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柒跟管事講好，取了些入門書籍放進書袋便出了藏書閣，然後直奔鳳末的小院子。

    鳳末這院子他已經許久未來過，沒曾想竟比之前還要荒涼。

    莫柒一路走，一路不禁為鳳末心疼。

    雖說非磨練無以堅誌，可用這宛如無視的方式來對待一個失母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過刻薄。

    無論怎樣，孩子都是最無辜的。

    莫柒推開那扇破敗的小木門，一陣寒風便灌入他的領口，莫柒丟下書袋，整個人緊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

    “鳳柒……”鳳末見他來了，表情十分驚訝。

    莫柒看著製住鳳末的老人，眉頭皺了起來，“放了他！”

    清朗的少年音打破了老人的平靜，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口的莫柒，臉色忽變。

    “看來昆侖的山水確實養人，又一個。”

    莫柒還沒琢磨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這怪老人如瞬移般閃現在他麵前，一雙保養得宜的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你幹什麽！”鳳末大吼著跑了過來，他伸出手想要拉開在莫柒身上動手動腳的老人，結果老人頭都沒回，他就被一陣氣勁彈開，摔到五米開外。

    莫柒隱約猜到老人在做什麽，他喊了聲鳳末，安撫他讓他稍安勿躁，然後趁著機會近距離觀察著老人。

    白胡白眉，氣息綿長，是個捉摸不清的高手，初步估計，應是元嬰期以上的修真者。

    而這時，老人也收回了手。

    他退後幾步，仔細瞧著莫柒的模樣，威嚴的長相帶上了幾分同情，莫柒看他表情，心裏有些緊張，剛想問些什麽，那老者已經飄然退後回到鳳末的身邊，十分嚴肅地衝著鳳末問了句：“你可願當我的徒弟？”

    鳳末原本繃緊了身子，生怕老者突然又推他一下，結果沒想到人家隻是問他想不想當他徒弟。

    “你是誰，我為什麽要當你的徒弟？”

    老者不慌不忙，語速緩慢道：“我是無情道人，收你為徒隻是順應天意。”

    “無情道人？”鳳末表情迷茫地看向莫柒。

    莫柒也沒想到原來鳳末和無情道人這麽早就遇上，他見到鳳末有些迷茫的表情，便走了過去站到他身邊，朝無情道人恭敬行了一禮，道：“晚輩不知尊者大駕光臨，還請恕罪。”

    無情道人擺擺手，算回了這個禮。

    鳳末見莫柒這麽恭敬，便猜到了眼前人可能是什麽大人物，他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激動，朝無情道人拜了一禮，“道人有禮。”

    無情道人應了一聲，又問：“剛剛的話你覺得如何？”

    鳳末看向莫柒，見他微微點頭，便轉過身來朝無情道人行了跪拜禮，嘴裏喊著：“多謝師父。”

    無情道人扶起他，不動聲色地乜了莫柒一眼，見他無其他動作，便從手中掏出一枚戒指遞給鳳末，道：“這是為師給你的見麵禮，收好了。”

    鳳末道謝接過，心裏有些興奮。

    莫柒不敢多言，一個勁縮小自己的體積。說實話，他現在想有多遠就滾多遠，因為現在遇上無情道人，就說明後麵的劇情已經快了，而他本來計劃中就有一個脫身劇情，所以巴不得離這無情道人遠一點，可偏偏這無情道人總有意無意地打量著他，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你叫什麽？”

    “鳳末，終結之末。”鳳末答得十分恭敬。

    “哦……”無情道人應得有些敷衍，眼神又飄到莫柒身上來。

    而鳳末也算是一個有眼力見的人，他見自己師父關注著莫柒，就忙為他介紹道：“這是我哥哥，鳳柒。”

    無情道人點點頭，表現得並不感興趣，隻是無端地說了一句：“如果是鳳家的未來家主，應該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容易什麽？”鳳末問。

    莫柒也抬起頭看向無情道人，這個角度剛好讓他望見無情道人裝逼的大鼻孔，莫柒強忍住笑，等待著無情道人的回話。

    可惜的是，無情道人似乎並沒有回答的意思，他摸了摸鳳末的頭，道：“這幾個月我要在昆侖閉關，你先在鳳家好好呆著，過陣子我再帶你回我的福地。”

    鳳末皺起眉頭，有些不甘地問了句：“您不帶我一起走嗎？”

    無情道人搖搖頭，“你不像你哥哥，還未辟穀，我此去閉關得需上好些時日，我無法照顧你。”

    鳳末也不想讓新拜的師父嫌棄自己粘人，隻能點頭接受事實。

    “不過……我這有本入門心法，你好好研習，等我出來會檢查。”無情道人掏出一本小簿子，塞到鳳末手上，然後也不跟他們告別，就自顧自地禦劍飛走了。

    莫柒一等無情道人離開，整個人就鬆懈了下來。他心底雖然有些好奇無情道人對自己摸骨後得出的結論，但心裏更多的還是畏懼他的迫人氣場。

    無情道人是劍修，修習的是“心中無情，萬物皆可為劍”的道法，所過之處氣場便分外蕭瑟淩人。

    而鳳末拜在他門下，日後應該也是如此。

    莫柒偏過頭，看著鳳末的表情有些複雜。

    “幹嘛這麽看我，嫉妒了嗎？”鳳末挺了挺胸脯，笑得有些嘚瑟。

    莫柒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他：“現在引氣入體了嗎，心法上的字認全了嗎？”

    鳳末被正戳紅心，他有些生氣地翻了翻無情道人給他的心法，想大聲念一段向莫柒證明自己不是文盲，結果沒想到他翻的那一頁上，還真沒幾個他認識的字。

    莫柒見鳳末憋屈地撅起嘴巴，就猜到自己說到點上了。

    “別別扭了，我就是來教你認字的。”

    莫柒走到門邊撿回自己的書袋，然後回到鳳末的身邊，戳了戳還呆著的鳳末的額頭。

    鳳末張著嘴，有些無法消化自己剛剛聽到的事情：“你說什麽，你要教我認字？”

    莫柒皺眉嚇他，“你不想嗎？”

    鳳末連忙搖頭，“想想想！”

    莫柒拍拍比他矮了一個頭的鳳末，道：“那你還不領我進屋教你？”

    鳳末眨眨眼，露出可愛的虎牙，道：“謝謝你。”說完，他就一溜煙跑走了，仿佛後麵跟了特別可怕的怪物。

    莫柒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跟了上去。

    鳳末住的院子是十分簡陋的，隻有一張大床、一把完好的椅子，和一張缺了角的方桌，沒有書，也沒有習字要用的筆墨紙硯。

    莫柒都不知道鳳末是如何長這麽大的，這裏實在是太過簡陋單調。

    “這裏一直隻有你一個人嗎？”莫柒打量完房間後問。

    鳳末搖搖頭，“之前還有個嬤嬤照顧我，但是她因為家裏有事便離開這裏了。”

    莫柒輕輕歎了口氣，摸了摸鳳末的頭，然後拿出自己備好的筆墨紙硯，擺在方桌上一一放好，“今天你先用我的，過陣子我看能不能跟母親提提，讓她幫你添置些東西。”

    “別--”鳳末一口拒絕，“上次我去找管事幫我添件冬衣，然後拿到冬衣那天就足足餓了三天。”

    莫柒皺眉，“是我母親做的麽？”

    鳳末白了他一眼，“你說呢？”

    莫柒握了握拳頭，又鬆了開來，“以後你缺什麽跟我說，沒吃的問我要，我一定給你。”

    鳳末敷衍地應了一聲，嘴裏催促著讓他快點教自己認字。

    莫柒也不再多說，翻開書頁，找了最簡單的一版讓鳳末念。

    鳳末這次念得還算順遂，隻有個別稍微複雜的字眼還不會念，這讓莫柒稍稍有些安慰。

    緊接著的這天下午，莫柒都用來教鳳末認字了。

    雖然浪費了他看書的時間，但能教會鳳末認字這一點讓莫柒頗有成就感。而且鳳末天資聰穎，一教就會，所以莫柒的耐心一直很足，雖然鳳末的字還寫得如狗爬一般，但已比之前有很大進步。

    “好了，今天就學到這裏，要不要跟我去吃飯？”

    鳳末搖搖頭，“不用了，雖然飯菜會送得比較晚，但它還是會來的，你快回去吧，不要像上次那樣……”被人扛來扛去。

    莫柒一頭黑線，被鳳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

    “好了，我走了。”

    “嗯。”

    “記得多練字。”

    “知道啦，囉嗦！”

    莫柒背上空了的書袋，走出了鳳末的房間。

    秋葉被踩碎的聲音靜靜在小院裏傳開，鳳末站在窗邊，目送著莫柒在夕陽中遠去。

    “謝謝你，哥哥。”

    莫柒回到自己的小院，剛進房間，就發現母親坐在主位之上，身邊站了個既眼熟又陌生的小孩。

    “柒兒，你總算回來了，快過來看看，這是我為你挑的書童，怎麽樣？”鳳家主母微微笑著，像極了一位溫柔可親的母親。

    莫柒一聽書童二字，腦子裏就閃過幾分不好的感覺，他走了過去，仔細打量了一下站在母親身邊的羞澀小孩，然後搖搖頭，拱手朝母親行禮道：“母親，柒兒覺得自己不需要書童，您就不用麻煩安排了。”

    “哦，為什麽？”鳳家主母微笑不變，“以後多一個為你送飯背書袋的人不好嗎？”

    莫柒不慌不忙地回道：“這些事隨便一個護衛都能做，還是不用母親費心安排一個奴役給我了。”

    鳳家主母終於收斂了笑容：“怎麽，是怕母親讓他來監視你嗎？”

    “不是，我隻是不想讓這麽小的孩子做我的書童。”莫柒的潛台詞就是換人。

    “你別見他身量小，他可能幹不少重活，再說他可比你要大上一點，你說他是小孩，你自己是什麽？”鳳家主母笑了起來，“而且，你若不要他，母親可就要把他退回南風館了。”

    南風館是什麽，母親你在唬我？莫柒默默腹誹，抬頭看了一眼賀竟。

    現在的賀竟還沒有後來的駭人紅眸，一雙黑色瞳仁仿佛沾了水珠的大黑葡萄，晶晶亮亮，為那張並不出彩的臉蛋增色不少。

    莫柒想著，魔修如果想要安插臥底，那麽偌大的鳳家隨便哪都可以安插，倒不如他現在領下這個已知根底的賀竟，或許還能避免許多麻煩。

    想到這，莫柒也不再推卻，隻是跟母親道謝，領下了賀竟。

    鳳家主母微笑著點頭，又詢問了些他修行上的事，確認無妨後便離開了。

    莫柒泄氣退到椅子上，看著賀竟心裏有些無力。

    賀竟賀竟，為什麽他總覺得這麽熟悉？

    而且這劇情，竟然還是按照原來時的走，如果他不做些什麽，是不是又會同鳳柒那般，死在滅門之時？

    “主子，要不要我伺候您用膳？”賀竟拘謹地走到莫柒麵前低頭問道。

    莫柒歪頭看他，想了想道：“你是我的書童，不是小廝，膳食的事自有其他的人管，你不用插手。”

    賀竟抿抿嘴唇，道了句“是”。

    “對了，既然是書童，那凡輩家的四書五經什麽的你應該都懂？”莫柒試探問道。

    賀竟點點頭，“奴才雖然年紀小，但是四書五經多少都讀過一些，主子若是想問些什麽，盡可以來問我。”

    “哦……這麽棒？那你來給我講個話本故事吧。”莫柒故意不按常理出招。

    “……”賀竟一時無語，他抬頭看了一眼莫柒，水汪汪的葡萄般的大眼睛有幾分惑人的可憐，“主子是在為難我嗎？”

    莫柒擺擺手，“別用你在南風館的那套對我，你不是說你多少都懂一些嗎，我想聽話本故事，不會講麽？”

    莫柒看著賀竟吃癟的表情，心裏一陣暗爽。說他心底沒氣是不可能的，畢竟當初把他打得快要魂飛魄散的人就是眼前這個人，對他怎麽可能還會有什麽好臉色。

    賀竟怨念地看了一眼莫柒，然後憋屈地開始講述起才子佳人的故事來。

    莫柒閉上眼，狀似沉迷在賀竟的故事當中，實際上是在心底籌劃著怎麽擺脫賀竟去教鳳末識字。

    依著現在這個情況，他白天是別想去教字了，隻能晚上的時候搞個夜校，指點文盲認字。

    想著，莫柒不禁嘴角掛上一絲笑意，他隻要想到那個別扭又倔強的弟弟可能會一臉苦逼地坐在燭火下認字，他的心情就不自覺地會變好。

    賀竟正講到才子佳人無奈分別的橋段，沒想到他家主子卻笑了起來，他一麵想著自己講故事的本領是不是真的很差，另一麵又想著要如何把自己收集到的消息安全保密地傳回那邊。

    一時之間，一室之內，兩人心思，各自不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