。”
……
聽著前麵傳來隱隱對話的聲音,諾拉露出一個微笑,然後轉過身,利落地從麵包房的側門走了進去。
這裏彌漫著濃鬱的麵包香氣,隻可惜這個時代的麵包大多數聞著比吃著香,因此諾拉隻是動了動鼻子,深吸一口氣順便懷念前世可口的提拉米蘇後,果斷地閃身進了後廳。
賣不出去的麵包都用鐵托堆放在這裏,飽滿而又順序地擺放著。諾拉微微低下身體,仔細觀察地麵上的任何痕跡,果不其然在這裏看到了一條淺淺的,還未被打掃幹淨的腳印。
依據長款來看,屬於一個年輕人,並不強壯,穿的是陳舊的漆皮靴子。腳印周圍還散落著細細的並不明顯的白色顆粒狀東西,諾拉撚起幾粒聞了聞,一股沾著泥土味的麵包香氣。
她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微笑,直起腰,左右看了看,然後拿起放在角落裏的擊打麵團的短木棍,沿著通往二層的樓梯,腳步極輕地走了上去。
二層是麵包師的家,木板陳舊潮濕,泛著一股下雨後的黴味。堆積著被單的床上痕跡淩亂,很顯然主人生活習慣並不那麽良好。她低下身體仔細看了看那些痕跡,隻有一個人睡在這裏,那麽就是說……他並不住在這兒。
那麽他會在哪兒呢?
諾拉站在寂靜的屋子裏思考,淡薄的日光透過高窗子裏照射進來,她低下頭,看見光線漏過了地板,在樓下投下了隱約的影子。
光線……木板……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幾乎是毫不遲疑地,轉身噔噔噔就順著樓梯跑了下去,身影如風消失在樓梯盡頭。
室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有細細的灰塵在光線裏安靜地飛舞,隻能隱隱聽到遠處輪船的鳴笛呼嘯。
幾分鍾後,確認了那個身份不明的女子已經離開了這裏,本來空無一人的屋子上方的木板忽然動了動,一個瘦弱的身影敏捷地跳了下來,警惕地觀察了一周,然後鬆了一口氣,幾乎是毫不猶豫,微微佝著腰踮著腳就往門口走去。
輕手輕腳地下了閣樓,仍然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來人的眼裏剛露出一個微笑,卻在抬起頭後就迅速凝固在了嘴角。
本來應該早離開了這裏的高挑女士此刻就依靠在門邊,對他揮了揮手,笑容如午後的陽光一樣絢爛,輕聲打招呼,“嗨,中午好,麥克亞當貝克先生,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