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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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鳳又看了她兒的後腦勺一眼,默默轉過了頭。
絡棲轉過頭來偷偷瞄她,緊緊抓住他阿父的脖子在他阿父耳邊小聲嘀咕著告狀:“呀呀,壞。”
不喜歡他了,就扔他,不跟他玩,不抱他,壞。
絡棲看著麵目長開了些就越發肖似他的兒子,不禁笑了起來……
他天生聰穎,初降人世神魂就有了初識,到一兩歲就已很懂事了,小時很多事情隻要去憶都還記得,絡棲完全承了他的血脈,還覺醒了先祖的神脈,也不知長大了以後再想起他現在的母親,會不會因此默然。
他現在想起為保他性命不顧一切的母親,就算經曆了世間種種生死劫難,心中也還是悶痛。
而他的兒,也有一個會為了保他就是去死,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的母親。
絡晷偏過頭去,看著妻子平靜左右四顧的臉,嘴邊笑意略略加深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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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座食無語。
絡棲不愛食人間味,他自小吃的不是武絡神山裏的好東西,就是他阿父從天地之境裏帶出來的神物,世間的東西他嚐嚐往往會吐出來,能讓他吃下去的不多,即便是顧山裏那些世人趨之若鶩的吃食他都不稀罕,這世俗間的東西就更如是了,所以他的晚膳都是他阿娘掏出來了吃食,還有一大碗早做好了的肉糜……
靈肉與普通肉食區別甚大,絡晷給自家兒子吃的黃兔肉是一種吃異草長大的靈獸,肉質本就帶著一種草木的清香味,做成肉糜,表麵還泛著一種白色的光。
絡棲自從不再食用乳果就是這般吃法,自家人都沒當回事。
與他們一桌的逍遙王卻是打頭一次見,見絡棲吃完一大碗香氣四溢的肉糜,與他們同一桌的小夫人又拿出一碗來,他這夾筷的手都舉不起來了,看著那小兒舔舔嘴,又拿著勺羹自行吃起了他的第二大碗,臉都埋進去了……
這吃的,還有這食量,讓逍遙王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王府備的菜式不錯,一個八仙桌上擺滿了十幾樣菜,顧鳳吃了不少,但夕峭自坐下就未動筷,一直喝著一杯顧鳳遞給他的清水……
夕仙長十天半月不吃東西也無礙,但顧鳳看著他桌上一樣都不吃,就掏出了個瓶子出來給夕峭。
給完,這才想起她阿郎哥不久前跟她說過的話,就又看著夕峭道:“保父,你慢點喝,這瓶要頂很多回了。”
夕仙長拿著瓊漿笑了起來,眼睛似笑非笑地掠過絡晷,朝她頷首:“知曉了。”
夕峭拔開瓶塞,倒了兩滴,塞好瓶子往衣衫裏一塞,又朝顧鳳伸手……
顧鳳這次拿了一大瓶朝露給他,這個是清晨采的朝露,到高山上采就是,不值什麽。
夕峭兌好從天地之境萬年神木上采下的瓊漿,把朝露又往袖中一塞,慢慢喝就了起來,宴廳裏的人除了絡晷一家三人,都癡癡地望著他手上執的杯……
即便是一直淡如清風的流風也如是。
但夕仙長淡定如水,不動如鬆,悠閑自在地喝著他的朝露瓊漿。
“呀呀……”絡棲這廂打破了宴廳詭異的安靜,朝他阿娘叫喚了一聲,得來了又一個比他臉大的靈果。
逍遙王眼睛瞥過去,更是坐立難安了起來。
飯罷,絡晷帶著他的妻兒回了他住的客院,逍遙王坐在餘香未散的宴廳,半晌未動,直到吳三進來。
“王爺,井水打來了。”吳三手上拿著玉盤,托著其上的兩個玉盤匆匆進了門來。
玉瓶裏的井水是從山上皇廟朝天寺裏的古井打來的,若是快馬去快馬回,來回也需一個多時辰,這井水是他們放了信號上山,讓山上的人送來的,省了不少功夫。
“王爺,要不要煮一道?”吳三進來,看逍遙王看著那宴桌上獨留下的瓷杯不語,悄聲問了一句。
逍遙王聞聲搖了搖頭,親自動手把那少年人用過的杯子放進玉盤中,“送去宮中。”
這事,就由他皇兄定篤罷。
“你去,把宴中之事一五一十告知皇上。”逍遙王閉眼,鼻子動了動,再睜一眼來已恢複平常,“府有貴客,我這幾日不便去宮中給皇上請安,你替我告個罪,再言,貴客一行事有蹊蹺,讓皇上多允我幾日一探究竟。”
武絡一家,一行人在他麵前無所“掩飾”,於逍遙王看來,無一不是引誘,他都止不住他的貪心了,他要看看,他們是怎麽個意思。
“是。”吳三托起盤子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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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絡棲在外麵的院子裏跟他的蛇蠍玩,絡晷設了屏障,外人不得進入。
坤京的此夜星光稀鬆,院中亭內,顧鳳裁剪著手中衣裳,絡晷在跟夕峭說話,流風則虛心跟正在裁衣的顧鳳請教:“我若是把靈果留下,這果中靈氣能存幾日?”
他來了不過一兩日,顧鳳已視他為自家人,他們家人有的,便也有他一份,這一兩天下來,流風也攢了三五果子,半隻雞了。
他得了好物,也不是吃不下,隻是想及饞鬼師父,再想想得道多年無所進展的師祖和觀中同門,這東西便是想吃也咽不下。
流風生下因身有殘缺被家人所棄,他師父撿他入觀,一觀之人為救他性命傾盡全力,便是雲遊在外的師伯等從未見過他的同門之人也會為他尋藥。直到他痊愈,也還有糊塗的師伯萬裏迢迢拖人送藥給他,他得觀中同門愛護長大,師祖師父還任由他選擇修道之法,還助他修煉,流風因他們到絡氏夫婦身邊來,自也是時刻都沒忘他們,有點好的就想留下捎回去。
“嗯?”顧鳳眨眨眼,未被人親自請教過此問的她頓了一下,想了想,便道:“不知,你問木蛟他們即可。”
家人都喜藏東西,還躲著她藏,顧鳳也是見怪不怪了。
“問過了,隻是木蛟大叔他們有的是神山用來特地藏物的獸袋,我沒有。”
“哦。”顧鳳又要掏東西,手剛動,就被按下了。
絡晷正跟夕峭說話,說罷,這才轉頭看向流風,按著妻子的手動了動,握住了她的手,五指交纏在了一塊,“我讓木蛟給你一個。”
“多謝公子。”流風見此起身朝他一拜,赤腳出了涼亭,去尋正在手扒土裏蚯蚓喂蠍的絡棲去了。
他走後,夕峭道:“你明日帶著八斤和流風和逍遙王見麵。”
絡晷未語。
逍遙王是宸帝的親弟弟,不管他品性如何,有沒有私心,他都是坤國的王爺。
流風背後是修道之人,而逍遙王的背後是一個國家,如果逍遙王就是他們所找的人,絡晷並不放心讓他同流風前去。
一個不能控製的人,同時會帶來不可控製的意外。
夕峭知道他所考慮的事,對此他又道了一句:“取舍之道,你所知並不比我少,你思慮他的私心為成全你的私心,我們卻都知道最後一切都由天道定篤,不會全如你我所願,就一切隨心隨道罷。”
絡晷比過去執著了甚多,夕峭知道這無法改變,就連他這世外之人,因小兒在側頗久都有了不舍牽掛之情,也起愛護之私心,更何況絡晷為人夫,為人父之人。
“嗬。”聞言,絡晷微微一笑,看著院中被淡金色的光影籠罩著,歡快玩耍的小兒不語。
夕峭搖搖頭,見說不通,當著他的麵就朝顧鳳下手,“這是八斤自己尋的機緣,你阿郎現在得天獨厚,過了死劫,當天道也拿他沒辦法,起了跟天道相爭之心,當事在人為,我不跟他多道,但你得清楚,事事哪能如他所願。”
“也不如我所願。”顧鳳扯針縫線,淡然回了一句。
夕峭啞然。
“不過,讓人賣命,得給足人好處,應當的。”顧鳳又道了一句。
他們所說的天道,機緣她不懂。
不過她懂,讓人好好做事就得讓人吃飽喝足,讓人賣命,更是要給足了好處才行。
夕峭瞬時啞然失笑。
絡晷則拘了她的頭放在肩上,“傻丫頭。”
“咱們給得起,給就是,”顧鳳不為所動,她阿郎哥是她的夫郎,是她心愛之人,是她孩子的阿父,但他是武絡族的神主,而她是顧山族的族長,人不同,身份不同,做人就不能一樣,他行他的,她也有她做事的辦法,“不行,殺了。”
她抬起頭,看向因她的話笑容僵了的保父,“行不行都是有辦法的,就當這就是隨心,隨道。”
夕峭的僵笑變成了苦笑,看向了神情絲毫未變的絡晷。
絡晷嘴角一直掛著淡笑,這時,他偏過了一直看著絡棲的臉,轉向了夕峭,微笑道:“放心,不會殺他的……”
夕峭跟了他出來是為著還情份的,絡晷當然不會讓他跟著他們背生死債。
他低頭,跟垂著頭縫衣的顧鳳道:“你還見不見坤帝?”
“見。”
“嗯,那就見。”絡晷看著她手中縫著的小衣,漫不經心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