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上）

    陳鬆在一片黑暗中睜開雙眼，眼前是兩排微微發光的嫩黃色指示燈，陳鬆甚至在一瞬間產生了短暫的恍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剛剛從主神空間被“搭救”回所謂真實世界。

    但他知道時間並未倒退。

    沒有人能超越光的速度，因此沒有人能跨越未來與過去。

    休眠倉緩緩開啟，陳鬆卻安安靜靜的躺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因為他聽見了厚重的腳步聲。

    那是範鍾，整個昏暗的室內仍然昏暗，不過所有休眠倉的指示燈不知道在何時又一次再度亮起。

    範鍾在一片陰影裏走來，隻有走過一個個休眠倉的時候才能借助那休眠倉黯淡的指示燈光看見他身後那一道似有似無的人影。

    好在此間的休眠倉真的足夠多。

    陳鬆沉默了一小會兒：“莫雨。”

    於是男人沉重的腳步聲分成兩道——女人從範鍾身後大大方方的現出身來。

    陳鬆注意到女人雙手裏各有一把槍，而其中一支他還有印象——那是範鍾的。

    陳鬆於是說：“給我把槍。”

    莫雨微感詫異，但隻猶豫了短暫的一瞬間就毫不猶豫的把從範鍾那裏繳獲的那把槍遞給了陳鬆。

    那把槍也是超現代的產物，但或許是因為文化與曆史層麵的差異，和陳鬆用過的來自意識入侵世界的光標t-20風格截然不同。

    陳鬆在手心裏掂了掂手裏的槍，捏緊，在下一刻調轉槍口，而他的身軀，也是從休眠倉之中緩緩站起。

    槍口所指，是莫雨。

    範鍾沒有吃驚、莫雨也沒有吃驚，女人設了一個局請陳鬆蹦進去，此時此刻，陳鬆將槍口對準她是情理之中的選擇。

    然而黑暗中陳鬆的眼神隱含深意。

    莫雨的眼神卻複雜起來。

    陳鬆說：“意識入侵裏的阿什隊，就是魯皮拉人。”

    “什麽？”範鍾很顯然微微吃了一驚，“陳鬆……什麽意思？”他很快意識到陳鬆這句話是麵向莫雨的，他便轉向莫雨，“他說的……是什麽？”

    莫雨沉默不語。

    “為什麽我們看不到敵人，為什麽我們是被入侵概率最小的輪回者還會被入侵？”陳鬆站在休眠倉之中，冷冷看著眼前的這個人，“而入侵者會選擇追殺高軍這個絕對不應該在星際戰爭攻擊序列之中的局外人？魯皮拉的整隻艦隊是遠荒星域的種族，阿什隊，則是被主神安放進其中的魯皮拉族輪回者！”

    莫雨這回無法保持沉默了，她低聲問：“你怎麽知道的？”

    “完美世界裏的那個高大白宇航服人，它不是地球人。”陳鬆微微吸了口氣，忍不住回想起那頭盔中的那張麵孔，“這個世界，和主神空間，全是虛假的世界。主神世界裏的輪回者還是真正的生命，可在這裏，幾乎沒有一個人不是虛擬的線程構築的人格。”

    “你在開什麽玩笑陳鬆！”

    陳鬆就在這一刻毫不猶豫的調轉槍口，目光甚至沒有絲毫的轉移，下一刻，扳機扣動，一道淩厲的能量光束貫穿而出，短暫的光耀整個昏暗的室內，從範鍾的額頭穿入後腦穿入帶出一大蓬飛濺的鮮血。

    中年男人震驚的神情僵硬在麵孔上，仰麵栽倒。

    陳鬆的話卻仍在繼續：“死亡不是終結，新生……即是開始，現在，我已經走到了這個開始的盡頭。”

    莫雨看了一眼範鍾的屍體，低聲問：“記憶？”

    “是的，讓我確定這一切的還是記憶……那道不存在於主神空間的世界和這個‘真實世界’的記憶，”中洲隊的隊長先生在此微微一頓，“灰燼之城，我的妹妹。”

    莫雨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是應許之命……你將在灰燼裏登上王座。”

    ……

    ……

    世界像是死去般寂靜，空曠的休眠倉存放室內卻有藍色的光亮起來。

    陳鬆卻仍然死死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唯一的問題是，目的何在，主神空間那樣一個龐大的世界，每個不同種族的生命都要有它們進入主神空間合理的欺騙解釋。那麽我是否可以推測，主神，是一個真正存在的生命？是這樣一個存在策劃與導演了一切。”

    中洲隊的隊長先生在這一刻回過頭來，看向自己身後，那個由藍色光芒投影出來的人影……還是那張年輕人的麵孔。

    “是命運選擇了你。”

    年輕人向前“走”出一步，光影虛幻成一張陰狠中年人的麵孔，而此人的聲音，正是之前陳鬆聽見過的主神戲謔聲音。

    “平凡。”

    中年人繼續“走”前一步，徹底站到陳鬆麵前，而他也進行了最後一次變化，成為了一個身形微微佝僂的蒼老老者。

    老人的聲音是充滿磁性而渾厚的。

    “仁善、堅韌、初心、信任、知人善用……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判斷，”老人那藍色光芒投影的瞳孔裏倒映著陳鬆目無表情的臉，繼續將自己的話說了下去，“‘主神空間’是地球二十一世紀的一個概念，艾略特·莫爾頓先生的推測有一部分是正確的，在你們所經曆的主神空間中，有一大半的世界中的事件是真實的，而它存在的真正意義，就是我們篩選我們需要的那個人。

    記憶可以捏造，性格卻難以更改，每個人在不同情況下的判斷都截然不同，陳鬆，你符合離開主神空間進入到這個二層虛擬世界的全部基本要求，卻也僅僅是基本要求罷了。主神空間裏比你更有資格的人比比皆是，然而讓你走到今天的還是你的記憶……我從未見過有人能突破記憶封鎖——哪怕是窺見一鱗半爪。可你做到了，在進入主神空間的第一場團戰中，在被魯皮拉生命入侵的時候借由它對意識的深層次追尋抹殺輕而易舉的突破記憶封鎖。

    你的妹妹幫了你。”

    陳鬆吸了口氣，注意到身後的莫雨正在一步步後退，然而他隻看著眼前這個投影出來的老人，一字一頓道：“可她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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