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嘶吼，天地間一片白茫茫。

    上弦月下，一道孤影蕭索的緩緩邁向攬月樓。唐大先生知道，她一定會在那個二人初次相遇的地方等他。

    站在門前的人，是他的老仆人。老仆人忠心的為他守住門，避免有不開眼的弟子闖入塔中，打擾了唐大先生的興致。以及防止老夫人發現，過來抓人。

    老仆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站直身子點點頭。

    唐大先生知道，她已經來了。所以他沒有猶豫，接過管家手中的食盒，向著那大門邁了進去。子時三刻，他就隻剩下八年的命了，所以每一絲時間都要利用好。

    七層高塔，呈六角形。他至今還記得他們相遇的時候，他在塔頂數星星，她爬到塔上躲避師父。

    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塔還是這樣，一如兩百年前一般堅固。人，卻已經老了，老到不想再去提當年的是是非非，隻想安安靜靜的看著她了。

    嘎吱——

    嘎吱——

    木質的樓梯，被鞋子踩出刺耳的聲音。唐大先生登上了塔的第七層，那是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小空間。兩張陳舊的桌子一塵不染的放著，一個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憑欄而望。

    “玉娘，我來了。”唐大先生和羲的笑著，把身上的披風解開，隨手掛在樓梯扶手上。

    女子沒有說話，憂傷的回頭看了一眼，繼續望著飛雪發呆。唐大先生不知道雪有什麽好看，但他隻想看她。

    “我啊，大限將至了。前一段時間，我就一直心緒不寧。現今，果然死兆已現。我的日子，也還剩下幾年。”

    “當年我所許下的，如今一樣都沒能實現。但有些話，我好想和你說說。我怕我死以後，就不能讓你知道了。”

    一邊說，一邊打開食盒將幾道點心、一壺溫酒擺放在桌子上。

    女子慢慢地關上窗戶，走到桌子前，默不作聲的坐在桌子邊上抽泣。唐大先生走過去，坐在板凳上，將女子擁入懷中靜靜的聽著。

    另一張桌子上，唐大少爺一臉淡然的看著兩個人。身體漂浮在桌子上，盤膝而坐。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老東西還是很浪漫的嗎！可惜了。”看著眼前一樹梨花壓海棠般的情景，唐青雲嘟囔兩句，撇撇嘴。

    “我想活，所以你去死．．．．．．”一絲說不出來的感覺不可抑製的升騰起來，唐青雲麵上少了幾分淡然，多了一份複雜。

    平心而論，如果沒有唐大先生那檔子事。以現在的心態，他更願意留在唐門。靜靜地等到長大，再出外闖出一片天。因為現在的唐門，有了一對總是來煩他的熊孩子姐弟，和把一切抗在自己身上的唐太嶽，以及完全沒啥心眼的公孫玉麓。

    但是，一切已經沒有選擇了。他不會在自己沒有反抗之力的情況下，把自己放在一個不把自己當人看的祖父手底下。

    就像他殺死一個人很簡單一般，唐大先生想要捏死他，也很簡單。唐門已經沒有留下去的意義，就像一個練廢的賬號。

    今天不翻臉，等到八年後如何？唐大先生會在九月份發現被他下了毒的孫子還沒死，而自己隻有三個月性命了。那時候會發生什麽都不好說，但是肯定會翻臉，唐太嶽夾在中間更加難以抉擇。

    所以，今天有仇今天報，何必等他到十年？

    我想活，所以你去死！

    “誰去死？”夾雜著疑問的蒼老聲音傳入耳中。

    “當然是——啊！”唐青雲本能的應了一聲，僅僅說了三個字，就猛然驚醒嚇得一下彈開。

    那蒼老的身影笑嗬嗬的揮揮手，“曾孫，是我啊，你太爺爺。”

    “會嚇死人的你造嗎！能不能不要這樣啦！我特麽隻是個孩子！”唐大少爺一臉吞了蒼蠅的樣子，咆哮一番後，卻沒有飄回桌子上。

    為何？心虛，前一陣子被他殺死不少唐門弟子，這些唐門弟們死後有沒有將消息說出來？

    “嗬嗬，老夫這不是好久沒見你了嗎？你也沒讓你爺爺給我老頭說說真話啊，我們在下麵都無聊死了。”唐煜抱著肚子，笑嗬嗬好似一個農家翁。

    唐青雲一聽這話，心思微微一動，問道：“前一陣子不是死了好些人嗎？還嫌消息不夠多？”

    唐煜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傻小子，你當時什麽人都有資格死後來這不成？祠堂裏供奉多少就是多少，一般族人死了，誰知道去哪裏了！對了，你沒給你爺爺說嘛？”

    “別提了！那日我告訴爺爺，爺爺派了五人助我開了地窖，居然在下麵見到了一具骷髏。似乎是一個女人屍身，真慘啊，被釘死在下麵。然後就被一個黑衣人打昏了，我帶的人全被殺死！

    我又告知爺爺萬書樓頂有毒經密藏於此，我二人欣然往之，卻見那裏被搬了空！爺爺一怒之下，把我關進院子裏很久沒有出門了。我哪裏敢再去說這些話？他定是懷疑我和外人勾結了。恩，太爺爺？”

    一番真假摻雜的‘苦’訴說完後，唐煜已經被震驚的無話可說。見此，唐青雲心下有了計較，唐煜定然是想到了什麽！

    沉吟一小會，唐煜顫聲問道：“曾孫，你再說說那具屍體，有多高？”

    微微一眯眼，唐青雲作出害怕的樣子，比劃道：“當時光害怕了，誰會去量她？隻記的頭發似乎很長很長，還在地上寫著什麽咒您斷子絕孫什麽的．．．．．．”

    唐煜臉上更加痛苦，顫聲道：“你回去後，讓我兒子將他與我葬在一處。那是他．．．．．．他二娘，是我對不起她，她為何會死在那裏．．．．．．是她嗎？也隻有她才知道那裏了．．．．．．娘子你為何這般，為何......”

    “不要．．．．．．”

    另一張桌子上，一男一女兩個人已經緊緊的摟在一起，雖然是唐大先生單方麵的，但那廣寒宮主也沒有太抗拒不是嗎？

    “那人是誰？總不能寫無名氏吧！”唐青雲又是微眯雙眼，隻要從他嘴裏問出話來，就能操作的更加細致了！

    唐煜的臉色更加痛苦，喃喃道：“我本答應娶她的，卻沒能實現諾言，巨子命令我入贅唐門。她是南庭宗的廣寒宮主，她．．．．．．她不應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我實在．．．我不想．．．我．．．”

    唐大少爺的臉色變得無比詭異，看了一眼纏作一團的兩人，又看了眼依舊痛苦內疚的唐煜，頓時一陣無語。

    “你們關係真好，父子兩代都談戀愛．．．”

    唐煜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在變，直到最後，臉上殺氣四溢。咬著牙，一字一句的問道：“當！真！”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本能在夜裏傳的極遠，卻被窗外的大風掩蓋。廣寒宮主手忙腳亂的把衣服整理好，匆匆起身，做到了唐大先生的對麵，抓著衣服哀求的看著他。

    “我也有些話想和你說，我們真的不能這樣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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