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替陝西的災民籌措過年錢糧，皇上下旨將內庫中積存五年以上的衣料、糧食、茶葉、藥材等等拿出來折價賤賣，先定好了三折的底價，再由京中軍民人等價高者得。

    京裏人俱都知道內務府的庫存那怕是五年以上的積存也是極好的，就算有品相破損的，也能收拾出極好的部分，將犯禁的拆了，賣到江南之類的地方，定有富商高價收買，所以就算是臘月初七這一日數九嚴寒，冷風仆麵，一樣是未到開市之時，便將正陽門外擠得水泄不通。

    胤禛站在城樓之上，瞧著樓下的情形，頗覺意外，他是見過那些個積存的，是有些是好的，有些卻是差的，更不用說五年以上的料子，花樣早就不時興了，有些料子因存得不好，早就不光鮮了，又鄰近過年，他以為怕是買家了了，卻沒想到……

    “皇家貢品，尋常百姓別說是穿了，怕是見都沒見過，現下這般賣了出去，自然有人追捧。”顧八代撚須笑道，“四阿哥現下明白，為何德妃娘娘定要讓你來了吧。”

    胤禛點了點頭，“我倒還想去趟陝西……”

    “眼看就要過年了，您怕是出不得京了，明日宮裏的娘娘們都要布施京城各大廟宇，讓他們施舍臘八粥，您若是想看，可帶著六阿哥一起出來。”

    “我額娘準了嗎？”

    “德娘娘必是會準的。”

    胤禛站在城樓上瞧著那些個進了臨時搭好的帳篷的富商，“顧師傅，這些人都是拿銀子買東西嗎？”

    “那是自然。”

    “若是讓他們拿糧食來換呢？省了拿銀子買糧的麻煩。”

    “那自是極好的，可……四阿哥，這一時半刻，你讓他們去哪兒買糧呢？”

    胤禛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是我想岔了。”

    “四阿哥您也不必過歉，若是來年再賣積存，大可以讓他們拿糧食來換。八成他們也是樂意的。”顧八代笑道，旁人都說在皇子裏四阿哥老成，實則在他這樣的長者麵前，頗有些少年人的率直天真。難得的是沒什麽架子，頗有禮賢下士之風。

    淩普原先一直和人在說著事情，有個小吏說是時辰差不多了，他便帶著幾位官員到了四阿哥近前，躬身施禮“四阿哥……時辰到了……”

    “我今個兒是來觀禮的，淩大人您盡管主持便是了，我就不下去了。”出來之前額娘特意說了。那些個商人多是市儈之輩，他年齡還小，怕受濁氣，在城樓上觀禮便可，雖說胤禛頗想下去，想了想還是不去了。

    “那奴才就不陪著您了。”

    “你去吧，有顧師傅陪著我便成了。”

    淩普帶著人下了城樓，胤禛瞧著城樓之下。雖說那些個商人都進去了，外麵還是有許多看熱鬧的百姓，衣飾有得整齊幹淨。有些就稍嫌破爛了，便是長相也是各有不同，言來語去形貌表情，勻與宮裏的人大大地有異，他雖說也曾隨著康熙禦駕親征，南巡北狩，可一路之上見得不是兵士，便是官員安排好的百姓，這樣生動的場麵還是頭一次見，不由得走到了城垛處。將頭伸了下去。

    “顧師傅，我額娘為什麽不準我下去……”定是不是因為所謂的濁氣……

    “淩大人是太子的奶公，雖說今日競賣定會天衣無縫，四阿哥還是……”

    胤禛皺了皺眉頭，聽出了顧八代的話裏有話，“您是說……”

    “四阿哥……難得糊塗。”

    秀兒輕輕剪了一串茉莉花。插到額林珠的鬢邊，“你看，這樣是不是好看了些？你頭發稀，還是不要再戴那些繁盛的花了。”

    額林珠照著鏡子左看右看，覺得這串茉莉雖說是三朵極小的花朵，湊在一處卻別有一番的意趣，更不用說花香味兒濃了，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的頭發什麽時候能像額娘那般多啊……”

    “你每日讓嬤嬤拿雞蛋清替你洗頭，年長日久，自然就多了。”秀兒摸著她的頭發說道。

    “額娘……錦雲姐姐是四哥的媳婦嗎？”

    “呃？”秀兒笑了，“你自哪兒聽說的？”

    “我聽嬤嬤們講的……”額林珠見額娘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趕緊接著說，“昨個兒我歇午覺時，嬤嬤以為我睡了，其實我裝睡呢，她們悄悄地講的……”

    “她們還說什麽了？”

    “她們說錦雲姐性子悶些，跟四阿哥倒是極配的。”

    “日後聽見她們再說這樣的事，你隻當聽不見就是了。”宮裏的流言蜚語止是止不住的，錦雲與老四年齡相仿，又是自己力主進宮陪著兩個女兒的，旁人私下議論是免不了的。

    “我知道了。”額林珠說道，她又往秀兒懷裏湊了湊，“額娘……額娘……”

    “你又要什麽了？”

    “晚上我想吃額娘做得蝦餃了……”

    蝦餃是前世她跟廣東室友學會做的，到了康熙朝閑來無聊倒撿了起來，不止額林珠喜歡，康熙也是極喜歡的，“好吧，今個兒我便多做些。”

    額林珠歡喜地跳了起來，“額娘最好了！”她摟著秀兒的脖子親了好幾下，母女倆個正在一處說著話，忽然全嬤嬤臉色有些難看地進了屋。

    “稟主子，後殿九公主……不知怎地，發起了燒……”

    “什麽？”秀兒皺了皺眉，“快去尋太醫”

    章佳氏抱著久兒，臉貼在她的額頭上，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停地往下掉，她本就怕這孩子早產養不活，好不容易活過了兩個月，誰知竟又發起燒來了，這麽點的孩子，太醫開了藥也喂不進去，隻能掰開了嘴強灌，她學著德妃的樣子拿溫水替她擦身，可擦來擦去的還是熱得不行。

    榮太醫隔著屏風歎了口氣，“章佳小主，您還是把九公主交給奴才吧……讓奴才看看她……”

    “你能再開藥嗎？”

    “九公主剛吃完藥半個時辰，已然不能再吃藥了。”

    “那讓你看她又有何用？”章佳氏一邊哭一邊說道。“好孩子都是額娘的錯，額娘害了你啊……若是讓你在額娘的肚裏呆到足月……何至於此……”

    榮太醫跪在屏風外頭聽著她這樣說，心裏就有了幾分不滿，宮裏足月出生的皇子、公主。忽得急病沒了的也不是沒有過，章佳小主這般說實在是過了些，也讓他有些後悔不該將她懷相不好的事告訴了德主子，萬一九公主沒了，章佳小主非但不會感激德主子，怕還要記恨德主子，他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全嬤嬤。知道她也是一樣的心思，剛想說什麽，全嬤嬤無言地搖了搖頭。

    章佳氏哭了一會兒又問道，“德姐姐現在何處？”

    “德主子本來想來看九公主，誰知皇上來了……”

    “皇上也知九公主病了？”

    “皇上已然宣了太醫院掌院入宮……怕是說話的工夫就要到了。”

    章佳氏聽到這話，隻覺渾身一冷，不由得更抱緊了懷中的嬰兒，淚眼朦朧中連孩兒的模樣都快要瞧不清了。

    康熙夾了個蝦餃到額林珠的食碟裏。“朕聽說今個兒這菜是你點的？”

    “正是女兒。”

    “那便多吃些。”額林珠是最小的，生下來的時候也弱些，長大後說話的聲音都比別人小。膽子也小得很，“今年還怕鞭炮嗎？”

    “回皇阿瑪的話，不怕了。”額林珠搖了搖頭。

    “你去年也是這般說的，到時候又要躲到額娘懷裏了。”胤祚揭她的短。

    “不怕了，我說不怕就是不怕了。”額林珠揚聲說道，她本來聲音小，現在高聲說話，也不過是比常人略高些，聽起來還像小貓叫，康熙不由得笑了起來。

    “胤祚。你有這欺負妹妹的心思，功課如何了？”

    胤祚站起身答道，“兒子已經學到了資治通鑒。”

    “可曾通讀？”

    “隻記到唐紀。”

    “嗯。”康熙點了點頭，隨口撿了幾個典故讓胤祚解，胤祚都解得極好，“總算是沒有走馬觀花。隻是四書五經才是根本，資治通鑒你大可讀一輩子。”

    “兒子懂了。”

    他又問胤禛，“你讀了什麽書？”

    “額娘說兒子正經過份，讓兒子讀《三言二拍》……”

    康熙笑了起來，“你還沒讀完？”

    “兒子每次睡前看兩頁，是以還未讀完。”

    “是不喜吧。”

    胤禛低下了頭。

    “不喜就不必讀了，讀一讀《三國誌》也是好的。”

    “嗻。”康熙又夾了蝦餃給胤禛和胤祚。

    秀兒見他們父子（女）和樂融融的，心裏雖喜，卻還是忍不住惦記久兒……

    康熙瞧見她的神情心裏就有數了，握了一下她的手，“等下用完了膳隨朕一起去看看久兒吧。”

    “嗯。”秀兒點了點頭，忽然似有所感地抬起頭，見全嬤嬤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秀兒隻瞧著她的神色，心裏就明白了……

    久兒……怕是……夭折了……

    再怎麽在宮裏練出了鐵石心腸，知道兩個月多一點的嬰孩夭亡，秀兒得心不還是揪在一起，飛快地瞧了一眼慈愛地瞧著正在低頭用膳的皇子皇女的康熙，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康熙查覺了她的神情，放下了筷子，用眼神詢問她……秀兒微微地搖了搖頭，康熙歎息了一聲，久久沒說話，目光掃過並不知自己失了個妹妹的孩子們，對著秀兒搖了搖頭，湊到秀兒耳邊說道，“讓孩子們用完膳吧。”

    “妾先過去了。”

    “嗯。”(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