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最後一天，李察站在鏡子前，仔細端詳著自己。也許是由於很長時間沒有笑過，初春時還殘留著的些許稚氣已經從臉上消失，顯露出刀削斧鑿般的線條。他的雙眼沉靜如淵，陰鬱而冰冷的目光中，蘊含著即將沸騰的熔岩。

    忽然間，李察的耳邊響起了雷利的聲音：“總而言之，那個斯迪文森盯上了艾琳。”

    “這是為什麽？”

    “據說，你的老師在每個領域裏隻會保留一名學生，以繼承她的知識。因此，你受到了斯迪文森的敵視。”

    “我該怎麽做？”

    “成為構裝師。”

    李察不再去看鏡中的自己，而是向著一具豎立在角落裏的鋼鐵人偶走去。它原本是用來試驗魔法威力的，現在卻被李察當做磨礪拳頭的對象。

    走到人偶麵前，李察擺好出拳的姿勢，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人偶的表麵十分光潔，清晰地倒映出了少年的麵容。看到自己的臉，李察心中忽然湧出一股不可遏製的怒火！他為自己的弱小感到痛恨，但更恨的是自己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弱小！怒火點燃了隱藏的血脈，流動的血液燃燒了起來，化作奔騰的熔岩，直衝頭頂！

    燃燒的血液給李察帶來了無窮的力量，每根血管都仿佛要在壓力下迸裂，他像野獸一樣咆哮著，拳頭如戰錘般砸在了人偶的胸膛上！

    精鋼鍛製的胸口被砸出一個大坑，甚至隱隱地出現了裂紋。李察的小半個前臂都埋進了人偶的胸口，狂暴的力量逐漸構成了一個充滿吸力的漩渦，人偶被緊緊吸附在拳頂，變形的範圍不斷擴大。最後，當迸發的力量全部宣泄出來時，扭曲的人偶才猛地向後飛出，重重地撞在牆壁上，再次一次變形。

    人偶的防禦力和軍用製式半身甲相差無幾，這也就意味著李察的拳頭能夠正麵擊殺一名身穿半身鋼甲的精銳騎士。

    在入冬前的這天，李察覺醒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血脈能力：爆發。

    冬天裏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不過在第二年的春天中，雷利發現李察的身上出現了一些變化。

    “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雷利饒有興趣地看著李察，問道。

    “我學習了殺戮的藝術。”少年毫不避諱地說出了實情。

    當春天再一次到來時，李察的年齡開始向十三歲進發，而雷利也在課堂上吸收著一位位大師的思想精華，從而對學過的知識產生了新的見解。而在這段時間中，他去了一趟牢獄，將自己的追隨者帶了出來。

    這是一個身著風衣的少女，她的後腰上懸掛著兩把匕首，眼睛裏則是燃燒著熊熊烈火。少女的步伐有種奇特的韻律，充滿了舞蹈般的美感。

    在某個下午，雷利進入了一種空靈的狀態，出生以來經曆的所有事情在這一刻湧上心頭，而在深藍中學到的大量知識逐漸融會起來，產生了更加全麵、更加透徹的領悟。

    靈感如決堤的洪水般噴湧而出，雷利取出了上百種材料，經過分解、提純等一係列工序，將它們調製成溶液。最終，原本擺滿了整個實驗台的材料變成了五毫升導魔溶液。

    準備工作完成後，雷利開始在一張獸皮上繪製魔法陣。到了這一步，大多數的法師都會使用中空的魔法筆吸取溶液，然後讓它們順著筆尖上的針孔滑下，描繪出一條條細線，最終構築成魔法陣。不過雷利並沒有采取這種做法，他用精神力代替了眼睛和手，直接在獸皮上繪製出一條條導魔回路。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了，雷利沉浸在工作中，完全忽略了周圍的一切。一根根線條逐漸被勾勒出來，盛放在試管裏的溶液不斷地減少著……最終，一個複雜的魔法陣出現在獸皮上，讓雷利突然有種電腦主板的既視感。

    “魔紋構裝……準確地說，是一階構裝‘初級力量’。”看著桌上的獸皮，雷利感慨萬千。在製作這件魔紋構裝的時候，他完全沒有使用龍神係統的力量，這是一個裏程碑式的進步！

    自從穿越到諾蘭德大陸，雷利一直過得順風順水，這大部分要歸功於龍神係統。然而，雷利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他決不允許自己成為係統的附庸。所以，少年拚命地吸取知識，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有資格獨立的人。現在，他終於成功了！

    這時候，雷利忽然想起了哲學課上聽到過的一句話：“人類雖然渺小，但是絕不卑微。”上課的時候，這句話被記在了腦子裏；而現在，這句話被印在了心裏。

    “今天，我是勝利者！”雷利抬起頭，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直到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走上了強者之路。

    第二天，雷利一大早就來到李察的居住區，正好見到了剛要出門的少年。

    “李察，幫個忙，帶我去見一下菲爾大師。”

    “你也要見老師？那我們一起去吧。”

    菲爾大師是個學識淵博的人，在哲學上有著許多開創性的論述。目前，他是雷利和李察在魔法陣方麵的導師，而在不遠的將來，他也會是兩人在魔紋構裝方麵的導師。

    魔紋構裝是門高深的學問，牽涉到一係列的知識。不過，它本身並沒有一條固定的路，就連製作工藝都衍生出了好幾個不同的流派。經過上千年的研究，諾蘭德大陸的人們把構裝分成了七個位階。一般來說，能夠繪製二階構裝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構裝師。至於大構裝師，指的是那些能夠繪製出三階和四階構裝的人。最後，凡是能夠繪製出五階構裝的人，都會被冠以聖構裝師的稱號。至於索拉姆家族的“聖克魯斯”，他雖然給自己加了個“聖”的前綴，卻連大構裝師的邊都沒摸到。

    再說六階和七階構裝，它們更多地存在於人類的猜測中，至少沒有在諾蘭德出現過。

    通過傳送法陣，李察和雷利很快就來到了深藍上層的入口。這裏有兩扇從不關閉的大門，左右各站著一個魔法傀儡。當其中一個傀儡從眼中射出暗紅色的光線時，李察魔法袍領口的徽章亮了起來。那個傀儡立即回到原位，眼中的光芒也隨之熄滅。

    當李察和雷利獲準進入菲爾大師的私人區域時，對方剛結束清晨的冥想。

    看到走進來的兩個少年，菲爾眼中掠過一絲欣賞。他指著旁邊的椅子，示意李察和雷利坐下，自己則是拿起一瓶強效魔力恢複藥劑喝了起來。

    李察沒有坐，而是取出一塊獸皮，說道：“老師，這是我突發靈感下的作品，想要請您指點一下。”

    光看那些密集而精致的花紋，就知道這個魔法陣的品質十分出眾。菲爾微笑著接過獸皮，旋即露出了極度震驚的表情。再看幾眼，身體竟忍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大師從座位上站起，由於太過急促，袖子拂到了那瓶剛喝完一半的強效魔力恢複藥劑。精致的水晶瓶滑下桌麵，在半空中被眼疾手快的雷利接住。

    菲爾死死地盯著李察，眼中射出了魔法的光芒，澎湃的元素湧動著，幾乎要在室內掀起一場風暴！

    “這是你做的？知道它是什麽嗎？”

    狂亂的元素力量幾乎把李察壓得喘不過氣來，他艱難地站在原地，平靜地做出了回答：“屬性強化類魔紋構裝：初級敏捷。隻能算是勉強完成。”正如他自己所說，這張初級敏捷仍然有太多可以改進的地方，幾乎不堪使用。可對一個學生來說，這確實是裏程碑式的進步！它的出現，意味著李察很快就可以繪製出達到使用標準的魔紋構裝。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菲爾慢慢收束起散逸的元素力量，坐回原位。仔細地看了看手中的獸皮，大師對李察說道：“在魔紋構裝的領域中，它的確隻能算勉強合格。可是不到十三歲就能做出一件‘勉強合格’的魔紋構裝的家夥，在整個大陸的曆史上都不超過十個！李察，我相信你不會說謊，但這件事情很不合理。你的課程還沒到融會貫通的階段，可是你卻能夠自己把分散的知識匯聚到一起，從而得到新的領悟。如果不介意的話，你願意把這段時間的特殊經曆告訴我嗎？如果能夠找出那個幫助你超越自我的關鍵因素，應該會對你今後的成長有所幫助。”

    菲爾大師是個值得敬重的人，李察從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負麵情緒。而且魔法的世界如此神秘，充滿了不可知的危險，有一個睿智的引路人比什麽都重要。

    於是，李察把過去一年發生的事情簡要地講了出來，隻是隱去了和艾琳有關的那一部分。在他看來，戀愛肯定和魔法扯不上關係。

    得知李察學習了殺戮的藝術，菲爾抬起手來示意他停下。大師看著天花板思索了一會，然後說道：“原來是這樣。我想，你能夠將各門學科融會貫通的原因就在這裏。殺戮和創造，都是涵蓋了所有領域的學問。不過你為什麽會突然跑去學習殺戮的藝術呢？”

    “想要創造出更加強大的構裝騎士，就必須知道怎樣才能更加有效地殺人。”

    聽到李察的回答，菲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說道：“這並不是你真正的理由，我可以從你的眼睛裏看到答案……算了，這也不是我該管的事情。如果你遇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完全可以來找我，或者直接向殿下提出申訴。這裏是深藍，世俗的權力之手還伸不進來。如果你遇到的紛爭和外麵的世界關係很大，那麽我建議你把事情告訴哥頓侯爵。阿克蒙德家族的力量會讓很多人忌憚，而你的父親正準備進駐傳奇之城浮士德。能夠立足於神聖同盟的首都，這本身就代表著站在世俗巔峰的強大實力。”

    李察的目光偏向一旁，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我並不想借助歌頓侯爵的力量。”

    這時候，雷利開口了：“菲爾大師，我來告訴您真正的原因吧。其實小李察是為了和人搶女……”還沒說完，李察就撲過去捂住了他的嘴。

    菲爾大師微微一笑，說道：“好了，我們沒有必要再在這種小問題上浪費時間。說實話，你這次的突破在很大程度上要歸結於運氣，不過運氣也是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李察低頭思索了一會，然後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雷利將一塊獸皮遞到菲爾的眼前，說道：“大師，我這裏也有一幅作品，希望您能指點一下。”

    菲爾接過來看了一下，隨即臉色劇變，又一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初級力量！這是你做的？！”這張獸皮上畫著一個繁複的魔法陣，看起來就像是隻握緊的鐵拳，散發出強橫的氣息。以大師的眼光來看，這已經是一件可以投入使用的成熟作品了。

    雷利從容地笑了笑，說道：“實際上，您完全沒有必要這麽驚訝。雖然在深藍中學習的時間還不算很長，但我本身就積累了超乎您想象的知識，能做到這種程度並不奇怪。”

    雖然都是在爆發中完成了生平的第一幅魔紋構裝，但是李察和雷利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前者就像一座火山，在熔岩的碰撞中迸發出無窮的能量，衝破所有阻礙；後者則是一片海洋，在時間的沉澱下積累出磅礴的洪流，然後以怒濤之勢席卷大地。

    菲爾點了點頭，說道：“看樣子，你們兩都需要製定一個新的學習計劃了。”

    一個小時後，李察、雷利和菲爾坐在了深藍外的一個魔法試驗場裏。這是個相當巨大的露天試驗場，有時也被當做鬥獸場來使用，以檢驗魔獸和召喚生物的實力。

    在三人的注視下，一匹暴躁的鐵甲馬被放入試驗場中。這是深藍附近特有的一種魔獸，比普通戰馬高大得多，身上還覆蓋了一層堅硬如鐵的鱗甲。它那極具力量的鐵蹄可以把軍用製式半身甲的胸口踩塌，奔跑的速度和跳躍的高度更是把普通戰馬甩開了不止一條街。

    李察一眼就看見鐵甲馬胸前的鱗甲被揭去了一大片，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幅“初級敏捷”。很快，這件構裝吸收了鐵甲馬的生命力，逐漸發出閃亮的魔法光輝，那是它開始運作的標誌。

    忽然間，鐵甲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然後四蹄落地，迅速地奔跑了起來。看樣子，它是想要躍過那兩重原木堆成的障礙，再強行衝破試驗場的圍欄，奪回自由。

    就在鐵甲馬騰空而起的瞬間，魔紋構裝發出的光芒亮到了極點！鐵甲馬發揮出了驚人的潛力，跳躍得格外高遠，不但躍過了第一道障礙，還撞上了第二道障礙！這一跳的直線距離幾乎比普通的鐵甲馬遠了一半！

    沉重的原木被鐵甲馬撞得四處亂滾，甚至有一根原木差點被攔腰撞斷！

    “初級敏捷”不斷閃動著光芒，鐵甲馬的速度越來越快，明顯超出了它自身的控製能力。這個畜生不斷地撞毀場地中的障礙物，矯健的身體幾乎被拉成一道黑色的影子。堅固的鱗甲、沉重的軀幹、迅疾的速度，這三個要素讓鐵甲馬變成了一件可怕的凶器，光是撞擊就產生了巨大的威力。

    李察目瞪口呆地看著試驗場中狼奔豕突的鐵甲馬，他從來都不知道這種魔獸能夠強大到如此地步，那恐怖的戰鬥力，簡直就是一個全新的物種！

    （這就是魔紋構裝的力量嗎？）

    李察忽然覺得口中有些發幹。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小孩，抓住了一把鐵劍想要當做玩具，但是在揮舞起來之後，才發現這把劍的力量足以毀滅他所看到的世界！

    （這真是我能掌控的力量嗎？）生平第一次，李察頭產生了動搖的情緒。

    最後，鐵甲馬耗盡體力倒在了地上，李察焦急地看向一旁的菲爾大師。後者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要緊張。那匹鐵甲馬自身的體質還沒有達到足以承載魔紋構裝的程度，我們隻是為了實驗才強行給它加裝了這幅初級敏捷。事實上，你的作品還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比如說在控製模塊裏添加一個過載保護程序。”

    任何一種魔紋構裝有三個基礎模塊：控製模塊、功能模塊、能量模塊。其中，一階構裝和二階構裝消耗的能量主要有兩種來源：一種是從事先設置好的魔晶中吸收能量，另一種是從使用者的身體中吸收能量（鬥氣、魔力、生命力等等）。李察製作的這件初級敏捷就是在能量模塊上出了一點問題，導致鐵甲馬被吸取了過多的生命力，最終死去。事實上，隻要在控製模塊中安裝一個過載保護程序，就可以有效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這是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要謹慎地使用。”菲爾大師意味深長地說出這句話，然後就讓李察回去休息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