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吉爾伽美什來說，童年並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不如說，如果可以的話，她寧可出生在一個更為普通的家族裏，過著一般的日子，像個普通少女一樣去煩惱歡笑，也不願意在那裏奢侈度日。

    人類隻是一群披著由猴子進化來的皮囊的野獸，隻是，那副皮囊把他們的欲望表現得更為委婉，也更加惡心。

    從很小開始，她已經便懂得了這個道理。所以在“那件事”後，她便看不起這個物種了。

    “不過是一群雜種罷了。他們不配被稱之為人。”

    吉爾伽美什沉默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她，反複咀嚼著這句話，最後輕聲重複了一遍。

    麵前的她穿著一件雪白的連衣裙，與自己身上的這件一般無二。不過，尺寸更小，也更潔白。一張紅撲撲的小臉上浮現著與年齡不符的冰冷與麻木，隻有那雙紅得快滴出血的眸子中依舊泛著一絲抹不去的迷茫。

    “你呢？你是人嗎？”她突然抬起頭，兩眼無神地看向吉爾伽美什，“還是別的東西。”

    吉爾伽美什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她似乎也沒有期待這個答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繼續說：“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還剩下什麽？什麽都不剩下了。”

    吉爾伽美什低下頭，依舊用沉默回應。

    她抬起頭，那雙眸子中出現了幾分掙紮與痛苦，像洋娃娃一般精致的臉頰微微扭曲，兩行清淚從眼眶流下。她伸出雙手，想要抱緊什麽，卻隻能麵前碰到吉爾伽美什的腰。但她依舊盡己所能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到更高的地方，踮起小腳，整個人都倚靠在吉爾伽美什身上。

    “呐，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她哭著問。

    吉爾伽美什眼中出現幾分迷茫，猛地醒過來，才發現周圍那片巨大的平原已經消失不見，把自己送到這裏的河流也消失不見，什麽都沒有了。周圍隻有一片漆黑，還有悲泣著靠在自己身上的她。

    真的，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了她與自己。

    但是，不是一直隻是有一個人嗎？

    吉爾伽美什伸出手，輕輕撫去她臉上的眼淚，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戀人，又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品。那張即使與現在的自己也沒有分毫差距的臉還留著稚嫩，卻比自己更加僵硬。

    至少，她記得很清楚，這張臉已經很久沒露出過除了同意與遵循以外的任何表情了。

    “別哭。”吉爾伽美什柔聲道。

    “告訴我，為什麽什麽都不剩下了。”她哭的更凶了，眼淚止不住，無聲地哭泣著。

    吉爾伽美什突然感到一陣深刻的悲傷。她想起來，任何小孩子都不會這麽哭，因為他們不懂得什麽是規矩，也不懂得優雅，隻知道聲音比眼淚更能夠表達內心的委屈。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哭的時候，因為聲音太大，所以被餓了整整兩天，而且也麵壁思過了兩天。最後結束的時候，直接昏了過去，喉嚨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疼，比哭泣時痛多了，無力感與饑餓充斥了她體內的每一處。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在別人麵前哭過了。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連怎麽哭都忘了。

    悲傷。

    吉爾伽美什雙膝跪下，與她等高後輕輕把她擁入懷裏，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腦勺，替她理順略顯淩亂的頭發，輕聲哼著沒有詞的曲。

    她把頭埋在吉爾伽美什的肩上，也不出聲，隻是悶哼，斷斷續續地跟著哼，帶著一絲哭腔。眼淚也流著，把那件本就吸水的白色連衣裙染濕。

    一曲哼完，她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吉爾伽美什，那雙紅撲撲的大眼睛出現深紅色的血絲。

    “你悲傷嗎？”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吉爾伽美什的頭。

    從沒有人摸過她的頭，無論是她的家人，還是她的摯友。但是很巧妙的，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我並不悲傷。”吉爾伽美什下意識地回答，但很快，她便意識到這麽說沒有任何意義。

    她深深地看著吉爾伽美什，搖搖頭，說：“你在說謊。你騙不了我的。”

    吉爾伽美什苦笑，說：“是啊，我說謊了。”

    她突然笑了起來，問：“你還記得說謊的人要怎麽做嗎？”

    “說謊的人……”吉爾伽美什低聲重複著，突然抬起頭，咬緊牙關。

    “說謊的人，要發誓哦。”她笑得很燦爛，剛才的悲傷一掃而空。淚痕清晰地留在那張白的讓人嫉妒的臉上，卻絲毫不影響那笑容。

    “是啊。”吉爾伽美什笑了，笑得很溫柔。

    “我是你的劍，指向你的前方。”她故作嚴肅地說。

    “我是你的盾，守護你的背後。”吉爾伽美什微笑著回答。

    “你還悲傷嗎？”她問。

    吉爾伽美什點頭，輕聲道：“我依舊悲傷，但是，我會親手把這悲傷拋棄。”

    “所以，你已經決定好了？”她兩隻小手握著吉爾伽美什的手，眼睛撲眨著。

    “我會親手製止她，絕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第二遍。她才是我的全部。”吉爾伽美什堅定地點了點頭，語氣中沒有絲毫動搖。

    她微微一笑，撲進吉爾伽美什懷中，化作光點消失不見。

    一霎間，天地又恢複了色彩。一望無際的原野與一碧如洗的天空。

    一個光板漂浮在她麵前，冰冷而僵硬地道：“您好，我是五號，您也可以稱呼我為麵板君。以後您的一切事務將由我負責，現在是提問時間。”

    吉爾伽美什看著這個光板，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謝協那個雜碎在那裏，我要殺了他。居然敢占我便宜。”

    “關於這點您在提問時間結束後可以去找位麵之子提出相應要求，我並沒有這個權力。”麵板君五號很老實地回答。

    “也罷，送我出去，我要親自找他談。”吉爾伽美什臉上沒有絲毫失望，不如說她從一開始便沒有期待過這種事情會發生。

    “謹遵您的要求。應位麵之子的要求，您隻會得到一部分的記憶，請在結束後回到本位麵接受洗禮。”麵板君五號畢恭畢敬地說，突然閃爍起一陣藍光。

    這是她意識斷開前最後的的記憶。手機用戶請訪問http://m.piaotian.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