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皺起眉頭。

    小白是個什麽鬼東西？

    老爺子估計也是沒睡好，這會兒揉著眼睛從自己屋子裏走出來。

    “小白怎麽了？那隻蟲子肚子又餓了？”

    本來堵在門口的霓裳在聽到老爺子的聲音時，反射性地就要轉過身來，想要捏扁老爺子的，可是聽完老爺子說的話，她忽然愣住了。

    小白？蟲子？

    什麽跟什麽啊？

    這個疑惑剛剛從她腦袋裏冒出來，她忽然就感覺到胸口一痛，像是什麽東西在她胸口重重咬了一口。

    什麽東西？

    她胸口放的那顆隻是珠子而已，一顆珠子是絕對不可能是成精，會長出嘴巴的。

    可是在她又被咬一口時，這個原本肯定的想法就有些動搖起來。

    如果不是那隻珠子咬她，還有什麽東西，她胸口好像沒有其他東西啊。

    她低頭，瞪大眼張大嘴巴，一幅見了鬼的模樣。

    真是見了鬼了。

    明明她放時胸口處的是那顆紅色珠子，可此時那顆原本冰冰涼涼，隻不過被她體溫給暖得不算太冷的珠子居然活了過來。她看過去時，那顆紅色的珠子正在她胸口蠕動著。

    珠子一動，她就感覺胸口一痛，那種被咬的感覺越發分明起來。

    這是什麽鬼？

    霓裳從胸口拿起珠子時，眼珠都快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了。

    明明是顆圓圓的珠子，可此時在她手中的卻是一條長長的，摸起來滑滑的軟軟的跟果凍一樣感覺的東西。

    蟲子？

    她忽然想起剛才那老頭提到的東西。

    霓裳手一軟，紅色的珠子在半空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眼瞅著就要摔在地上，卻被半空中突然出現的一隻手給接住。

    一隻白白嫩嫩的，小小的手，就那麽輕輕一伸，半空中紅色的弧線正好落在這隻手裏。

    “小晚，這麽晚不睡，你們在幹什麽？”

    老爺子眼睛被眼屎糊住了，揉了半天，愣是直接將高人一頭的霓裳給忽略了過去。

    已經淪落到背景的霓裳不甘地伸出手去，想一把抓住老爺子，讓這目中無她老頭給摔出去，可她手一伸，就愣住了。

    這絕對不可能是她的手。

    霓裳張大嘴巴尖叫。

    她忽然捂住嘴巴，不可置信。

    聲音呢？她的聲音呢？

    明明她已經用盡全力，可卻沒一點聲音傳出來。

    還有她的手，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一轉身，差點從地上蹦起來。

    剛好麵對著客廳裏一個櫃子的玻璃門，玻璃十分光滑，她的影子剛好映在上麵。可是，沒有她姣好的身材，沒有她完美的臉蛋，而且剛剛因為她用禁力而增高的身形，這會兒也壓根看不見。

    玻璃門上，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黑糊糊的身材，黑糊糊的臉。

    這不是她！

    霓裳向左移一下，玻璃上的影子也向左移一下。

    霓裳不相信得又向右動一下，玻璃上的影子也向右動一下。

    這不是她！這不是她！這怎麽可能是她！

    她將雙手伸到自己眼前，可落在她眼睛裏的手卻跟動物的爪子一模一樣，壓根沒有纖纖手指。

    她低下頭，原本s形的身材這會兒跟水桶一樣，又粗又壯。

    再抬頭，原本她的身高已經快要頂到天花板，可這會兒這一抬頭，她剛好看到一條沒穿褲子的腿，腿上還有著又濃又密的腿毛。

    這是什麽？

    霓裳在屋裏團團轉。

    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遠遠地看到林小晚和林子意屋子的一個角落裏慢慢顯露出身形來，她壓根忘記了自己原本在這裏是要幹什麽來著，想要跑過去，問問林子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原本隻是到她腰際的桌子而已，如今在她眼中卻像高樓大廈一樣，為什麽原本隻是幾步遠的距離而已，如今她已經死命跑了過去，卻不及遠處那兩人的兩個跨步。

    在霓裳眼中，林小晚和林子意隻是抬腿走了兩步，她就隻能高高仰著頭，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兩個巨人，此時才發現，剛才那條站在她麵前的那條毛腿，是林小晚的師傅，那個老頭的腿。

    霓裳恐慌起來，到此時，她怎麽就變成了一個小矮人？

    她急得團團轉，努力張大嘴巴，問林子意，“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可惜在她自己耳朵裏幾乎能震死人的聲音在其他人耳中，卻隻像蚊子哼哼一樣。

    “你們幹了什麽？”

    他們幹了什麽？

    為什麽自己好不容易借了一次力，隻是想讓自己的實力更強一點而已，為什麽轉眼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霓裳又慌又亂，可惜她說的那些話，想問的那些問題似乎隻有她一人能聽到而已。

    “你們倆這麽晚鬧什麽呢？”

    老爺子有些生氣，本來他都睡著了，可惜又被他們給吵醒了。真是的，老年人本來覺就少，這兩個年輕人怎麽就不能體諒一下呢。

    林小晚笑笑，安慰老爺子，“沒什麽，剛剛有隻老鼠進了我們屋子，抓老鼠來著，可能動靜稍稍大了一點而已，師傅，你去睡吧，老鼠已經抓到了。”

    老爺子左右看看，有些不太相信的嘀咕，“我們這屋子裏有老鼠？是不是你們兩個半夜偷吃什麽好東西沒給放好，才招來的老鼠？”

    林小晚臉僵了僵，林子意在旁邊笑笑，“沒有，要真有好吃的，我們倆肯定會叫上師傅的。”

    老爺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揉著眼睛進了屋子。

    然後，林小晚和林子意兩人坐在沙發上嘀嘀咕咕，一旁的霓裳簡直想放把火把這屋子給燒了。

    能不能把注意力往她身上放一下啊，她這麽大個活人，難道就沒人注意到嗎？

    “她現在到底還是不是人？”林子意問，聲音大小剛好讓角落裏的霓裳聽得到。

    “嗯——，還算是吧。”

    “什麽意思？”

    “本來她的魂體經過這麽多年，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可她又借著那些女孩子的壽命，將自己的魂體給組合了起來，可是剛才她又偏偏借了大神的力量，導致那些組合魂體的力量一下子散了大半，再加上小白剛才又把她體內那些非人類的力量給她抽個幹淨，現在她倒比較更像人一些。”

    林子意沒回答，霓裳倒是懵了起來。

    這怎麽這麽像是在說自己啊。

    幾十來年，即便是有那顆紅珠子時不時給她滋養魂體，可她的魂體仍是消散了將近一半，還好那就座古墓最近被人發現，來了許多年輕人，本來她的魂體最好隻找年青的女人或是年輕的男人最好，可是她若是再拖拉，怕是撐不到還能見到林子意的那一天，於是不論男女，或是老少，她將出現在那裏的人的魂魄全部給吸走，來補充自己的魂體。

    這也是為什麽那天林小晚和段老爺子出現在那裏時，明明所有的東西都還在，卻一個人也找不到的原因。

    至於後來隻是找那些女孩子隻借她們幾年壽命，完全是因為之前她吸收的魂體太雜，雖然能保她暫時不死，但卻致使魂體不純，她若想活得更長更好，就必須將她體內的魂體給提純，所以年輕的男人或是女人最好，但又為了嫁禍給那個老頭，所以她就專挑年輕的女孩。

    林子意又問道，“那現在呢？”

    林小晚歎了聲，似乎很可惜的樣子，“現在，既然她已經恢複正常，變成個人，那肯定隻有人類的壽命啊。”

    什麽意思？

    霓裳摸上自己的臉。

    之前她迫不得已借用大神的力量來提升自己的實力，一方麵是因為林小晚要比她想像中的強，另一方麵是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老了二十歲，原本二十歲的樣子一下子變成四十多歲，有些受不了，可此時她的雙手摸在自己臉上，忽然感覺到原本隻是有些鬆馳的皮膚這會變得鬆鬆垮垮，一點彈性都沒有，雖然學足夠軟，卻沒一點水分。

    鏡子呢？鏡子呢？

    霓裳強忍著心頭突然升起的恐懼，連滾帶爬到走到那扇玻璃門前。

    不知為何，此時的玻璃門清晰得如同一麵鏡子。

    鏡子裏麵是一個身材瘦小的老婆婆。一頭銀白，滿是皺紋的臉，上麵的皺紋能夾死人，雙眼眯成一條線，正勾著腰，努力地想睜大眼睛。

    這不是她！這絕不可能是她！

    霓裳猛力搖著頭，鏡子裏那個小老太婆也搖著頭。

    這怎麽可能是她？

    她，霓裳是第五十三代巫女，她的容貌讓那個老皇帝都想要招她入宮，曾經有多少英俊的少年癡癡等在她背後，隻為她一個回頭。

    這鏡子有問題，絕對是這鏡子有問題！

    霓裳跌撞著回頭，正對上林小晚和林子意的目光。

    林子意的目光仍然冰冷地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林小晚的目光裏，有著憐憫。

    裝什麽裝？就是你，我才變成這樣！我才不要你的憐憫！

    霓裳想要拿起什麽東西砸掉鏡子，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此時的力量居然連把椅子都舉不起來。

    她已經年邁到這種地步了嗎？

    明明那麽多少年中，唯一讓她傾心過的林子意還那麽年青，如同幾十年前，她站在他身後時一樣，身姿還那麽挺拔，頭發仍那麽烏黑，她怎麽就老去了呢？

    林子意別過臉。實在是不能看到那雙眼睛，雖然不如之前漂亮，可此時盛在眼睛裏的那種悲哀隻是這樣看著，都讓他不想再看下去。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霓裳喃喃。

    如今她力氣已經小到想要撞牆自盡，都怕撞上三回撞不死的地步。

    “想要長生，辦法多的是，可是你不應該吸取別人的壽命來增加你的陽壽，這種方法本就天理不容，肯定不能長久。”

    其實小白並沒有做什麽。小白從霓裳身上吸出的是別人的殘魂，對於霓裳來說，應該是好事，因為這些她吸收不了的殘魂在體內時間過久，終有一日這些殘魂會徹底將她拖垮。

    隻不過如今霓裳的身體卻是靠著這些殘魂生存，所以這些殘魂一被吸出，霓裳瞬間就恢複到了她原本的狀態。

    想象中霓裳應該已經有好幾十歲，可沒想到老了以後的霓裳跟她年輕時居然找不出一絲相同來。

    不過可以想像得到的，因為她之前用了那些有違天道的辦法來維持青春，肯定會對本身有所損傷的。

    林小晚歎息一聲，“子意，她怎麽辦？”

    牆角裏，一直不能相信自己如今狀態的霓裳跟瘋了一樣，一直對著牆壁自說自話。

    林子意深深地看了霓裳一眼，這個女人一直說他跟她曾經相愛，是一對，可是在他的記憶裏，卻從沒有這個女人，可真當看到她落到如此地步時，他忽然感覺，在他的記憶裏，似乎曾經出現過這一幕。

    “子意，子意，你怎麽了？”

    林子意已經聽到林小晚的叫聲，他頭痛欲裂，一瞬間許多景像出現在他腦海中。來得太急太快，讓他感覺腦袋快要炸開。

    依稀中，他仿佛看到林小晚突然變白的臉孔，倉皇失措的眼睛，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即便是十年前，林小晚還隻是個小姑娘時，他都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他伸出手，想要安慰她不要慌，可是劇烈的頭痛卻隻能讓他緊緊抱住自己的頭。隻能心疼地看著從不流淚的林小晚眼淚橫飛，快要浸濕她的衣服。

    小晚，別哭！

    簡單的四個字淹沒在那仿佛無窮的記憶裏。

    那裏，有花有水有草，有美人，有師傅，有師兄師弟，可是卻沒有林小晚。

    林子意恍然站在一大片草叢中，他看看自己提在手裏的長劍，忽然想不起自己為何站在這裏，站在這裏幹什麽。卻清晰地知道，自己身邊仿佛少了一個人。

    那個他想要陪伴一輩子的人。

    她在哪兒？

    忽然一個明媚如陽光的女孩從遠處跑過來，邊跑邊大叫著，“子意，子意，子意，你看我找到了什麽？”

    女孩手中在陽光下，發著紅光。那麽亮的紅寶石他以前從沒見過，卻又在心頭閃過一瞬間的眼熟。

    她是誰？是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嗎？

    林子意眯著眼睛，看著越跑越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