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百曉不知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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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聲淅瀝,簷下懸著前幾日教眾送來的小玩意,風過時,那細碎輕靈的撞擊聲便合著屋外的雨聲奏出綿長悠悠的長音。莫柒側躺在軟榻上,烏發枕在頭下,他手裏執著一卷書冊,眼睛半睜半閉,模樣有點慵懶。
鳳歸寒進來時便見著這麽一個情景。他摘下麵具,放輕腳步,從小床上抱起一床薄被,小心翼翼地蓋到莫柒身上。
莫柒沒睡著,隻是腦子有些犯糊,那些細小的字眼一個個浮在他眼前,卻沒有幾個能入他心眼。因著鳳歸寒這麽一動作,他反而清醒了些。
鳳歸寒本想幫莫柒掖好被角,卻不想被莫柒扣住了手,還捏著被角的手被扯了出來,被硬生生地塞入一卷書冊。
莫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閉上眼說道:“幫我念。”
鳳歸寒看了看書目,是一本武學方麵的書籍。他隨意翻了翻,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雜書對你無益,不應多看。”
莫柒聲音悶悶的,沉著點點的困意,“我想學學,好歹我也有幾十年內力,不應浪費。”說完他又打了個哈欠。
鳳歸寒捏著書脊的手忍不住一顫。他表情不變,伏下身子,額頭貼在莫柒的額頭上,目如寒星,與莫柒閑散半睜的眸子對視著。
“怎麽了?”莫柒對這突然的靠近有些不適,他推了推,卻被鳳歸寒捉住了手,被他握進了手心。
沒有異常,鳳歸寒想。他退了開,眼神閃了閃,似有所言。可莫柒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他說話。莫柒被他握得有些熱,便想先抽出手來,可某個人卻硬是抓著不放,甚至霸道地與他十指相扣起來。
“今日是怎麽了,莫名其妙不說話也就算了,怎麽還強迫起來了?”莫柒也不怒,隻笑著抬起與鳳歸寒相牽的手在兩人間晃了晃。
鳳歸寒仍是沉默不語,那雙不老實的眼睛卻從莫柒的眉眼滑到他的鼻嘴,接著便開始長久的停駐。
莫柒這幾日有些鼻塞,隻能半張著嘴一口口地吐著熱氣,他唇色有些淺淡,微露的小舌卻如紅透了的櫻桃,看起來可口極了。
莫柒被看得有些別扭,他咳了咳,想要緩解尷尬,卻不曾想這初時還隻是假裝的微咳,突然就變得猛烈起來,猶如挑撥了哪根神經,他整個人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聲聲力竭,宛如杜鵑將要啼血般慘烈。
鳳歸寒被這咳聲驚動了,他臉上滿是驚惶,雙手無措地扶起莫柒,輕撫著莫柒的後背,可是卻不見有一絲緩解。
“阿七……”他邊撫邊喊,聲音被淹沒在猛烈的咳嗽聲中,顯得有些可憐。
莫柒沒有聽見,隻是兀自忍著,硬是強逼著自己忍住喉頭的強烈不適,待癢勁緩過去好一會兒,才做了幾個舒緩的深呼吸。
鳳歸寒臉上染著點方才驚惶的蒼白,他屈指揩了揩莫柒有些泛紅的臉頰,聲音低啞著:“阿七……身子怎麽樣?”
莫柒哼了一聲,說了句:“方才你分明可以點我穴道幫我止咳,為何不止?”
鳳歸寒手頓在半空,過了許久,才低聲回了一句:“我看著你咳得那麽辛苦,一時被嚇到忘了。”
莫柒覷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好笑,外界傳聞十步殺一人,百步屠一城的魔教教主竟然會被他一陣咳嗽嚇到?隻是這幾日莫柒脾性被鳳歸寒慣大了,加之他身子仍舊有些不爽利,所以對鳳歸寒故意不擺出好臉色,“如今就被嚇著,待我過幾年早死教主豈不是得嚇哭了。”話剛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太過任性,可潑出去的水再如何也收不回,他隻能僵著一張臉,兀自別扭著靜待下文。
鳳歸寒黑了一張臉,覺得眼前這人可惡極了,可又舍不得罵他,便隻好將眼前人的手指一點點繞進自己指間,緊緊相扣,用力扣到發白,“我不會讓你有那個機會的,我會好好養著你,不讓你離開,不讓你先死,此生此世,隻能留在我身邊。”
莫柒被鳳歸寒專注的眼睛瞅得有些尷尬,他作勢想要假咳緩解肉麻,卻忘了手已經被人用心握住,逃脫不了半分,於是他隻好無奈一笑,對著鳳歸寒說了句:“不記得誰曾說過,世人再強大也忍不住兩件事,一是咳嗽,二是動心。”
莫柒牽著兩人的手放到兩人眼前,在鳳歸寒眼前搭下自己的手指,一點點扣緊。他瞅著鳳歸寒,說:“我忍不住咳嗽,也忍不住對你動心。”
天色陰沉,屋內昏暗,爐內暖香隨著最後一點星火的燼滅而消去芳蹤。鳳歸寒眼睛專注地看著莫柒,世間萬物在他眼裏都如虛幻的布景,獨留眼前這一人。他說:“我再強大也受不住一件事,那便是吻你的衝動。”話方說完,他也不等莫柒紅了臉頰,便纏綿著覆了上去,是一點點淺吻,珍惜地由額頭開始,印上眉間如劍尖所點滲出的血滴紅痣,又由莫柒的眼睫漸漸吻到嘴角,他退了開,眸色深沉起來,一雙眼睛獨看著那瓣紅唇,眼底升騰的是渴盼的*。
莫柒被他親得有些發熱,腦子裏還停留在“為什麽他突然就吻過來”的層次,完全沒注意到眼前這人邪惡的心思。
鳳歸寒用微涼的手指擦了擦莫柒的嘴唇,原本尚顯淺淡的唇色便倏地紅潤起來,仿若塗了最豔人的胭脂,最可口的春情。
莫柒眸色濕漉漉的,如洗過的墨石,映著惑人春光,映著鳳歸寒動了欲念的臉色,他下意識地覺得害怕,忍不住說了句:“離初雪還有四個月……”
鳳歸寒眸色閃了閃,他覺著自己心底著了一把火,無論是天山雪水還是無極東海都撲不滅,隻能拉著眼前這人一起奔赴火海。他拉過莫柒,用溫柔而又執著頑固的力度抱著他,說:“好,四個月……”
一切都能灰飛煙滅,隻要懷中溫暖還在。
莫柒這夜又沒睡安穩,白天那些事情剛從腦海裏滾出去,身上便又被纏上一個人。
韓歸正肆意地咬齧著他的下唇,仿佛最凶狠的猛禽不忍一口吞下溫熱的獵物,隻能不住地在嘴裏毫無章法地嚼齧。
莫柒一口咬下,韓歸的嘴皮子便破了開來,鮮血的腥味散在唇齒間,令人的心思染上幾分野性。
倒幸好眼前是心智尚顯稚嫩的韓歸,而不是白日那個欲念滲人的鳳歸寒,莫柒逃過一劫。
“白天才親過,怎麽又來了?”莫柒瞪著他,言語間已經把韓歸和鳳歸寒當做一人。
韓歸眼淚汪汪地撫著傷處,嘴唇還在滲血,“他不滿足,又拉不下臉皮,便派我來了。”
莫柒“嘁”了一聲,說:“倒還知道拿夜色做皮掩蓋心思,高明。”
韓歸戳戳莫柒的臉頰,有點幽怨,“小七為什麽對他就那麽軟,對我就這麽凶?”
莫柒咬咬牙,也說不清心底那點別扭,隻轉過身,拿後背衝著他。
韓歸又越過來,躺在大床裏側,與莫柒身貼著身,眼對著眼,“我知道的,鳳歸寒白日裏惹你生氣了,不跟你好好說話,隻知道糊裏糊塗地親,我會說話,我來解釋,小七聽我說好嗎?”
索性韓歸和鳳歸寒是一個人,雖然他有些嫉妒,但麵對生氣的莫柒倒也不得不“同仇敵愾”,為鳳歸寒擦起屁股。
莫柒沒說話,閉著眼在心底盤劃著。
“小七還記得,那夜我跟你說何必吃什麽毒藥來長幾十年功力麽?”
莫柒不作反應,他其實一直記著這件事。因為不清楚衛方澤對他到底用了什麽藥,他連治腿都不敢隨便用藥。
韓歸繼續說:“我和阿寒一直記得這件事,也偷偷調查過。”他說到這,停頓了好一會兒,“如果沒猜錯,應是苗疆那邊的蠱。”
莫柒睜開眼來,眼睛適應著黑暗瞧著眼前的人,“什麽蠱?”
莫柒雖然有醫術聖典在手,身有高超醫術,可畢竟違背不了那句老話,醫者不自醫。他雖然大致猜出這毒藥藥理,但因為見識尚不夠廣,所以暫時猜不出是何藥材,更別提在不知配方的情況下對自己用藥。而如今韓歸這一句用蠱之言,方令他醒悟過來,不是什麽藥材,而是毒蟲。
韓歸對於自己讓莫柒中蠱的事有些氣悶,“焚骨蠱。”他聲音有些顫抖,“此蠱一旦種下,除了種蠱之人,便再無他法引它出體,若無種蠱人鮮血飲服,那你三個月便要受一次焚骨之苦。”
莫柒默默無語,心裏隻覺自己可憐可歎。空負他十年忠心以待,卻仍換不回一個好下場。想想也知,衛方澤給他種這蠱,應是為了從他身上得到魔教情報,確保忠心。
韓歸撫上莫柒的額頭,聲色在這黑暗裏隱著許多不忍,“我和阿寒都不願看到你受焚骨之苦,可距你上魔教來,將近三月。”
所以才會有白天那超乎尋常的擔心動情,可憐鳳歸寒念著莫柒身體,卻忘了自己在莫柒麵前總會多出許多的貪欲,尤其是在已知危險的蒙昧時期,最易令人瘋狂不安,不斷索求。
內裏的不安最終化為外象的渴盼,卻不小心讓珍而重之的人不安到懷疑。
莫柒握住韓歸的手,歎了口氣,“若要來遲早都會來,何況隻是三月而已,不是日日,用不著太過擔心。”
韓歸又欺了過去,他親了親莫柒的鼻尖,“不說三月,就算三年,三十年,我也舍不得。小七,你告訴我誰是種蠱之人,我為你捉來好不好?”
莫柒一頭黑線,為什麽這句話怎麽聽怎麽像“我要為我家寵物捉拿儲備糧”的感覺?他在心底吐槽了一下,麵上正直地戳戳腦袋,對韓歸說了句,“動動你腦子,你覺得誰會對我下蠱?”
韓歸雖然心思幼稚,但腦子終究不壞,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是衛方澤!”
莫柒:“……”這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今夜無光無星,隻有沉甸甸的墨藍色雲朵緩緩飄過莫柒未關的窗。可即便周遭昏暗,莫柒也能瞧見韓歸皺起的眉頭。
“他怎麽這麽壞,明明以前還挺心善的呀,小時還贈我米粥,為什麽長大了就如此蛇蠍心腸……”韓歸又開始嘮叨起來,話裏內容無非是探討人情易變,莫柒聽得膩了,便轉過身子,兀自睡過去了。
黎明時分,莫柒幽幽轉醒,身邊韓歸早沒了蹤跡。莫柒知道鳳歸寒素來不輕易歇在別人身邊,這是習慣問題,而莫柒尚未成為他的習慣。
他歎了口氣,心底莫名湧上一股感傷。依著昨夜韓歸的表現,莫柒猜鳳歸寒幫著他對敵衛方澤的把握大抵還不夠全。
倒真廢了平日裏那般真心,令人泥足深陷的火熱癡情差點就唬了他去。
莫柒正感慨自己保得一顆真心,窗戶突然跳進了一個人。
竟是舊未逢麵的謝樂。
他身著一襲暗沉沉的夜行衣,身後是將明未明的天色,左手提著一柄大刀,刀上還滴著淋漓的鮮血。
謝樂右手撫了撫前額狼狽的頭發,試圖讓自己工整些,麵對有些驚訝的莫柒,他隻背手負刀,嘴裏喊了聲:“先生,我來接你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