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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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什麽時候我們這兒居然來了一位女客人?”
諾拉回過頭,體型豐滿嬌小大約三十五歲數的英國女人站在他們後麵,她有一雙很淡的綠色眼眸,畫著極為精致的濃妝,臉微圓,看著有種世俗的精明市儈。豔紅色的束腰長裙,非常醒目的血色紅唇,拿著一把小扇子,在胸前微微扇動,一眨不眨地打量著他們,似乎在思考什麽。
“你是這兒的老板娘?”福爾摩斯用那古怪油滑的嗡嗡聲問道。
對方露出一個笑容,狡詐地撅起嘴唇,聲音如同濃稠融化的巧克力一樣甜蜜,“噢是的,先生,我就是這兒的老板娘艾拉,您瞧著可麵生,帶著您的夫人來找樂子?……這可是我第一次見。”
福爾摩斯不耐煩地從鼻子裏噴出一響氣,抬了抬下巴,倨傲地說,“門上可沒說不準帶女士一同進來,難道你不願意接下我們的生意?害怕你這兒的姑娘不夠漂亮?”
艾拉眨了眨眼睛,“怎麽會呢,先生,隻要有錢,我們什麽都可以滿足您……如果這位夫人不介意的話。”
諾拉挑眉,“我不介意,我也想來開一開眼界。”
大概是平日裏艾拉接待過的客人種類多樣,各種奇葩都有,對於這種“夫妻”組團來嫖-妓的事情她並沒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吃吃笑了笑,嬌聲道,“這可讓我長了眼……我接下你們的生意,先生們女士們,你們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我這兒什麽品種都有,來自東方的美人兒細皮嫩肉嬌小玲瓏,印度女人身段妖嬈到客人恨不得死在她的肚皮上,還有那些聽話活計又好的黑珍珠們,加勒比海岸風情的棕色皮膚美人兒……”
諾拉囧囧有神地聽著這位妓-院老板娘如數家珍,不知為何就有種她在報菜單的即視感——我這兒有新奧爾良烤雞披薩,田園風味的時蔬香腸披薩,還有香氣清新宜人的水果兒披薩,客人您想要來哪一樣呢?
她有一種馬上就會破功笑出來的衝動。
好在福爾摩斯馬上將她從這種尷尬的境地裏拯救了出來——胖胖的嫖-客在一番深入的思考過後,果斷搖了搖頭,麵露嫌惡,“我不要那些肮髒的人種來伺候我,我喜歡白皮膚的更幹淨的……你們這兒半年內來年紀小的姑娘有多少?”
艾拉眯眼笑道,“多到您可以玩不膩,先生。”
這個答案讓諾拉心裏一震,隻不過半年就有如此多的少女被賣到這裏來?這底下究竟有多少肮髒的交易是還未被發現的?多少年輕漂亮的姑娘在這兒被毀了一生,而她們本來可以擁有更明亮的前途?
諾拉並不是什麽瑪麗蘇,曾經為了完成任務她也曾目睹許多黑色交易的發生,或者她也曾是那些交易裏的一份子,她了解人類會為了利益做出什麽違背道德的醜事,也許是在福爾摩斯身邊過的日子太過安逸,她幾乎都要忘記上一次有過這種心情究竟是什麽時候了。
這樣一宗性質惡劣的拐賣人口案,如果被揭發出來,裏麵的水不知道會有多深多濁,她們一己之力遠遠做不到完全動搖這個流水線交易的龐大根基。
她對此太有經驗了,律法從來都是建立在特權的基礎上,有權有錢的人可以毫無顧慮地蔑視它,踐踏它,淩駕於法典之上。不提那位地下犯罪王國的帝王,就連一個前任警察廳廳長,他們都無法有萬全之策來應對。代表正義和利劍的警察之首都參與到了這宗肮髒的交易之中,他們怎麽能指望從其他警察那裏得到有效的援助?
而且這裏是英國,大不列顛王國,資本主義,落後的十九世紀,自由與公正在金錢的效用下根本毫無意義,沒有多少人會在意今天失蹤了多少流浪兒,多少無辜的女孩被賣到了這種地方,他們更願意欣賞報紙版麵上的日不落輝煌事跡,讚頌女王,或者某位名人的八卦。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孤軍奮戰。可她也很清楚,福爾摩斯一定不會放棄的,即使這個案子很有可能使他身敗名裂,或者身陷囹圄,在沒有找到真相抓住罪犯之前,他比誰都要執迷不悟。
真不幸,恰恰她也是這種人。所以注定這將會是一場艱辛看不到亮光的旅途。
“我想要先驗驗貨。”她聽見福爾摩斯這樣說。
在老板娘還沒回答的時候,福爾摩斯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紙幣,艾拉立刻住嘴了,笑眯眯十分熱情地招呼道,“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了先生,您稍等,我會給您叫來您要求的好貨色——白皮膚,年輕,幹淨,半年內……還有什麽其他要求嗎?”
福爾摩斯裝模作樣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倨傲地開口,“就這麽多了,你立刻就將她們找來,別讓我和我的夫人等太久。”
“沒問題,”艾拉吃吃笑著走開了,還不忘吩咐侍從給他們倒上一杯上好的波爾多紅酒。
諾拉端著高腳杯搖了搖手裏鮮紅澄澈的液體,坐在小單間內柔軟舒適的沙發上,覺得頗為有趣,“您怎麽知道她會給我們端上波爾多紅酒?”
福爾摩斯摸了摸自己的小胡須,嘴唇一翹,“您可不要小瞧我的記性,上次來這兒的時候,我聽到有人這麽說過,而您對他的身份不會感到意外的。”
“噢?”諾拉感興趣地放下杯子,“是誰?”
“塞西爾·杜安,”福爾摩斯依舊摸著他的假胡子,似乎覺得很有趣,“您還記得他嗎?”
“當然,”諾拉回答,“亞當斯·杜安的兒子,那位芙頌·奧斯曼小姐的丈夫……他居然在自己父親經營的妓-院裏尋歡作樂?”
“我倒認為,那位塞西爾先生並不知道這是他父親的產業。”福爾摩斯思索,“據我所知,他可算不上有腦子的繼承人,他花在和女人鬼混的時間比和他與父親待在一起的時間都要長,更別提為了打發那些女人揮霍的金錢。亞當斯·杜安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他必定不會讓這樣的兒子來繼承他辛苦得來的地下妓-院……相信我,如果真是這樣,塞西爾先生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先將這裏的所有美人都懷上他的孩子,理由:驗貨。”
諾拉卻露出一個笑容,她眨了眨眼睛,湊過去,聲音極低,“既然我們一時半會找不到那位廳長的破綻……不如,先給他來點小麻煩開胃怎麽樣?”
福爾摩斯反應很快,“你的意思是告訴他——”
“噓,”諾拉狡猾地微笑,“我記得那位柔弱動人的芙頌·奧斯曼小姐並不像是心甘情願嫁給塞西爾先生的?那麽您認為,在經曆了如此不堪肮髒的婚姻生活,天天麵對帶著其他女人脂粉味回家的另一半,她會不會也想要做點什麽,來報複她那位品性狼藉使她不幸的丈夫呢?”
“我相信您一定有‘熟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告訴她的,對嗎?”
福爾摩斯心照不宣地笑了,他挑起眉,“我從不讓您失望,女士。”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一個色澤鮮豔蘋果的腐爛,往往是先從內部開始變質的。
希望那對夫婦不要讓他們失望才好。隻要亞當斯·杜安露出一點自亂陣腳的前兆,他們就有了可趁之機。
“為什麽格萊森和雷斯垂德他們還沒來?”諾拉忽然想到了這一點,“按理說他們應該早就到地方了才對。”
正在思考究竟找哪位“熟人”的福爾摩斯一頓,他的嘴唇繃緊起來,倏然站起身,麵色微變,“不對勁——雷斯垂德一向愛搶功勞,他會像影子一樣牢牢跟在我的身後,一定有什麽人半途攔住了他。”
諾拉也站了起來,她的麵色很冷靜,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警察廳裏有內線?”
“完全有這種可能。”福爾摩斯邊說邊撥開厚實的門簾,露出一個小縫隙,望去——外麵很安靜,詭異的安靜,剛進來時那曖昧的調笑,低緩的呻-吟,以及隱約的歌聲都消失了,似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間走光了。
“噢。”福爾摩斯放下簾子,眨了眨眼睛,注視她,“看上去我們自投羅網了,再次。”
諾拉聽後,立刻對他說道,“退後幾步,夏洛克。”
福爾摩斯非常順從地照做了,諾拉毫不猶豫,掀開窗簾,拿起壁爐上精致的鍍金燭台就用力向窗子砸去!
砰——玻璃頓時四分五裂,刺耳的碎裂聲響起。諾拉用手護著臉將其餘礙手礙腳的玻璃都砸碎,然後指著妓-院敞開的後路,說道,“跑!”
她拉著不太方便的裙子,動作利落地從窗子口跳了出去。然後回過神,臉上剛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就立刻僵硬了。
福爾摩斯還站在屋子裏,一把小手槍頂著他的太陽穴,他的表情有點無奈有點傷神,對她作出一個滿懷歉意的表情。
他的身後,方才見過的裹著床單而此刻穿著整齊長裙的紅發女人,笑盈盈地用另外一隻手對諾拉揮了揮,作出一個飛吻,“哈羅,又見麵了,小美人~”
“幹得漂亮,”艾拉從門簾後緩步走了進來,她臉上的笑容既輕蔑又得意,“福爾摩斯先生,我們可算是好久不見了。”
“是嗎?”福爾摩斯麵色不動,依舊鎮定,“可我並未感到想念,夫人。”
“這身裝扮不錯,我差點就沒認出您。”艾拉用扇子遮住紅唇,輕笑,“沒想到您還給我們帶來了一個驚喜——諾拉·夏普小姐,你可比照片看上去更美麗動人呢。”
諾拉麵無表情。
紅發女人的槍穩穩指著福爾摩斯,艾拉的眼睛忽然移到了她身後,一向精明的臉上顯出忌憚和恭敬的神色,立刻躬身,語氣極為傾慕柔和,“您來了,先生。”
諾拉倏然轉頭。
沉穩的腳步聲慢慢接近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裏——高個瘦削,穿著黑色的大衣,留著刮得很齊的鬢須,臉上帶著那種知識人特有的彬彬有禮而又含蓄內斂的微笑,散發出一種令人不由自主感到仰慕的風度,就像一個老派紳士,一舉一動都是書中所撰寫的典範。
他的身後跟隨著幾個諾拉很熟悉的人——代號瑪麗安的希臘美豔女人,以及神槍手塞巴斯蒂安·莫蘭上校。
即使她從來沒看清過莫裏亞蒂的麵容,她印象裏隻有一個極為模糊的背影和背光的側臉,但毫無疑問,這個站在她麵前四十歲左右氣度非凡的男士,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詹姆斯·莫裏亞蒂。
她輕輕吸了口氣。
“我以為下一次我們的見麵會在更舒適的地方。”對方開口了,聲音低沉平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內斂韻味,他的眼眸裏似乎也浮現著微笑,整個人看起來平易近人極了,“……但似乎每一次的結果都出乎意料,不是嗎,福爾摩斯先生,夏普小姐?”
她沉默不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