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聲無助的夢囈。

    莫柒睜開眼，盯著牆角昏睡的鳳末，額頭一滴汗珠滾落下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瞳眸的顏色在銀白與棕黑之間交替，而身體的溫度也漸漸火熱起來。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倦鳥早已歸巢，雲收雷去，此間安靜地隻剩兩人的鼻息，一輕一重，一慢一急。

    莫柒終是踏出了步子，他走到鳳末身旁，注視著他，呼吸聲格外地重。而沉睡著的鳳末像是感覺到陌生的靠近，秀氣的眉峰聚攏起來，睫毛也微微顫動著，樣子頗為不安。莫柒伸出手安撫般摸了摸他的臉頰，然後又將自己的臉貼了上去，鳳末微涼的肌膚稍稍平息了他身體的燥熱，令他忍不住舒服地歎息了一聲，接著他轉過頭，想貼上另一麵，嘴唇卻不小心擦上鳳末的嘴唇，如同電流湧過，莫柒的尾椎骨一陣麻癢，半個身子都軟了。

    而剛降下的溫度此時變本加厲地升高了，莫柒的鼻息都炙熱起來，他睜著水汽朦朧的眼，扒開了外衣，將自己窩進鳳末的懷裏，身體卻沒有如方才那般得到慰藉，他仰起臉看著鳳末，視線被那雙失了血色的嘴唇所吸引，他腦子裏模模糊糊地知道這裏不該是兄弟親近的地方，也知道如果碰到會讓自己更加火熱，但是也不知是什麽魔力，令他忍不住慢慢地親了上去。

    依舊是微涼的溫度，還有雜著血腥味的少年人的氣息。莫柒用自己的嘴唇磨了磨那兩片薄唇，然後試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還來不及琢磨這味道是否美好，被他親近的鳳末突然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哥哥……”

    鳳末下意識地喊道，可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有些陌生的人。窩在他懷中的人一頭墨發如瀑，頭頂上有兩隻尖尖的白色獸耳，白皙的額間有兩條交叉的花紋，是有些妖嬈的紅色，而那雙看著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漂亮得如同星子，泛著銀白色的光芒。

    “你是誰？”鳳末皺起了眉頭。

    莫柒沒有回話，又湊上去親了親。

    鳳末沒反應過來，被莫柒一下子得逞，他唇上傳來溫軟的觸感，雖隻是一觸即逝，卻還是讓修習無情道的他厭惡地推開了莫柒。

    莫柒摔在地上，體內本就亂走的力量一下子就暴動起來，整個山洞都被他的靈力波動震得晃動，而離他最近的鳳末也被強大的衝擊震昏過去。

    索性力量暴走了一會兒就平息了，過了好幾個時辰，莫柒終於扶著額從地上坐起，他想著識海裏對天狐血脈的描述，第一次真正地為修真之路擔憂。

    鳳末醒來時，外麵已天光大盛。

    洞中的篝火還架著瓦罐煮水，蒸騰的白霧朦朦朧朧，鳳末仔細環顧了一周，都沒看見莫柒的身影。他心裏有些不安，忙又起身，往外麵尋去，等到了洞外，他才發覺身上已換了一套衣服，而這式樣正是哥哥往日慣穿的。鳳末撫了撫袖子，低垂的眉眼有幾分安心。

    是哥哥……

    鳳末抿起嘴唇，微微一笑，可過了一會兒，似是想起什麽，他又壓下微翹的嘴角，麵無表情地往外走去。

    此時洞外的那片空地上，正有人行雲流水般舞著樹枝。

    莫柒那日佩劍被毀，儲物戒中又沒有可替代的長劍，隻好隨意拿了根樹枝比劃。經過一番練習，他生疏的招式又得以貫通，一個騰躍後挑，那雪便被劍氣揚起，茫茫白雪如煙霧般散下，仿佛隔出了另一個世界。

    鳳末透著雪塵看那人，腦子裏突然想起之前做夢時見到的那個妖怪。

    除開銀眸獸耳，看身形樣貌似乎都和哥哥有些像。

    可哥哥額上不會有鮮紅的妖紋，也不會有獸耳銀眸，更不會窩在他懷裏仰起頭湊過來親他……

    “末末。”

    莫柒的呼聲打破了鳳末的胡思亂想，他猛然抬起頭，卻正好看到那人臉頰泛紅，一雙眼睛水汽氤氳地瞧著他。

    “哥哥……”鳳末喊了聲，耳尖微微紅了。

    “你可算醒了。”莫柒微微笑著走了過來，比鳳末大兩歲的他高出了他半個頭，“身體可還有不適？”

    鳳末“嗯”了一聲，盯著莫柒的眼睛一眨不眨。

    “哥哥，好久不見。”

    莫柒伸出手摸摸他的頭，問：“家中最近可還好？”

    鳳末僵住了，他垂下眸，瞧不清是什麽情緒，“一年前，鳳家就已滅門了。偌大的鳳家--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還活著了。”

    莫柒心裏嘎登一下，情急地握住了鳳末的手，“距我離開，已經過了多久？”

    鳳末雖覺他的問話有些奇怪，但也並沒有多想，隻是低聲道：“已經過了近四年了。”

    “四年……”莫柒喃喃念道，他十二歲上昆侖，過了四年，此時已是十六，而在原來劇情中，他十四歲時便會死於滅門之禍中，可現在他並沒有死，這是否說明他已成功逃脫了原定劇情？

    可是，會這麽簡單？

    鳳末抿著唇看著皺眉思索的莫柒，眼底漸漸掩上一層陰霾，“哥哥，如果當時你回來了，說不定鳳家就不會滅門了。”

    那滔天的火焰、噴湧的鮮血成了他一年的夢魘，所有人都猙獰著臉無聲地呐喊，可他卻伸不出手。

    “為什麽……這麽說？”莫柒皺眉看他，心底隱隱猜測會不會是莫問天所為。

    “那魔修領著一派咒奴，上來便指名要把哥哥交出來，父親死活不願吐露你的行蹤，才造成後來的滿門屠戮。”鳳末麵色淡淡，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家被滅門的事情一般，“所以我想，如果當時哥哥你早點回來，鳳家或許就不會被滅門了。”

    “末末……”莫柒微微一愣。

    鳳末抬起頭，瞧著莫柒的眼睛波瀾微起，“不過我又想，如果你真的回來了，可能我更會選擇拉著你一起跑。”就算你珍重的人一個個在背後死去，我也不會讓你回頭。“我唯一的光隻有哥哥，我不在乎他們死去，而你也不要想著害死所有鳳家人後還拋下我。”

    莫柒抓緊了鳳末的手。

    “我是你贖罪的唯一方式，所以你必須一直和我在一起。”鳳末笑了起來，竟是難得的溫和。

    “末末……”莫柒微微鬆開了抓住他的手，“我會為鳳家報仇，但我不能一直留在你身邊。”

    鳳末收斂起笑容，麵容嚴肅起來，“憑什麽，在鳳家人都死完後，你也要拋下我嗎？”

    莫柒搖搖頭，道：“修習無情道的人需斬情斷欲，我不能成為你的羈絆。”而且，他還要去尋找更重要的人。

    鳳末嘲諷一笑，“當時若不是你，我怎會拜入無情道人門下？”

    莫柒自然不會讓他如此推想，“無情道人與你命中有緣，你命中注定要成為他的弟子，再說道人緣法造詣比一般修真者要高出許多，你得以拜他為師，已是幸中之幸！”

    “那你為何不拜？”

    “我與道人無緣，不能得幸，然我心中，慕之已久。”

    “嗬--”

    “哦，那我倒是想著要不要收了你這個徒弟了。”突然，遠方傳來一聲空渺正氣的傳音，恰與鳳末的那聲輕諷相彌，也噎住了鳳末的下文。

    無情道人依舊是白胡白眉的樣貌，一身灰袍，端的是仙風道骨的氣態。

    “師父。”鳳末收斂情緒，恭恭敬敬朝無情道人行禮。

    無情道人瞥了一眼鳳末，應了一聲，然後朝莫柒走去。

    “倒是有些時日不見，你小子竟也修出一個金丹來。”無情道人停在兩步之外，瞧著莫柒，眼裏有幾分讚賞。

    莫柒有些尷尬，也不知方才的話被道人聽去了多少，“鳳柒不才，閉關四年，連家人被害之事也是一年後才得知。”

    無情道人默了半響，道：“人各有命，哀便多苦。”

    莫柒低下頭，戚聲道：“我會調查明白，為家人報仇。”

    無情道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癡兒，你那仇敵是魔修數一數二的尊者，貿貿然找人報仇隻能落得個神魂俱隕的下場，還是多得謹慎！”

    尊者……莫柒嚼了嚼這個字眼，愈發覺得是莫問天。

    站在一旁的鳳末聽得莫柒這句，也忍不住偷偷朝他看來，見他一個勁皺眉不知在思索些什麽，胸口不由發悶起來。

    “師父，你方才說想收我兄長為徒，是否當真？”

    無情道人擰眉思索起來，他瞧瞧莫柒的模樣，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你兄長不適合修行無情道，可我有位師妹的道法倒是十分適合他，隻是不知她是否會收了。”說罷，他捋著胡須掐起卦象，眉頭時蹙時鬆，瞧得鳳末分外心緊。

    可半天他都沒瞧出個結果來，倒是無情道人看他著急模樣，出其不然地問了句：“為師與你約定的三日之期為何不守？”

    “徒弟有罪，在山中遇上妖獸追擊，幸得兄長救助，今晨才醒過來，望師傅責罰。”鳳末垂眸謝罪，話裏順帶誇了莫柒一句。

    無情道人按著他話的意思，看了一眼正神遊思索的莫柒，然後又扭過頭來衝鳳末道：“你哥哥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而你諸事安定後，得抄寫《浮徳經》一千遍。”

    鳳末抑住心底的喜悅，波瀾不驚地道了句：“多謝師父。”

    而一邊的莫柒卻沒有察覺到他二人的想法，他從方才那“尊者”一詞，就一直想著要不要去探探莫問天的消息，依照他“親生母親”的傳承，莫問天此人雖是情深，但野心也極大，當初接近他母親，也是抱著不良企圖的，雖說後來付出真情，生出了鳳柒，但骨子裏終究還是一個涼薄之人。鳳家滅門一事，極有可能就是他所為，而目的為何，可能其一是因為他，其二，或許就與他旁邊的主角有關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