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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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慶宮裏沒了個太監,這個太監本姓梁,因是醜時生的,得了個小名叫醜兒,不過他長得並不醜,反而頗清秀,正是十六七歲的好年紀,生得白白嫩嫩唇紅齒白的,人也伶俐得很,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一般,十四歲就被薦給了太子做貼身的太監,太子賜了他名子叫梁百生,平日卻也是多叫他醜兒,隻是因得罪了索相,被太子趕去做了侍宴的太監,雖說是貶了,卻未曾貶得遠了,毓慶宮的人都曉得他早晚要重回太子身邊。

    偏偏這樣的一個人沒了,太子因送皇上南巡忙得很,一時半刻未曾發覺,毓慶宮的人也就沒敢說,隻盼著他什麽時候悄悄地就回來了,再去報給太子,一直到溫僖貴妃派人來問毓慶宮有沒有太監不在,這才一個個地慌了手腳,總管太監安萬榮一咬牙一跺腳,狠狠地唉了一聲,隻得摸摸鼻子將此事稟告了太子。

    太子一聽說自己極寵信的太監醜兒死了,當即便怒了,抬腳就給了安萬榮一腳,“他是怎麽死的?死在哪兒了?!咱們毓慶宮的人,讓人不明不白地給殺了,你這個做總管的竟不知情,我要你何用?”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太子爺您熄怒,您熄怒……”

    “孤要如何熄怒?今個兒他們敢殺毓慶宮的太監,明個兒就敢來殺孤!”

    “是奴才沒用,奴才該死!”安萬榮一邊說一邊打自己的耳刮子,他本是與梁九功的同輩的太監,當初在皇上那裏也是頗得臉的,隻因太子年紀小,皇上不放心,特意將他派到了太子身邊,太子從掉下胎包他就一直隨身伺候著,自是不同旁人,今天偏卻威風掃地。跪在地上拚命得自己抽自己的耳刮子,太子卻是麵沉似水,絲毫都沒有熄怒的意思。

    “旁人說你老了,不中用了。腦子不靈便了不說,還嘴碎得很,這些孤都不信,可如今瞧你辦得這事,孤是不得不信。”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你也是資曆老的,又是皇阿瑪親賜。自是不同旁人,隻是……你年齡大了……”太子臉上總算稍斂了怒色,“我這毓慶宮怕是也留不得你了,你安心回去養老!”

    安萬榮停下手,整個人匍匐在地,眼中含淚瞧著太子,跪地磕了一個響頭,“太子……您……保重……”

    “你那意思孤沒了你不成嗎?”

    “奴才萬萬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快滾!”太子一揮袖子。兩個小太監過來扶起了安萬榮,將已經無力站起來他的拖走。

    溫僖貴妃借著吹涼茶水的空子,偷眼瞧太子的臉色。見太子坐在下首怒意滿腹的樣子頗有些奇怪,不過是個小太監,怎值得他動如此大的肝火,聽說連安萬榮都被他罵了一頓趕了出去,若非是梁九功安排著送到了宮外養老,怕是要撂在毓慶宮。

    轉念又想到了宮裏暗暗傳著的太子那嗜好,心裏又明白了一些,如今皇上又不在宮裏,無人轄製他,他自是行事隨意得很。她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

    “本來呢,我無事不該找太子您來,可這事涉及毓慶宮的人,我不找你怕是問不清楚,太子可知那太監姓甚名誰。何時不見?”

    “那太監姓梁,名喚梁百生,原是我的貼身太監之一,因做事有些毛燥,被貶去做了侍宴太監。”

    “原來如此。”溫僖貴妃點了點頭,“想必別的事太子也是不知嘍?”

    “此事是我毓慶宮的事,還請溫僖額娘高抬貴手,將此事交給我毓慶宮來處置。”

    “雖說那屍身是在禦花園被找著的,可人是毓慶宮的人,太子您願意將此事攬下,那自是極妥當的。”溫僖本來也沒想查這事兒,她雖說有兒子,可兒子卻是老十,出身雖高排在前麵的哥哥卻多得很,更不用說皇上對紐祜祿家百般防備了,皇上現在不在宮裏,事情又涉及到了毓慶宮,這種時候她退後避嫌還來不及呢,怎會主動攬事。

    她是這般想的,可有些人不是,剛才還躲在黃水晶簾後一言不發隻當自己不在四妃之中的惠妃,忽然咳了一聲,“貴主,您這事兒做得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溫僖瞟了一眼黃水晶簾後麵的惠妃,心知她必定是覺得此事至少是摸清太子底細的機會,她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替自己撇清趁皇上不在欺負太子嫌疑,惠妃卻是個要找太子碴的。

    “惠額娘有何高見?”太子也聽出了惠妃的聲音,大阿哥從小到大沒少找他的茬跟他別苗頭,背後的人是誰他心知肚明。

    “我本是宮中婦人,未曾見過什麽世麵,隻是依著我的淺見,您是千金貴體,似這般肮髒血腥內裏不知有多少內情的事,怎能讓你一個未曾娶妻的孩子去管,那要我們這些個做額娘的何用?”未娶妻那就是孩子,雖說人是毓慶宮的人,卻未曾跑出紫禁城的圈子,惠妃說要管此事,也是天經地義。

    榮妃瞧了瞧她的躍躍欲試恨不得此時就把毓慶宮翻個底朝天的表情,嘴角上勾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她和惠妃同時進宮,從十幾歲起暗鬥到如今,隻需看對方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惠妃還在做她的太後夢,若說這世上的人什麽最可笑,便是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太子雖還未娶妻,卻已然出館聽政,皇上有什麽軍國大事都不背著他,這樣的小事又豈在話下?再說了也不是要太子做包青天,日審陰夜審陽,太子雖年輕,淩普卻是連皇上都讚心思細密的,豈會查不出這樣的小事?”

    宜妃咳了咳,平日話最多的她這個時候隻當自己不在,溫僖貴妃想撇清自己把此事推了,她不反對,惠妃想要找太子的麻煩她也看熱鬧不嫌事大,她摸了摸自己新打得貓眼石耳墜子,瞧了瞧半閉了眼老僧入定似地德妃,心裏卻多了番計較,皇上臨走之前帶著太子跑到永和宮用了頓茶點,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當日佟皇貴妃那麽紅,人人都說她是副後,太子卻未用過她承乾宮的半滴水,一根線,皇上如此作為,豈能沒有別的心思?她原覺得德妃不及自己受寵,從這事兒上瞧,在皇上心裏她倆誰的份量重還不一定,宜妃瞧著德妃越來越不順眼,不由得想把火往她身上引,“德妹妹,你素來是個有主意的,當日又半日就查清了針線房的針線娘子上吊之事,此事你有何高見?”

    秀兒一聽宜妃開腔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宜妃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想把她也扯進來,她在心裏估麽了一下形勢道,“這樣的事我可沒什麽主意,隻是人是毓慶宮的人,溫僖貴妃又說應該交給太子處置,我是個笨的,自然是聽溫僖貴妃的,惠姐姐說得倒也不是沒道理,可淩普大人管著內務府,哪曾見過這樣的事?我聽說索大人是個足智多謀見多識廣的,不妨讓他幫著太子查清此事如何?”秀兒表麵上中立,暗地裏卻是向著太子和溫僖,索額圖是太子的舅公,他來查……定然是查不出太子的什麽不好。

    溫僖聽見她這麽一說,微微一笑,“惠姐姐、榮姐姐、宜妹妹,你們如何看?”

    “我等自然唯貴妃娘娘馬首是瞻。”這些都是廢話,德妃已經說了,聽貴妃的,她們怎麽敢顯出自己有主意來?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不用說溫僖貴妃掌理後宮,她們四個不過是協理罷了。

    太子心裏暗暗地記下了,果然溫僖額娘、榮額娘、德額娘是向著自己的,宜額娘雖說話暖昧不明,對自己也沒有惡意,惠額娘……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他想到這裏臉上帶著笑站了起來,“是孤掌理毓慶宮不嚴,讓幾位額娘操心了。”

    溫僖溫言道,“你還年輕,尚未娶妻,難免思慮不周,回去歇著吧,可曾嚇著了?”

    “多謝溫僖額娘,孤並未被嚇到。”

    “沒被嚇著就好,給你皇阿瑪寫信的時候,好好把此事講清楚,勿要讓他從別人嘴裏知道些隻言片語的,反爾掛心。”

    “孤曉得了。”

    康熙果然在接到太子得信之前,就接到了宮裏四、五封信,都是講毓慶宮的太監離奇死在禦花園,偏讓六阿哥給撞上了的事,他正憂心忡忡不放心宮裏的太子和幾個皇子,就接著了溫僖貴妃和太子的信,太子信裏寫得清楚,此事經眾額娘商議,交給了他自己處理,但因他年紀小,怕他處事不妥,又請索額圖和淩普協理此事。

    溫僖的信則是更有意思,整整四大張紙,像是有人坐在旁邊一樣,把她將太子召到永壽宮詢問此事,又讓四妃在簾後做高參時眾人的一言一行都清清楚楚地記了下來,她這封信上,一個字未加一個字未減,卻像是說了很多。

    “珍珠啊珍珠,你果然聰明,紐祜祿家的女人,畢竟不同凡品。”(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