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劍殘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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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閱讀: ?看著焦躁的多明尼卡,硫娜不由地從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她這樣的身體,什麽時候死去都不奇怪。所以硫娜才能輕鬆地將這一切點名,她也不害怕會激怒多明尼卡。對於一個將死之人,這個世界是不存在能夠阻擋它的事物的。不過硫娜也更感受到,多明尼卡對自己並沒有什麽惡意。她隻是在執行範倫汀娜的命令罷了。

    硫娜隻是有些猜不透範倫汀娜究竟要做什麽。兩方越好明天去看席夢娜的劍墓,難道是席夢娜的劍墓有什麽問題亦或者是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說真話,一切都是謊言,席夢娜根本沒有死

    硫娜的心中又有了更多的疑問。她從一開始就不信任這裏的戰士,但是她沒想到範倫汀娜會這麽快地動手。

    “範倫汀娜覺得不一定能留下我們三個人,所以才讓我們回房休息。我們三個人住在不同的院子裏,所以你們就來逐個擊破。這樣說來,範倫汀娜在餐廳時咳嗽也是欺騙我們的手段不成”

    “那個不是,隊長她的確是身體有毛病。從我見到她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了,這段時間還嚴重一些。”多明尼卡愣了一下說道,“這次發病還屬於比較輕的。我本來建議她,如果非要動手還是等到她身體好一點。但是還是被罵了等等,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總之你喝了這碗湯,就會一直睡著。這樣也方便我交差,你也不會受罪。”

    範倫汀娜一邊說著,一邊對硫娜伸出了大劍。範倫汀娜所計劃的陰謀到了多明尼卡這裏變成了陽謀,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硫娜將手摸向了自己的大劍,光是舉起這把劍對於硫娜來說就有些吃力。多明尼卡也看出來了這一點,她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你這個家夥,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過你欣賞你這種人戰鬥到底的精神。”多明尼卡握住劍之後,整張臉都變得明亮起來,“作為回應,我也會全力以赴的”

    硫娜笑了。不管是有什麽陰謀,對於戰士來說戰鬥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多明尼卡是一個速度型的戰士,這和她急躁的性格也不無關係。

    在出劍之後,她先一個滑步繞到了硫娜的身旁,然後揮動起手中的大劍直直地砍向硫娜的腹部。硫娜用自己的大劍擋住了這一擊,但卻被多明尼卡逼退了好幾步。多明尼卡並不擅長力量,這一劍也稱不上是多猛烈。隻是硫娜已經十分衰弱,竟然連這一劍都應付得十分吃力。接下來的幾劍,硫娜應對得則更為驚險。一道道劍光從她的頭發和耳側飄了過去,若是差之毫厘,她隻怕是要喋血當場。多明尼卡先是用了好幾招側劈,然後手腕回轉將大劍舉過頭頂來了一擊標準的上段砍。一時之間,好像兩人頭頂上的月亮也被這一擊劈成兩半。硫娜無法硬接,隻好從窗口翻滾而出。庭院之中的積雪為硫娜的頭發披上了一層白色的紗。

    多明尼卡並未追擊,她默默地走出了屋子,皺起了眉頭。

    “何必如此堅持。懂得放棄,也是智慧的一種。”

    硫娜用大劍艱難地拄著地站了起來,她在劇烈地喘息著。

    “其實我也想要放棄”硫娜苦笑著說道,“但是我做不到。我必須是一個戰士,我無法想象我如果不是戰士,我將會是什麽。”

    “你可以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在北地,你的頭發和瞳色不會受到任何的歧視。你還能舉起大劍,就也一定能自己耕種。北地的黑小麥雖然成熟得不快,但是可以填飽肚子。”多明尼卡說道,“我不是範倫汀娜,我也不會說什麽好聽的話。但是我知道,你現在隻是在折磨自己。”

    “範倫汀娜不惜下藥也要留下我們,隻是為了讓我們成為普通的女孩子”硫娜嗤笑道。

    “我也不懂她的想法。”多明尼卡沉吟了一陣說道,“但那又如何你現在這個狀態一定是不行的。硫娜,你要明白,沒有人天生就是戰士。你成為戰士隻是偶然,你也可以偶然地放棄戰士的身份。若是一把劍已經鏽跡斑斑,磨去劍鋒去當一塊秤砣也沒什麽錯。”

    “但是,我還有必須要見到的人。”硫娜搖了搖頭,“我或許會折斷,或許會變成碎片,但是至少不是現在。

    在見到她之前,我不會死的。”

    “你這個家夥,真是”

    多明尼卡露出了別扭的表情。她從某種角度理解了硫娜的執念。但正是因為理解,所以才對硫娜的愚蠢而感覺到憤恨,對硫娜的絕望感同身受。多明尼卡邁出了她的第一步,然後接了三個快速的劈斬。硫娜的身體反應很快,但是她握住大劍的手卻顯得僵硬異常。多明尼卡知道硫娜就連揮動大劍也會覺得相當吃力。再對這一點感到悲哀的同時,多明尼卡也沒有看漏硫娜姿勢的空隙。她的劍柄在手臂的帶動下狠狠地抽到了硫娜的手背上。

    “哐當。”

    硫娜右手之中緊握的大劍被打倒了地上。厚厚的積雪無法阻止大劍和地麵的碰撞,沉悶的響聲徘徊在兩個戰士的心頭。不知為何,多明尼卡突然想要仔細地凝視著握住劍的手。就是這隻手,打斷了一個戰士的劍,破壞了她作為戰士存在的立場。正是這隻手,創造了血淋淋的事實,告訴硫娜她已經無法在戰士的路上繼續走下去。

    硫娜呆呆地看著插在泥土之中的大劍,像是在看著某種陌生的事物。這個表情讓多明尼卡感覺到痛心。她想要將硫娜打暈,這樣或許也算作是作為前輩的體貼。當多明尼卡走到硫娜身後,舉起手掌的時候,硫娜卻忽然動了。她隻是緩緩地轉身,然後看著多明尼卡的眼睛。但僅僅是這樣,就讓多明尼卡停下了動作。她也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是硫娜卻令她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沉靜的月光下,硫娜笑了。

    “原來如此。多謝前輩提醒。”

    “什麽原來如此,我提醒了什麽”

    多明尼卡皺起了眉頭,她再次變得焦躁起來。按照應對妖魔的戰術,她不再將硫娜當做成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號。多明尼卡和硫娜拉開距離,重新舉著大劍擺開了架勢。令多明尼卡感到奇怪的是,硫娜雖然一直注視著自己,但是卻並未重新從雪地之中抽出大劍。

    若是按照一般論,硫娜或許沒有力氣再揮劍了。但是多明尼卡卻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她感覺到一種像是要透過皮膚直接插入她心髒的凜冽氣息正在不斷回蕩著。

    “若是無法揮劍,那麽戰士不用劍就好了。”硫娜忽然說道。

    “這又是什麽意思”

    “戰士是否是戰士,和劍沒有關係。雖然普通人都叫我們大劍,那是因為她們不理解我們。戰士是徘徊於人類與妖魔之間的存在,是悲劇之中孕育而生的新悲劇。有著人類一樣的臉但又不是人類,有著妖魔一樣的身體卻又不是妖魔。”

    “那種事情”多明尼卡微微低下了頭,她的臉被金色的頭發所遮住,“那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所以,戰士不需要大劍。而是大劍需要戰士。”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

    “大劍,隻不過是普通的兵器罷了。”硫娜的臉色慘白,喘著氣,但是話語之間卻透出了一股詭異的悠閑,“大劍,不過是人類鑄成的鐵塊罷了。它的材料特殊,鍛造手法特殊,但是終究是凡物。讓大劍成為人們所畏懼和期望的那個大劍的,正是我們戰士。是我們戰士的隱忍,我們戰士的斬殺,我們戰士的瘋狂和犧牲,教給了大劍新的含義。就像一位老鑄劍人所說,真正的絕世寶劍不僅僅要自身鋒利,它的使用者也要是英雄豪傑,它所處的時代也要是非常時代”

    多明尼卡愕然。硫娜所說的話她沒有聽懂多少,她也知道自己聽不懂多少。如果範倫汀娜還在這裏的話,她或許能夠理解。但是多明尼卡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材料。但是她卻感覺到了,硫娜雖然手中空無一物,但是空氣之中卻莫名地構造出了一種劍的形體。那柄劍並不存在重量,也沒有鋒利不鋒利的概念,但是卻另多明尼卡感覺到恐怖。就好像

    就好像被大劍架在脖頸一般。

    “若不是前輩,我還不會領悟到這一層。當時我正舉著劍,準備防禦前輩的招式。”

    硫娜一邊說著,一邊抬起了手。她的手算不上纖細,上麵也泛起了不少皺紋,如同老人的手一般。但是正是這樣的手吸引了多明尼卡的注意力,她感覺到這手中寄存著難以名狀之物。

    “然後劍就被前輩打掉了。我沒有想到這一點,我也來不及想到這一點。我還以為我手中有劍,我還想著下一擊應該如何防禦。知道大劍落地,發出了巨大的響聲我才意識到我的劍掉了。但是我的手中還有劍,因為我現在手中的劍是我所賦予給大劍的東西。那是我日夜使用這武器,所給武器灌輸的東西。在前輩的幫助下,它們分離開來。我這才明白了大劍的本質。”

    多明尼卡屏住了呼吸。

    “大劍就是我們,我們就是大劍。”

    “你在說什麽傻話”

    多明尼卡聽到這裏,突然笑了出來。那笑聲在大雪之中的月色裏,更顯得幹澀。她兀自笑著,好像要將硫娜的想法全都從腦中趕走一般。多明尼卡要振作起來,她必須要振作起來。硫娜隻不過是一個滿身舊傷的半吊子戰士,她已經無法再戰鬥了。她無法再揮劍,無法再舉起那鐵塊。所以她無須畏懼,無須恐懼,隻要將她打倒然後交給範倫汀娜就好了。這樣自己的任務就完成了,一切就可以回到正軌,繼續再這個邊境的小鎮之中生活下去。

    沒錯,我要化身為野獸。

    多明尼卡閉上眼睛,激勵自己,然後發出了野獸一般的怒吼衝向了硫娜。她手中的劍像是一隻咆哮的猛虎,又像是一隻俯衝的老鷹。“盤鷹劍”是多明尼卡的絕招,那是從野獸習性之中模仿出來的劍法。在執行任務的途中,多明尼卡和妖魔兩敗俱傷。她傷得太重,又是攻擊型戰士,以至於無法完全自愈。在叢林之中,她淪為了叢林法則的犧牲品。她是最低階的動物,甚至比山雞和野狗還要虛弱。但是她卻慢慢地戰勝了那些更高層的動物,一直到成為了俯視整個叢林的老鷹。

    多明尼卡從不願提起自己是如何存活下來的,但是那之後的她卻找到了自己的絕招。湧出了“盤鷹劍”,多明尼卡已經是一隻人形的猛獸,她嘶吼著要將硫娜壓在身下。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遇到無法理解的事物,那麽就化身為野獸好了。遵從著本能行動,這樣或許會輕鬆一些。

    慘白的月色下,一切都顯得緩慢如落雪。多明尼卡猙獰的表情和她的劍一樣銳利,硫娜卻對這一切笑而處之。她隻是身體微微向後仰,讓吻向她脖頸的劍鋒微微錯開。多明尼卡變得焦急起來,更讓她覺得焦躁的是硫娜的右手。那右手好像緊握著什麽一般,又像是在撫摸尚未完全綻放的花骨朵。明明硫娜的動作很慢,但是多明尼卡卻無法避開。她感覺到對方的手接近了自己的腹部,然後

    斬斷了什麽。

    多明尼卡單膝跪地,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大劍。她感覺到意識逐漸變得模糊,而身體之中的也在不斷消失。她想到了她小時候,她因為發燒而躺在床上。那個時候,多明尼卡的視線也是這麽模糊,她的身體也是如此的無力。但是,那時候的多明尼卡有父母的照顧。溫柔的父親是個小商鋪的老板,有時候還推著小車在街巷之中叫賣。母親會織布,那是一些有著美麗花紋的布。所以當父親母親被妖魔所殺死的時候,多明尼卡就用母親最喜歡的布將殘缺不全的屍體緊緊地裹起來。多明尼卡不斷地裹著,她覺得這樣父親和母親的屍體就可以重新恢複人類一般的形體。之後多明尼卡用父親的推車將屍體推出了家門。

    那是多明尼卡在加入組織之前最後的記憶了。她已經多年未曾想起這些事情,這個噩夢也不在糾纏她。但是,不知為何在這裏重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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