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柒扭頭，想看看從後麵抱住自己的人究竟是誰，卻隻瞧見對方露出來的鎖骨。

    “你是誰？”萬俟肆狄瞪著抱著莫柒的貓耳青年，手上變出一把銀槍。

    貓耳青年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在莫柒耳邊輕聲問了句：“你喜歡嗎，這個答案？”

    莫柒的耳根紅了起來，他有些不習慣這種曖昧的舉動，可他腰身被對方的銀色尾巴纏住，即便有些羞恥也不得動彈。

    “能不能先鬆開我？”莫柒鎮定地說道，可糯糯的尾音暴露了他有些害羞的心情。

    貓耳青年蹭了蹭莫柒的脖子，鬆軟的頭發把莫柒弄得有些癢，“你先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莫柒假咳了一聲，瞥了眼那邊黑著臉準備隨時衝過來的萬俟肆狄，小聲地道了一句：“喜歡。”同樣的愛情觀，自然是讚成的。

    貓耳青年輕笑了一聲，毛茸茸的尾巴順從地一圈圈鬆開。

    莫柒看著那條在半空中晃來晃去的尾巴，腦海裏突然閃過他之前在沙發上找到的那幾根銀灰色毛發，他轉過身，“你……”

    “咻！”一柄銀槍倏地斜刺而入，鋒利的槍頭恰巧削去莫柒頂上幾根頭發，直指貓耳青年額心。

    萬俟肆狄冷笑一聲，“你們是把我當透明了嗎？”

    貓耳青年沒有半點危懼，隻是聲音冰冷地說了句：“你剛剛差點傷到他。”

    萬俟肆狄勾起嘴角，“我的槍，我自然能把握好分寸。”

    貓耳青年周身冷若結霜，他眼底閃過一道紅光，顯然是已經動了殺心。

    這時，莫柒湊了過來，擋在貓耳青年麵前，正聲道：“萬俟肆狄，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不應該牽扯到別人！”

    而且，他身後這人很可能是他的救命恩人。

    萬俟肆狄臉色很不好看，“殿下要護他？”

    “自然。”莫柒道。

    貓耳青年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自然地軟和下來。

    “好！”萬俟肆狄氣笑了，“辛娘，提著那小子過來。”

    被喚作辛娘的女子便是方才幻化成蘇易的那個女鬼，她聽萬俟肆狄命令，便將不知何時暈了過去的蘇易提了過來。

    “現在，二選一，是這小子，還是這隻貓妖！”萬俟肆狄手上銀槍刺進一分，離貓耳青年的額心隻差毫末，而辛娘那邊，也幻化出尖尖長長的指甲扣住了蘇易的脖子。

    莫柒嘴角抽了抽，莫名覺得眼前這一幕十分狗血。

    蘇易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如果讓他死在這裏，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直接坍塌，而他身後的貓妖很可能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也不能舍。

    那麽，隻能選擇一個結果。

    “我……選萬俟肆狄。”莫柒扶額。

    萬俟肆狄眼神閃了閃，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默默看了許久的辛娘不禁在心底感慨--能被這麽多男人喜歡上的人情商果然很高（誤）。

    “不可以嗎？”莫柒放下手，疑惑看向萬俟肆狄。

    萬俟肆狄臉色複雜。獨孤璟這個回答顯然違背了他的意思，但是溯其源頭，他會逼他做出二選一的選擇，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心底放不下。

    可正當他猶豫的時候，已經有人先他一步回答，“當然不可以。”

    依舊是那個清冷的嗓音，隻是這次說話人的語氣顯然已經十分不好。

    莫柒回頭，正瞧見貓耳青年寒著一張臉看著他，大大的貓瞳裏滿是生氣。

    莫柒給他遞了個“別鬧”的眼神，輕微地搖了搖頭。

    貓耳青年“哼”了一聲，說了句：“為什麽要聽他的，難道你覺得我會打不過他？”

    莫柒看著還停在他額心不遠的長槍，沒說話。

    貓耳青年猜到了他的意思，臉色有幾分難看，幾乎是同時，他銀色長尾如鞭子一般朝萬俟肆狄的長槍揮去，

    萬俟肆狄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在一瞬之間，他的長槍被拋向半空，然後在將落之時被那毛茸茸的銀色長尾從中拍斷。

    相當狠厲的速度。

    在場眾人都看得不住愣了。

    莫柒看向主人，對方卻已經偏過頭不看他了。

    這個有幾分傲嬌的性子倒讓莫柒想起一個人，不對，一隻貓--他家走失未尋回的小黑。

    “你竟然！”萬俟肆狄見自己的愛槍被橫空折斷，雙眼都氣紅了，他不再管剛才的約定，碗大的拳頭襲向貓耳青年的頭部。

    貓耳青年沒有躲避，他先將站在身前可能會被誤傷到的莫柒送出戰鬥圈，才和那萬俟肆狄鬥了起來。

    莫柒看他倆打得難分難解，也不好上前勸阻，這時他注意到旁邊用指甲克住蘇易的女鬼，便打定主意先製服這女鬼救出蘇易。

    沒想到，厲鬼化成的辛娘，功力不比鬼差低多少，再加上這陰間陰氣太盛，克住了莫柒的極陰體質，所以連著好幾個回合莫柒都沒能製服辛娘。

    周圍白霧漸漸重了，寒氣愈來愈盛，喜房的牆壁漸漸消失在那白霧中，重重紅帳在邪風之中紛飛得厲害。

    一個推拒之間，身著紅衣的辛娘突然消失在那紅帳之中，莫柒四顧，沒有發現辛娘的影子，而這時他腦後突然傳來利器破空的聲音，他迅疾矮身，險險避過辛娘尖利的長指甲。

    可等他再回頭時，辛娘又不見了蹤影。

    莫柒屏氣凝神，觀察著周圍的每一分動靜。

    這時他恍然發現，除卻那翻飛的紅帳與濃得如牛奶般的白霧，蘇易以及纏鬥的那二人都不見了，就連那二人打鬥的聲音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這辛娘會不會將他拖入了幻境……

    莫柒分神猜測之際，他的腰側突然被“嗞啦”一下劃破了皮肉，莫柒反身抓住辛娘的手，卻沒想到隻抓住了一隻斷臂。

    “滴答滴答……”莫柒腰側的傷口有點大，這一動作之下，鮮血浸透了他的衣衫，如不斷線的水珠般落在地上。

    他皺緊眉頭，沒有管傷口，扔掉了那隻斷臂，更加謹慎地觀察起四周。

    “吸……”古怪的吸口水的聲音。

    莫柒腦子飛速轉動。這極陰之體是惡鬼最好的補品，現在他流血受傷，對那辛娘來說，就是一塊移動的鮮肉，過一會兒她的鬼性肯定會壓過理智，然後直接撲過來。那時他雖不用如此辛苦地躲避，但要直麵對抗發狂的惡鬼，也算是十分艱難。

    “莫柒！”是那個貓妖的聲音。

    可是……他怎麽知道我叫莫柒？莫柒不由有幾分驚惶。

    而在這時，他身後一個大紅色的身影撲了上來-“我要吃了你！”女聲尖叫著喊道，聲音明顯已經失了人性。

    莫柒回頭去看，隻見那女鬼張著有鋒利牙齒的大嘴如一張紅色的大網一般朝他身上壓了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柄長劍突然疾射而來，氣勢洶洶地刺穿那女鬼的身子，直帶得她釘到了那纏著紅色紗帳的圓柱上。

    那柄劍，正是莫柒之前對付獨孤玨的幻陽劍。

    “莫柒！”

    莫柒衝著聲音來的方向看去，眼前卻突然發花，一瞬黑暗。

    *

    莫柒一醒來，便瞧見忘川河那如水銀般的光澤，他眨了眨眼，有些迷蒙。

    “醒了？”很清冷的聲音，卻不失磁性。

    莫柒轉過頭，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個人的腿上。

    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眼似山似水，有種天地間才能化來的靈氣，鼻子挺直，嘴唇上薄下厚，膚白如玉，觀之可親。

    “你是誰？”莫柒坐起身子問道。

    貓耳青年笑了笑，垂下的長睫毛恰好掩去眼底的落寞，“我叫封。”

    “封……？”莫柒疑問地喃喃出口。還不等莫柒細想，他倆所在的小舟突然顛簸起來，莫柒一不小心，便又栽入了貓耳青年的懷抱。

    封輕笑一聲，顯然十分滿意他們的親近。

    莫柒聽得那勾人的輕笑，隻覺耳朵有些發熱，他故意又直起身子，往船邊看去，果然看見許多怨鬼猙獰著臉在水底搖著他們的船。

    “剛剛聽了你的名字，他們想要拉你去做替身呢。”莫柒衝封說道，眼神卻沒有往人家那邊看。

    莫柒也弄不懂自己心底什麽情緒，隻是他一看封的眼睛，心底就有些不自在。

    封“嗯”了一聲，從手中凝出一團黑氣，放在船頭，然後這船便不再搖了。

    莫柒見那群怨鬼不甘心地沉入河底，也十分驚奇，“你怎麽做到的？”

    封摸了摸莫柒的頭，沒有說話。

    莫柒以為是觸及人家什麽隱秘，所以也不再多問。

    “對了，蘇易和萬俟肆狄他們呢？”

    封看著莫柒的眼睛，確認裏麵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才緩緩答道：“蘇易我讓陰差送回了陽間，萬俟肆狄的話，你看--”他伸手一指，莫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忘川河上用人骨砌成的孟婆橋。

    “他正要飲孟婆湯。”莫柒自言自語地答道。

    橋上穿著玄色衣袍的青年也注意到他們的視線，他正端著一碗墨色的湯，眼睛在莫柒身上打轉了幾圈，仿佛有幾分眷戀，可當他注意到封的口型時，便不再猶豫，釋然地一飲而盡。

    “你剛剛說了什麽？”莫柒顯然注意到封剛剛做的口型。

    封凝眉問他，“你很在意？”

    莫柒搖搖頭，“隻是覺得很佩服你，萬俟肆狄這麽多年都沒放下，今天遇上你他就願意喝一碗孟婆湯了。”

    封看著他沒有說話，表情有幾分複雜。

    莫柒轉過身，便望見河畔那些絢麗得綿延到天際的大紅花朵。

    “你以前到過地府嗎？”

    封搖搖頭。

    “那你聽過彼岸花的傳說嗎？”

    “什麽傳說？”

    “相傳，這彼岸花是一個個不願投胎的鬼魂化成，每一朵都有自己要等的人，都有自己想說的話。年年歲歲，他們一直守在這黃泉路邊，隻願有一天等來自己想等的人。”

    “可這裏有這麽多彼岸花，豈不是很多人都沒等到？”

    莫柒回頭一笑，“我覺得，可能有些等來了轉世，卻因為沒有了共同的記憶，所以一直得不到想聽的回答。”

    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想將眼前這人刻入自己眼底。

    “過來，我帶你飛過去。”說著，他張開雙手。

    莫柒搖搖頭，“我現在已經死了，也可以飛過去的。”

    封瞪了他一眼，“誰說你死了？”

    莫柒驚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把你救回來兩次了，你得記住了。”封說完，也不管莫柒呆呆的樣子，雙臂一勾，便將他攬入懷中，然後兩人一起飛入了那彼岸花海。

    彼岸花花瓣似針，向外翻卷，團團簇簇，細看一會兒，倒覺得又有些像人的長睫毛。

    莫柒看了一會兒花，又偷瞧了一眼封的眼睫，心底覺得這個比喻果然還是得挑人。

    “說起來，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啊？”莫柒有幾分疑惑。

    封轉過身，湛藍色的眼睛映入莫柒的身影，他身後是無盡的彼岸花，白衣銀發，即便立於這陰間，仿佛也能自己發出光來。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莫柒？”

    風搖動了兩人的衣裳，莫柒看著他顫抖著的貓耳，一瞬失神。

    “你究竟是誰，為什麽會知道我叫……莫柒？”莫柒的眼睛有些迷茫，他看著封，仿佛看著一個大大的謎團。

    封摸摸他的頭，溫暖的手掌讓莫柒燒紅了耳根，他輕聲說：“封，封鎖的封，你可得記好了。”

    莫柒還是有些不解，他總覺得這人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可是在他印象裏並沒有這麽一個人。

    貓耳青年看著莫柒兀自思索的樣子，繼續說道：“我有很多名字，南晨世，婁子煦，黎修，梁溪，石辰南，鳳歸寒，那些愛你愛到想要死去的人……”他頓了頓，清冷的嗓音有幾分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全都是我。”

    他的聲音在彼岸花海的風中散開，那些花朵輕輕搖擺著，仿佛與他的悲傷感同身受。

    “什……什麽……”莫柒睜大眼，墨色的眼睛裏染上幾分水汽，“全都是你？”

    封沒有說話，隻是一直與他對視著，湛藍色的貓瞳眨都未眨，仿佛在瞧什麽失而複得的珍寶。

    莫柒不知道自己什麽心情，他明明隻記得一個鳳歸寒，可當封嘴裏輕輕吐出那些名字時，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曾經真的為那些人們動心過。

    莫柒張張嘴，還是老實交代出來：“抱歉，我不知道你前麵說的那些人是誰……我隻記得鳳歸寒。”

    封低下頭，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著，好一會兒，莫柒才聽見他似乎輕笑了一聲，語氣有些嘲諷地說道：“如果昨天我沒有……，我想我會忍不住把你的心挖出來。”

    莫柒看著他感傷的模樣，覺得胸口堵堵的，仿佛塞了很多棉花，然後施了水，讓它越來越沉，越來越悶。

    “對不起……”

    “過來。”封低著頭，仿佛還有些傷心。

    莫柒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閉上眼，一副慷慨受死的樣子，“挖吧。”

    封抬起頭，看著那個一動不動閉著眼睛的人，一瞬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誰說要挖你的心了！過來！”

    莫柒睜開眼，發現青年的表情有些臭，便又乖乖地走到跟前。

    “抱著我。”封皺著眉看著他。

    “嗯？”莫柒歪頭看他。

    “抱！”

    莫柒伸出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青年勁瘦的腰間。

    “抱緊點！”莫柒依言做事。

    然後--他的身子也被人用力地抱住了，那種令人無法呼吸的力度，仿佛想將彼此都揉在一起。

    “這次你別想逃了。”封低聲說道。

    “我不逃。”莫柒蹭了蹭封的脖子，“我原本想著，完成任務後就去鳳歸寒的世界用玲瓏儀時光回溯，然後和你重新開始，一生一世，白頭偕老。”

    封頭頂的貓耳動了動。

    “但是現在不用了。”莫柒摸了摸搭在他肩膀上的頭，“你已經重新來到我身邊。”

    封哼了哼，用毛茸茸的長尾巴在兩人身上繞了一圈，莫柒感受到他尾巴的纏繞，忍不住笑了一聲，“封，我問你個問題。”

    “嗯？”

    “你之前是不是小黑？”

    青年詭異地沉默了。莫柒聽得他這沉默，便猜到了答案，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摸了摸封鬆軟的頭發。

    “真好，原來我們遇見得還要早。”

    “嗯。”封眯起眼，毛茸茸的耳朵蹭到莫柒的耳廓。

    “癢！”莫柒被逗笑了。

    “阿柒。”

    “嗯？”

    “我以後不會失去記憶了。”因為，我怕下一次能恰巧與你相愛的就不是我了。

    封側吻了一下莫柒的臉頰，微彎了眼睛。

    感謝命運。

    莫柒的眼睛眯成月牙般，道了句：“好。”

    即便前路還未知，即便你我之間曾有過那麽多的悲傷回憶，但在此刻，相擁在這火照之路的，是我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