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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騎士的話讓幾個人都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林中隻能聽到風拂過樹葉的聲音。接下來的事情布魯斯特記不清了，他隻能看著硫娜和阿利克對著不存在的某種東西露出了嚴肅的表情。布魯斯特覺得奇怪，但是他發現不知何時老爹的右肩已經被染上了鮮血的顏色。直到現在現在，布魯斯特才意識到，他們被“某種東西”襲擊了。但是布魯斯特無法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隨後，布魯斯特覺得自己被硫娜狠狠地推了一把。他不解地看向硫娜，卻發現自己的視野有著微妙地缺失。布魯斯特看到硫娜的嘴唇在開合，但是卻無法聽到任何聲音。阿利克將海格伊絲抱在懷裏，然後飛快地向著右側狂奔。阿利克想要跟上老爹的腳步，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沉重，好像墜入深潭的一粒石子。
    看著碧綠的水潭上泛起的層層疊疊的波紋，布魯斯特突然開始在樹下撿拾自己的回憶。在踏上這次旅途之前，他和他的父親丘奇曾經有過一次壓抑著憤怒的爭吵。吵到最後，兩個人都筋疲力竭。對於布魯斯特來說，光是看到那個老頭額頭上聳起的皺紋就覺得疲憊。他相信對方也一定開始厭惡自己沒刮幹淨的胡子茬。
    午後的陽光裏，兩個人隔著矛盾相對而坐。
    “布魯斯特，你總是這麽傷人。”老頭有氣無力地說道，他撫摸著自己的拐杖，那是他的最愛，“你今後會理解的。理解你做了什麽，要做什麽。你也會明白我到底在做什麽。”
    “我可不想理解你那充滿銅臭味的腦袋裏蹦出來的想法。”布魯斯特厭惡地說道，“光想著我現在坐的椅子就是你壓榨勞苦人的血汗，我就想拔腿離開這裏。那些農戶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地，有三分之一的錢最後會落入你的口袋。他們還會感恩戴德地歌頌你，說是你幫著他們把糧食賣了出去。”
    “孩子，你不懂。”老頭擠出了一個幹癟的笑，“有些事情，就算我不去做，也會有人去做的。我不去剝削他們，他們依舊會被人剝削。這其中的原因在於信息的不對等。農民不知♂道今天需要多少糧食，也不知道哪裏需要糧食。買糧食的人也不知道哪裏有糧食。這裏麵就有無盡的可能性。世界上聰明的人那麽多，總會有人在這裏動腦筋。”
    “那又如何”
    “還不懂麽”丘奇用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麵，“這就像是一柄強大的劍，它可以毀天滅地也可以救世濟民。與其讓一些被金錢衝昏頭腦的蠢貨或者是野心勃勃的狂人拿到它，我不如將這柄劍牢牢地握在我自己的手裏。至少，情況不會變的更糟。”
    “不，已經更糟了。在我看來，你不僅僅野心勃勃而且已經被金錢衝昏了頭腦。”布魯斯特聳了聳肩，對老頭投以輕蔑的眼神，“你看看你，住著聖城最好的房子，吃著聖城最精致的食物，肆意地張揚自己的富貴。最近對你不滿的人越來越多，隻要不傻的人就都能看到商會和富有之間的聯係。”
    “那不是也很好麽:。：”丘奇說道，“這柄劍像是燙手的山芋，我也不能再長期地把持住它了。那我就將它高高地拋起，讓世界上所有的人就看到它的威力和好處。當深埋在地下的寶藏變成了人人都知道的礦脈和煤塊，就不會有那麽多爭端了。發現礦脈的人需要親手刨出寶藏，這也是一種勞動。大家都明白了信息的主要性，信息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倒賣和利用信息也變得困難。最大的問題在於利益過分的集中了，而人心又是如此的醜陋。”
    “你的自我享受背後倒也還有一套說辭。你總能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借口，這一dian上我不得不佩服你。”布魯斯特對丘奇的說法不屑一顧，“我也很慶幸我是你的兒子，因為你我才看清了商人的嘴臉。你們利欲熏心，隻要有足夠的好處命都可以不要。所以我才能更加堅定地選擇成為騎士。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麽，人類北方的邊境已經漸漸被妖魔所蠶食，現在不是你玩利益遊戲的時候了。”
    “騎士隻不過是出賣武力的人。最後真要打仗，還是要靠物資說白了還是錢。不管是妖魔也好，人類也罷。你可以屠城，但是你無法殺掉所有的人。勝利者麵對的是一群難民，這時候還是要商人來出麵。”布魯斯特搖了搖頭，他歎了口氣，“所謂崇高的理想在現實麵前不堪一擊。你所中意的那個傻瓜騎士的下場，你還沒有看明白麽”
    “你是在說阿利克”
    布魯斯特愣了一下，他以為父親從來不關心他在騎士團之中和誰交好。他覺得丘奇對此不屑一顧，但沒想到不屑一顧不代表一無所知。
    “你跟他學過一段時間的武藝，後來你們分開了。你們不過是教官和訓練生的關係，但是我理解，你有意無意地將他當做了理想騎士的一個標杆。那是你的榜樣。”丘奇囁嚅著嘴巴，細細地說著，布魯斯特對他的語氣感到一絲異樣的恐懼，“是的，我全都知道。他和主教之間的衝突我也很清楚。”
    “你覺得他做的不對麽”布魯斯特反問道，“明明有能力直接衝到主教的家裏，將他和他那個惡心的兒子一起宰了，但是阿利克放棄了。他決定和解，因為他知道失去一個主教會對聖城產生極大的負麵的影響。最後惡人被流放他自己也仍然在保護著聖城。這就是真正的騎士，擁有武力卻不濫用。”
    “他的決定是他的事情，但是他的結局卻已經注定。”丘奇拿起他心愛的拐杖，重重地敲在了地上，“你以為事情結束了麽，主教不會輕易放過他的。明麵上的事情做不了，但是主教卻可以讓那個傻瓜騎士去完成一些危險的任務。”
    布魯斯特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不能這樣做”
    “他可以，而且就算阿利克知道那是危險的任務，他也不會推辭。”丘奇也站起身來，平視著布魯斯特的雙眼，“那，就是騎士。我說的對麽”
    布魯斯特宛若冷水澆頭。
    “如果你早dian聽我的話，繼承我的產業，你的話或許有dian分量，能夠幫到阿利克。但是很遺憾，你天天揮劍鍛煉肌肉，然後和你那些滿腦子天真理想的朋友嘻嘻哈哈。僅憑著心意:。：又能守護的了什麽”
    “但是我”
    布魯斯特抱著腦袋，他心亂如麻。若是順從了丘奇的心意，壓榨人民的血汗換來話語權，他又有什麽臉麵去見阿利克阿利克在這些權高位重的人麵前是弱者，而隻有強者能夠拯救弱者。布魯斯特隻能在“成為阿利克的同伴”和“拯救阿利克”之中選擇一樣。
    這是個無解的悖論。
    “一切或許都是命中注定。”
    丘奇一邊說著，走到了窗前。他將自己心愛的拐杖舉到了窗邊，然後輕輕地拋了下去。城堡的窗外是一片水潭，拐杖落到了水裏，隻發出了輕微的水聲。丘奇欣賞著水聲，然後兀自感慨。
    “高尚的拐杖，低賤的拐杖。聰明的拐杖，愚蠢的拐杖。美麗的拐杖，醜陋的拐杖。年輕的拐杖，腐朽的拐杖。它們掉到水裏隻會發出同樣的聲音。”丘奇搖了搖頭說道，“阿利克是一個傻瓜，他明明有機會殺掉主教遠走高飛，但是他卻選擇了隱忍。他知道隱忍的後果就是自我毀滅。這個行為很愚蠢，但是我也很佩服傻瓜，因為她們身上有我無法擁有的東西。”
    丘奇轉過眼來看著布魯斯特。
    “但是，最後這一切都會化作同樣的清響，變成同樣的漣漪。百年過去，一切掙紮都是塵埃。我們又為這世上留下了些什麽呢”
    老頭說完後，拍了拍布魯斯特的肩膀，離開了房間。布魯斯特卻沒能將這番話聽進去，他依舊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卻拯救阿利克，用一個騎士的方式。
    布魯斯特緊緊地攥住自己的劍柄，他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他的腦中瞬間開始構造今後的計劃。和這個老頭談完話之後，晚飯裝作沒有胃口不再出席。買通侍女謊報自己在洗澡又能拖延一段時間，這個空閑對於從城堡裏溜走簡直是綽綽有餘。阿利克平時應該會待在酒館裏喝酒，他在那裏會坐上五六個小時但是隻喝兩三杯酒。自從他失去了女兒經常這麽幹。布魯斯特可以假裝和阿利克偶遇，假裝偶然知道阿利克要執行的任務，假裝對此感興趣偷偷跟著他，再假裝被他發現。
    布魯斯特的計劃很完美，這是丘奇從小對他教育的成果。他有著靈活的思考方式，縝密的做事風格，以及必備的決斷力的執行力或者稱之為必要的莽撞。如果不成為騎士，布魯斯特或許真的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商人。布魯斯特覺得而有些可笑，丘奇對他關注的心血，卻被布魯斯特用在了從丘奇身邊逃開。
    布魯斯特滿心歡喜，他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應該做的事情。或許他會和阿利克一起死在這場危險的任務之中，但是那也是作為一個騎士優雅的戰死的。布魯斯特不懼怕死亡，他懼怕的是腐朽的自己。每次看到牆壁上掛著的丘奇年輕時的畫像，布魯斯特就覺得自己再變得越來越像丘奇。那種感覺讓他抓狂。
    “阿利克，你將永遠是一個騎士，至少我會見證到那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