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一千九百八十七響

    今夜的煙花雨在京城無數人的注視下，整整燃了三分鍾，這對於一個煙花管製嚴格的都市來說，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當第一朵煙花在夜空炸響綻放的時候，很多人都抬起了頭。

    “他真的很喜歡放煙花啊。”

    朱家老宅的頂層，朱門久望著天空的煙花雨喃喃道。

    “如果你喜歡，你也可以。”一個成熟穩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朱門久轉過頭微微鞠躬。

    “二叔。”朱門久沉聲叫道。

    五官跟朱門久有幾分相似的朱家二爺點點頭，走到他身邊，叔侄二人身高相仿，並肩站在陽台上。

    “他為什麽能放煙花？”朱家二爺朱曉天開口問道。

    “今天是宋茜的生日。”朱門久輕聲答道。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他為什麽能放煙花，這裏是京城，禁令已經很多年沒人打破了，除非特殊節假日。他憑什麽？”朱曉天轉過頭看著朱門久，麵沉如水。

    朱門久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顯得有些冷漠。

    “你比他差？”朱曉天見朱門久不說話，又開口問道。

    “可能吧。”朱門久突然揚起嘴角笑了。

    朱曉天看著自己在家族裏最看好的侄子，皺起了眉頭“你認輸了？”

    “我從來就沒想過贏。”朱門久搖著頭笑，語氣有些落寞“我的敵人，從來不是他。”

    朱曉天挑了下眉頭，有些意外的看著朱門久。

    “我抓著駱空城不放，不是我想要贏他或者怎麽樣。”朱門久轉頭看著天空還在綻放的煙花，眸子閃著光芒“我隻是想要繼承朱家的家主。”

    聽著朱門久如此坦蕩的話，朱曉天臉上的驚訝變得越發凝重。

    “我跟一個毫無威脅的人，有什麽好計較的呢？”朱門久輕聲說道。

    “他本來就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我跟這麽一個人，有什麽好爭的？我爭得，一直都是朱家的位置而已，隻有站在所有人前麵，站在跟駱空城他們同等的地位，你和爺爺才會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是嗎？”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真的跟他比個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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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在放煙花？”金崇明有些虛弱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房間的燈被打開，一身長袍的金崇光端著水遞給金崇明“是在放煙花，而且，放的不小。”

    金崇明身上綁著繃帶，臉色有些發白，一口氣喝掉杯子裏的水，眯著眼看著窗外“今天是什麽日子，竟然放煙花。”

    “可能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吧。”金崇光眯起眼睛，笑容溫雅。

    “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部隊沒有事情？”金崇明問道。

    “本來是有的，但是推掉了，因為，今天真的是個特別的日子。”金崇光臉上的笑意更濃，起身走到窗子前，從兜裏掏出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盒子。

    “給我的禮物？”金崇明笑著打趣道。

    金崇光搖搖頭“是給別人的。”

    金崇明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剛要說話卻發現一個黑影砸在他身前，險些砸到他的傷口。

    “我說表哥，你注意點啊，我是個傷員啊。”金崇明擺弄著那個精致的小盒子抱怨道。

    “沒用了，送你吧，祝你早日康複。”金崇明笑了笑，向著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說道“我明天要去西南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這麽快？爺爺不是說你明年才去的嗎？”金崇明有些驚訝。

    “出了點意外，走了。”金崇光笑了笑，隻不過笑得有些恍惚。

    等房間門被關上，金崇明打開手裏的盒子。

    裏麵空無一物。

    金崇明愣了愣，有些鄙視表哥的惡趣味。

    拿個空盒子糊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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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有烽火戲諸侯，今夜煙花獻美人，這駱家小子，嘿嘿，會玩，有我當年風采。”何家老爺子何流嘴裏叼著煙嘴咂咂道。

    聽了何流的話，一直在磨硯的何太急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聽說爺爺當年把炸藥拆了做煙花，然後被一位老首長赤著身子在雪地裏罰站是真的？”

    “你這臭小子，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何流笑罵一聲，吸了口煙槍。“不過我是做了，但是卻沒有被罰站，隻是，那個姑娘也沒搭理我。”

    何太急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姑娘。”何流放下煙槍，蒼老如樹皮的手輕輕摩裟著胸前的一顆子彈吊墜“她死在一場突擊戰裏，身上綁著炸藥包跟敵人同歸於盡了。”

    何太急停下磨硯的手，細細聽著故事。

    “她最喜歡的就是炸藥了，成天研究各種各樣的配方，倒是真的被她搗鼓出幾種有可行性的稀有配方，不過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小兵，專門保護她的近衛兵。

    她長得很漂亮，笑容很甜，就是有時候做實驗有點嚇人，不過總的來說，是個溫柔的姑娘，隻是可惜，那個時候我沒敢跟她告白，是我一輩子唯一的遺憾。”

    “這種高級人才，應該會被重點保護吧。”何太急輕聲問道。

    何流點點頭“但是，地位越高，被敵人重視的幾率越大，當時內部有尖細，泄露了她的消息，一批鬼子連夜來襲，領頭的是個高手，帶著一大批人，都是來送死的。”

    “你沒保護好她？”何太急又問道。

    何流看了何太急一眼“等我趕到的時候，哪裏除了一個大坑，再也沒有任何東西了。”

    何太急頓時肅然起敬“是位巾幗英雄。”

    “後來我當了旅長，將當時那個參與策劃的主謀，連同他所在的城市，都夷為了平地。留下個更大的坑”何流笑了笑。

    “你這是違反軍紀。”何太急微微皺眉。

    何太急嗬嗬一笑“用一個開國將軍換為她報仇的機會，不虧。”

    “那你也不替你孫子我考慮考慮。”何太急撇了撇嘴。

    “你的眼光不錯。”何流突然說道。

    何太急笑了笑，繼續磨硯。

    “能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冒風險的傻子，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這種人，可以交。”何流沉聲說道。

    “隻是一場煙花雨而已，比爺爺你的壯舉差了不知道多少倍。”何太急憨厚的笑道。

    “人這一輩子，能把握的實在太少了，情義二字，彌足珍貴，你要謹記。”何流板著臉說道。

    何太急也凝重的點點頭“我知道該怎麽做。”

    “雖然是個錦上添花的人情，但是畢竟是個人情。”何流眯起眼，笑得老奸巨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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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異人站在窗前靜靜的看著外麵的煙花雨，從第一顆，直到最後一顆，老爺細細數過。

    一千九百八十七響。

    一響不多，一響不少。

    是宋茜的出生的年數。

    等到一切重歸平靜，宋異人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好像有什麽東西，讓他忘記了。

    他一生布子下棋無數，博弈群雄，從一個被人隨意欺辱的商人，搖身一變成為一位能撼動華夏的大財主，還是第一次，自己贏了，反而充滿了失落。

    駱空城在他眼裏，早就是個死人了，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但是這場意料之中的煙花雨，竟然讓他有些害怕，他怕他這種做法，對宋茜到底是好事壞。

    如果有一天宋茜知道真相，這一切都是他在推波助瀾，一步一步將駱空城逼得無路可走，他不知道宋茜會如何看他。

    那麽改造宋茜的計劃，是否會按照預想一樣成功？

    居高位者需冷血，宋茜心腸太軟，隻有這種絕望的打擊才能讓她變得冷血和成熟，可是，萬一失敗了呢？

    宋異人搖了搖頭，不願意去想象。

    “你似乎，在怕？”趙西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隻是有點累了。”宋異人說道。

    “你也可能是太老了，老眼昏花。”趙西門嗤笑道。

    “他是個短命鬼，遲早會死。”宋異人輕聲歎息。

    “我信少爺福緣深厚，長命百歲。”趙西門朗聲說道。

    宋異人坐回椅子上，深邃的眸子平靜的看著趙西門。

    “我趙西門今年七十三歲，學藝十年從山裏到了京城，一技驚天下，被人四處追殺，見過無數凶人惡人，好人壞人，男人女人，二十年前被駱海威救回駱家，在他家種了十六年的樹，看著小少爺從一個嬰孩變成一位翩翩少年。

    他或許跋扈，或許霸道，或許清傲，但是他是一個好人，他從對下人從不苟言笑，但是卻熟知每一位的生日，在那天準備禮物放在房門前，雖然他從不承認。

    他每日謹記時刻，衣食住行全是下人伺候，從不推辭，但是他極度厭煩外人動他東西，接觸他身體，卻強忍著不適，一忍就是十幾年，隻是為了不給我們這些下人帶來麻煩，他覺得，如果我們不這麽做，就會被趕出駱家。

    他從小就喜歡站在別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雖然看似對人都冷冰冰的，但是他很怕照顧不到每一個人的情緒，生怕讓大家心情不好，他雖然是個主人，過得卻比下人更小心翼翼。

    這是什麽？這是善良。

    宋異人，我問你，這種良善之人，為何會短命？”

    趙西門長須無風自動，滿臉怒容，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宋異人沉默不語。

    他不想回答，他隻想靜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