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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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賽第三輪,除了錢氏出了個不大不小的冷門外,結果基本上都符合預期,強隊贏球,弱隊輸球,實力相差無幾的便是平分收場,大概這一輪的足球彩票應該不會有太高的獎金了吧。

    錢氏足球學校的訓練場上,隊員們這幾天的訓練格外的積極,在主場戰平了強大的神安,雖然讓隊員們都很開心,但這股興奮勁,很快被即將到來的比賽所掩蓋,聯賽就是這樣,一場接著一場,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你去回憶。

    更重要的,下場比賽的對手,是檳城太陽。雖然檳城跟雍城相隔似乎有十萬八千裏,但不得不說,錢氏跟檳城從一開始便是宿敵,檳城太陽,在去年甲級聯賽裏,以聯賽第一名的成績晉級超級聯賽,在甲級聯賽裏,當時的藍祥跟檳城就已經較量過很多次了,從比分上來看,藍祥是全麵落於下風,而且,檳城太陽在12/13賽季就已經升入過超級聯賽,雖然隻是打了一個賽季的醬油,但好歹體驗過超級聯賽的驚心動魄,這次二進宮,自然有了比錢氏更為豐富的經驗,而且他們對於錢氏應該也是相當的熟悉。

    聯賽經過三輪,檳城太陽一平兩負,錢氏則是兩平一負,似乎還是錢氏稍占上風,但並沒有多大的差距,而且從心理上來說,錢氏是有些怵檳城的,而且即將到來的比賽又是檳城的主場,升班馬之戰,無論天時地利人和,濱新都是占了上風。

    隊員們的心情都很沉重,原本主教練答應給隊員們放假,也確實兌現了諾言,但多數隊員都沒有離開基地,選擇了留下來繼續訓練,對於這點,連德波爾都有些好奇,他似乎不太明白,隊員們的心理壓力,似乎比之麵對神安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幾場比賽下來,尹森在隊中的位置,變得越來越穩定,德波爾雖然沒有明確的給球隊指示,但很明顯隊員們都感覺到德波爾給了尹森很大的中場自由度,由於尹森的穿插跑動讓隊員們傳接球更加流暢和輕鬆,因而隊員們也很喜歡這種變化,對於尹森,自然是歡喜的很。

    下午的訓練,是從圍著球場慢跑開始的。

    正是上課時間,球場邊少了一些偷偷溜過來玩鬧的頑皮學生的叫喊聲,顯得相當的安靜,天空也有些霧蒙蒙,微微有些小雨,快到清明節了,一種江南一帶典型的氣候,西湖被環境感染,慢跑的球員們也沒有相互說話,多數是認真的看著跑到,或是聽著耳中的音樂,尹森心中卻想的是昨天老尹打來的一個電話,要去鄉下給爺爺跟太婆掃墓了。

    尹森從小就是爺爺奶奶帶大的,爺爺對尹森也是疼愛的緊,據舅舅說,尹森出生後,爺爺原本花白的頭發還慢慢的有些變黑了,當然尹森是並不知道,等他記事以來,爺爺的頭發,一直就是白色,爺爺總是將頭發理得短短的,然後帶上一頂帶著耳朵的皮帽子,那時候尹森頑皮,總是喜歡將帽子從爺爺的頭上搶下來,然後自己帶上,然後裝著一副大人的樣子,尹森記得,那時候爺爺總是對著尹森笑,樣樣也依他。

    爺爺奶奶老家的房子,很小,是那時候農村標準的水泥房,進門就是客廳,客廳邊上就是床,再進去就是廚房,一樓總共也就三十平米的麵積,後麵有個幽暗的小樓梯通到二樓,二樓有個小客廳,沒有什麽擺設,再進去就是另一件臥室,再無其餘。

    每年收獲的季節,尹森的大伯便會帶來很多土豆,爺爺就統統放在二樓的客廳,而那個時候,尹森便是天天的纏著爺爺,要吃爺爺的烤土豆,簡單的一口鍋,煮上水,放進洗幹淨的土豆,外加上一大把鹽,這些很普通的東西,在爺爺的手裏,便個個都變的美味絕倫一般,爺爺烤出來的土豆,外皺裏酥,外麵鹹裏麵香,吃在嘴裏,尹森總覺得是天地下最好吃的東西了。妹妹也已經上小學了,兩人總會各自搬條板凳做到門口,大鍋裏一邊烤著,兩人在門口就一邊吃著,土豆那個嫩啊,等最終出鍋的時候,實際上便沒留下多少了,然後爺爺便會將土豆平均分成幾份,讓尹森挨個的送到幾個親戚家。

    每次想到這個,尹森的嘴裏都會分泌不少的口水,自從爺爺因為痛風長期臥床之後,尹森便在沒有吃過爺爺烤的土豆了,直到,尹森在異國他鄉,聽到爺爺去世的消息。

    “帥哥,你在想什麽?”

    尹森的回憶,被輕聲的打斷,尹森當然聽得出來,這有些俏皮的聲音來自王波。

    “哦,沒啥”尹森答道

    王波笑道:“我剛跟了你好久了,你都沒發現我,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尹森:“沒注意”

    王波:“我昨天聽到你跟教練請假,回去掃墓麽?你家不就在雍城麽?”

    尹森:“是啊,不過老家在農村,來回也需要一天半天的”

    王波:“還是你好,我要回去一次,最少也要兩三天吧”

    尹森:“哦,那你不回去麽?”

    王波:“應該是要回去的,不過我比較簡單,啥時候都成,不像你們這些主力,少了可不行”

    尹森:“說啥呢,你踢得不錯的,早晚有機會上場的”

    王波:“這我知道,我以前是沒上場的想法,反正就是混日子唄,也有工資拿,現在看到球隊的變化,好像也有一種想上場踢球的衝動,這感覺好久沒體驗到了。”

    尹森笑了笑:“那很好啊,第一場比賽你不就上場了麽,隻要狀態好,教練他肯定會考慮的。”

    王波:“是吧,你怎麽時候走?”

    尹森:“明天吧,今晚回家,明天一早出發,明天晚上回來。”

    王波:“時間還算的真好,後天該出發去檳城了。”

    尹森:“是啊,巧了”

    王波:“下場比賽真要看你了,大神帶我們飛啊”

    尹森:“嗬嗬”

    王波:“說真的,咱們這幫球員可以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尹森:“那你怕什麽啊,檳城跟我們一樣,也是升班馬而已啊”

    王波:“是啊,問題是,檳城和我們太熟悉,還由於,跟他們的比賽,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贏過了。”

    尹森:“今時不同往日了吧”

    王波:“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感受,大家都這麽想的。”

    尹森:“這樣啊。”

    尹森沒有經曆過錢氏的過去,自然不知道錢氏的隊員麵對老對手的這種惶恐的心裏,不過說實話,尹森應該能夠理解這種情緒,這在職業足壇,似乎也並不少見,不管是什麽球隊,幾乎都能找的到另外一支球隊,跟他們的比賽是踢的最難受的,不管是贏或者輸,克星,就是這個名字。

    第二天,天還蒙蒙亮,一家人便出發了,尹森本打算借馮劍的車,但想到要借車的話,估計得一起把司機給借了,當然馮劍肯定同意,就憑兩家的關係,就算讓馮劍來送一路,都不成問題,但尹森和老尹都覺得不太好意思,於是,便趕了個大早,去汽車站直接坐回鄉下的中巴車。

    尹森想起小時候去掃墓,媽媽總是大袋小袋的拎了一大堆,裏麵各色的菜蔬和老酒一應俱全,爸爸扛著鋤頭,拿著鐮刀,那時候並不在公墓,三輪車送到山腳下,接下來便是靠真本事爬山,爺爺的墓地是在半山腰,一開始用竹籬笆圍了一圈,由於裏麵並沒有用水泥澆過地麵,而是黑土地,冬去春來後,很多野草和藤蔓滿滿的鋪在地上,以前老尹就會先用鋤頭將空地上的野草和藤蔓全部清理幹淨,並在爺爺的風頭上培上一掊土,再用鐮刀去附近砍棵竹子,削去枝葉隻剩下主幹,在頂上綁上帆,然後插在墳頭,然後媽媽便開始在墳前鋪上趕緊的油布,將在家就準備好的各色菜蔬拿出來整齊的拜訪,爺爺是喜歡和老酒的,媽媽也會在一旁放上一壺老酒,尹森和妹妹,便會幫媽媽一起,掰元寶,燒紙錢,磕上幾個頭後,一家人便在山上,或者繼續爬山,或者看看風景,直到過盞茶後,便把東西都收了,放進籃子,便順著山道慢慢往回走。一般需要大半天的時間,不過雖然比較久,也比較累,但一家人爬山,在一起幹活的快樂,也是非常讓人期待的。

    時過境遷,爺爺的墳早已遷到公墓,爸爸並沒有帶上鋤頭,隻留了一把鐮刀以備不時之需,媽媽則照樣準備了些菜蔬,當然也都是從簡了。

    回鄉下的扯上,尹森問道:“爸,現在爺爺的墳遷到哪兒了?”

    爸爸:“跟你說,你可能也不知道吧,在王家的公墓那邊”

    尹森:“確實不知道”

    爸爸:“你還沒去過吧”

    尹森:“恩”

    尹伊道:“我去過了!去年,還有前年!”

    尹森有些汗顏,確實有很久沒有去看望過爺爺了。

    車子到站後,又倒了倆三輪車,就往公墓方向而去。

    爺爺走後,留下奶奶獨居,爸爸曾經也問過奶奶,要不要搬回來一起住,但是奶奶拒絕了,說在農村生活了幾十年,街坊領居都很熟稔,平時串個門,打個牌,也都很熟悉,很方便,何況奶奶的身體雖然前些年動過一次手術,但總的來說,還是硬朗,現在還每天早上去爬山,跳跳廣場舞,老尹也隻能讓她一個人住著,隻是隔三差五的便會過來一趟。

    一路上,爸爸跟奶奶告訴尹森,新農村改造後,山上的墓地基本上搬去了公墓,現在去上墳,路也很方便,墳也是統一建造的,也有人統一管理,最近幾年禁止過多的放煙花爆竹,免得引起火災,前幾年,就清明節這天,可是消防支隊最忙碌的。

    三輪車直接開到了半山腰,一家人下車後,便順著寬敞的台階往上走,山並不高,山勢也不陡峭,很快,便來到了爺爺的墳前。爺爺的墳已經算是很高了,在往上就是山頂的樹林子了,尹森轉過身來往下看去,視野非常的開闊,雖然煙雨蒙蒙,但仍能看到遠方的入海口。尹森覺得奶奶說的挺對:“這裏的風水挺好。”

    尹伊幫著媽媽擺起了菜蔬盤,老尹去找竹子了,奶奶則放下一個蒲團,坐在一旁念著經,尹森無事可幹,便靠在一旁,一邊回憶著跟爺爺的點點滴滴,一邊看著山下的人們。雖然禁了爆竹,但看來蠟燭紙錢還是能燒,一簇簇的青煙從山下冒起,很快便融進了這蒙蒙的空氣中,沒有過年時候放爆竹時的歡聲笑語,人們都是靜穆,莊嚴,有說話,但也輕聲。

    媽媽叫著尹森:“小森,來拜拜你爺爺”

    尹森應了一聲。

    爺爺以前是個木匠,據說還收了不少的徒弟,早先家裏還留了不少爺爺的家夥事,不過後來隨著家裏的幾次搬遷,很多都遺失了,尹森上小學的時候,學校還很簡陋,去上學需要自帶小板凳,尹森記得很清楚,自己的椅子就是爺爺給他做得,坐著那個舒服,用了好幾年都不帶響的。尹森一直很好奇,要是爺爺知道自己的孫子,居然去踢足球了,不知道會有什麽想法,大概是後悔沒把一首的木匠手藝交給孫子吧。

    剛到鄉下的時候,天還是有些毛毛雨,到現在居然也停了,霧氣彌漫,頗有些仙家寶地的意思,燒了紙錢,又在墳前多站了一會兒,奶奶和媽媽便開始收拾起東西,準備下山了,臨走是奶奶說道:“這地方倒是不錯,以後等我走了,葬在這兒也挺好。”

    爸爸:“媽,你在說什麽啊。”

    奶奶:“就這麽一說,人早晚都要走的。”

    聽著奶奶的話,尹森突然也有些感慨,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一年也難得見到奶奶一麵,春節前夕回鄉下的時候,才好好的見了一麵,那一次,尹森覺得奶奶蒼老了很多,現在又聽到奶奶說這樣的話,心中不是滋味,默默的跟在後麵走著。清明節,祭奠的是先人,但更讓人珍惜眼前人。莫名的,尹森想起安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