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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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鍾後,警探果然帶著火速趕到的警察來,帶走了這位失蹤的嫌疑犯之一麥克亞當貝克。
一同來的還有格萊森,他看見諾拉朝他笑眯眯打了個招呼,露出像吃了蒼蠅一樣見鬼的表情,僵硬地試圖和福爾摩斯打招呼,“嘿,你也在這兒,永遠比我們快那麽一步。”
“我相信那位年輕的警探為抓到這位貝克先生立了大功勞。”福爾摩斯無不嘲諷地回道,格萊森被噎了一下,好在他已習以為常,隻是頓了一瞬又恢複正常,露出笑臉,說道,“既然抓到了嫌疑人,那麽我們就帶回警察廳裏好好審查他一番——”
“既然來了,格萊森。”福爾摩斯也露出一個和諾拉相差無幾,意味深長的微笑,“那麽不妨和我們一同去拜訪布朗夫人家,我相信您一定不會失望的。”
格萊森露出防備和詫異的表情。
……
再次來到這個不愉快的地方,諾拉心裏隻有平靜。
布朗夫人正皺著眉和管家克雷茲說些什麽,這個嚴肅的男人認真地聽著,看到女仆為警察一行人打開人,她詫異地回過頭,然後站起了身,又露出那個柔弱溫和的笑容,“原來是警長,請問你們來這裏是……”
“露西亞布朗。”格萊森義正言辭地開口,即使五分鍾前他才知道這個名字,“她在哪?”
克莉迪亞臉一僵,“她在樓上呢,不知道我的女兒……”
“何不讓她自己說呢,夫人。”福爾摩斯一本正經地開口。
她回過頭,果然看到露西亞站在樓梯上,一臉蒼白和驚慌。
“逮捕她。”格萊森命令道。
“等等——你們不能——不,為什麽——”克莉迪亞試圖阻止,但諾拉隻是輕輕攥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因為力道而收手,在她耳邊輕聲道,“克莉迪亞艾格尼絲布朗,待在這兒,既然您不喜歡‘多管閑事’,那麽這次也請一定遵守,好嗎?”
她震驚地看著諾拉,艾格尼絲是她的中間名,她從沒告訴過這裏的任何人,這個人是怎麽知道——
她忽然發現了什麽,盯著諾拉那一雙陌生又熟悉的翠綠色眼眸看,就像是觸了電一般地退後一步,幾乎都要忘了她的女兒被逮捕這件事,惶恐而又驚懼,“你、你是——”
“差點忘了自我介紹,”諾拉微笑道,“我是諾拉夏普,福爾摩斯的助手,來自於……利物浦。”
夏普——她倏然噤聲,左顧右看,就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急忙露出笑容,“原來是你……諾拉,小諾拉,我是你的姨母啊,你都長這麽大了,我……”
“姨母?”諾拉奇異地挑了挑眉,“我怎麽不知道我有個布朗家的姨母呢,夫人,我來這是為了查案的,可不是為了認親的,如果您想托熟人以證明露西亞的無辜,我建議用另一種方式——畢竟,布朗家是遠近聞名的有錢人,不是嗎?”
被當麵這麽羞辱,克莉迪亞臉白得搖搖欲墜,諾拉嗤笑一聲,轉過頭對上福爾摩斯投來的目光,對視半晌,福爾摩斯聳了聳肩,於是諾拉也露出微笑,心照不宣。
露西亞並未掙紮,也沒解釋什麽,順從地跟著警察走了出去,不發一語。路過克莉迪亞的時候,麵對母親極其擔憂的眼神,她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麽,低下頭,眼眶微紅。
“好了。”格萊森拍了拍手,“是時候收——”
“還沒完呢,警探。”福爾摩斯阻止了他收工的動作,麵對格萊森疑惑不解的眼神,福爾摩斯卻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們抓的不過是一個幫凶,而真正的凶手——”
他緩緩看向一個人,灰色的眼眸裏犀利光芒閃爍,“——真正的凶手,在那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他而望去——
嚴肅刻板的中年管家克雷茲站在那裏,拿著茶托,一貫的寡言少語。
…………
“怎麽可能?!克雷茲怎麽可能會是凶手?!”眼睜睜看著警察將管家抓走,克莉迪亞幾乎維持不住平日的端莊模樣,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尖叫——女兒被殺,另一個疼愛的女兒是幫凶,而一直信任,跟隨她的管家卻是殺害女兒的凶手,她怎麽也無法相信接受。
這個印象裏溫柔的貴婦此刻頭發散亂,滿臉淚水,臉色慘白地跌坐在沙發裏,尖利的指甲死死掐進手掌裏,盯著福爾摩斯,一副不給解釋不罷休的模樣。
“對於您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處於禮儀福爾摩斯這麽說,不過他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愧疚的意味,隻是鎮定到近乎冷漠地開口說道,“但是我想夫人也許不知道,克雷茲先生是朱莉小姐的"qing ren",並且這種關係保持了近乎一年。”
克莉迪亞狠狠一震,“什麽?!”
福爾摩斯眼裏露出稍許的同情,“在這個家庭裏,您大概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事實的人,而我敢保證,您的女兒,仆人,甚至您的丈夫早早知道了這個事情,卻出於各種原因對您隱瞞。”
“不可能……”克莉迪亞失神喃喃,“這怎麽可能呢……”
“克雷茲早在朱莉走進這個家門就覬覦她的容貌,很不幸,朱莉小姐空有美貌卻沒有任何對抗一個狡猾男性的手段。您的管家的確對您忠心耿耿,自您嫁到這裏前就如此——當然,也許您非常疑惑,為什麽一位看起來正直的管家會做這種事情,嗯……是什麽讓一個沉穩的男人變得瘋狂,變得邪惡,甚至不擇手段?”
克莉迪亞一怔,目光裏露出悲哀,顯然她知道答案。
福爾摩斯指了指自己的臉,慢慢說道,“朱莉小姐,有一雙神似您的眼睛。”
“當然,她的安靜,懦弱和膽小才是令她死亡的真正緣由。”
聽到這裏仍然不是重點——福爾摩斯看向諾拉,她會意地點點頭,走上前,以一種公事公辦嚴肅的態度開口道,“據克利夫蘭私人診所的醫生霍克先生所檢查來看,朱莉小姐曾經打過兩次胎,一次在半年前,一次則是在半月之前。”
正好和之前朱莉所謂的“愛上麵包師兒子要私奔”以及“大鬧一場後被勸服”的時間吻合。
孩子的父親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福爾摩斯繼續理智而冷靜地作出推斷,“朱莉小姐一直忍受著克雷茲的侵犯卻不敢有所反抗,除了她的膽小怕事,也許還有另一個更關鍵的理由。”
頓了頓,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個諾拉給他的銀鐲子,語氣平穩,“這個鐲子,您認識嗎,夫人?”
克莉迪亞盯著它,不說話。
“看來您很清楚它的來曆,就像朱莉小姐所說的那樣‘來自於一個朋友’,恩……朋友,的確,一個位高權重,視名聲為財富並且不允許出現任何醜聞的‘朋友’——尊敬的艾伯特布朗先生,他馬上就要下班回家了,對嗎?”
克莉迪亞閉上眼睛,麵露苦痛。
這也就不奇怪為什麽當時她會那麽急切地想要找回這個銀鐲子,涉及丈夫名譽的證物,當然是不要出現在警察手裏更好,隻是奇怪老板的家族究竟有多麽大的震懾力,會讓布朗夫人也知難而退呢?
“布朗先生知道這件事,但考慮克雷茲多年來對夫人您的忠心,隻好放棄了朱莉小姐並用這個鐲子作為封口費,因此朱莉小姐即使典當了不值錢的嘎烏盒,也不敢讓這個鐲子流落在外。”
“至於露西亞布朗,我不得不說她極有主見,先是私自見了麥克亞當貝克先生,讓他帶妹妹私奔,卻沒成功,隻好自己找人打破釘在窗戶上的木板,幫助朱莉小姐逃出去……恩,用心良苦。”
克莉迪亞仍然沒說話。
在她的眼裏,露西亞從小一直被父母所寵愛的,性格驕縱任性,好在她雖然不聰明,但從小被母親教導要在人前端莊淑女,將來才能嫁個好人家。她的確這麽做了,隻是在家中麵對這個領進門的母親的私生女卻從未有過好臉色,當做真正的女仆使喚她,厲聲喝罵,冷嘲熱諷,極端地表達著對朱莉的憎惡——作為母親她卻隻能隱忍,她沒有名義來維護她的女兒,這個家庭裏近乎恥辱的象征,隻能默默旁觀,縱容,直到朱莉慘死。
露西亞這番對朱莉的“幫助”並未毫無來由,作為一個一直被寵愛到大的獨生女,一個陌生妹妹無疑是分走母親愛意的威脅,並且,她是那麽漂亮安靜,有一種百合花凋零前的憂鬱和憂愁氣質,所有愛慕她的男人在見到她的妹妹後都會被搶走目光。
有時候女人的嫉妒心就是這麽奇異並且瘋狂,來得毫無預兆,然後讓一顆原本良善的心漸漸變得愈發冷酷惡毒。
“如果你想問為什麽我會知道露西亞做的一切?”福爾摩斯從口袋裏拿出一小塊撕裂的粗製布料,“這是那個幫助朱莉逃走的人在木板釘子上留下的衣料,這種獨特印染藏藍色的工服隻有蓋科輪船廠的工人才會穿,沒費多大力氣我就找到了留下它的人,他對被露西亞布朗小姐雇傭的事情供認不諱。”
“朱莉小姐大概曾經也真心愛慕過克雷茲,隻可惜兩次痛苦的墮-胎讓她的愛情就像是她的生命一樣凋零,克雷茲對她來說已經變成了囚禁她的惡魔。她在露西亞的幫助下逃離這裏,滿心以為得到自由,但是克雷茲先生顯然更聰明——他早就知道布朗小姐的計劃,他跟蹤了她,在冷酷地懲罰她時遭到了劇烈抵抗,為了避免她的喊叫引來路人,他殺死了她,然後若無其事地翻窗回到了自己房間。”
“我認為克雷茲在動手之前等候了不少時間,他在等待朱莉的‘奸-夫’出現,可惜他一直沒有露麵。在古董鋪老板關門後,他從巷子裏走了出來,帶著那把鋒利的匕首。”
諾拉點點頭,“我在朱莉身上發現了一根頭發,褐色,粗硬,如果拿去比對的話,毫無意外它屬於克雷茲。”
“至於墮-胎的理由……”福爾摩斯沉吟半晌,“我想,大概他也不希望朱莉的事情暴露,那樣的話,他將會失去留在布朗家的資格。”
失去留在她身邊的資格。
而逃走的朱莉也將變成布朗家的醜聞,作為布朗夫人,她將遭到無數上流貴婦暗地裏的嘲笑諷刺。
因此他下手毫不猶豫,迅速而冷酷,了結了一個曾經對他心懷愛意,年輕姑娘的性命。
案件就這麽結束了,克雷茲對殺害朱莉的事實供認不諱,他將得到最公證的審判和懲罰。
諾拉將原原本本的事情發生經過結果講給了華生聽,末了,這個年輕人感歎了一句,“真是可憐的姑娘,她什麽都沒做,卻得到了這樣的下場。”
福爾摩斯卻沉吟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華生不解其意,諾拉端著紅茶,笑了笑,歎息,“恰恰相反,華生,正是由於她什麽都沒做——不敢反抗克雷茲的侮辱,不敢告訴布朗夫人請求保護,不敢利用布朗先生的威信反擊克雷茲……她死於人心險惡,死於她的膽小和懦弱。”
“人們原諒美人的一切,哪怕是庸俗。”諾拉喝了一口紅茶,似笑非笑地低聲道,“但相反的,過人的美貌會成為失去莖葉庇護的百合花,終有一日將滾落塵埃,任人踐踏。美人想要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可得先擁有比‘美麗’更有用的東西才行。”
華生摸了摸鼻子,無法對這句話表示反對。
“hmm……”福爾摩斯卻是一本正經地思考了幾秒,灰色的眸子十分嚴肅地看過去,開口,“那麽這樣看來,諾拉夏普小姐將會在這個世界上活得相當美妙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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