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長劍 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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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閱讀: ?阿利克歎息著,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腰一陣陣地發熱。突然之間,一直折磨著他的陣痛消失了,但是這更加讓老騎士擔心。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逐漸變成另外一種東西。她無法再稱自己為一個吃麵包喝啤酒的,人類。這一點讓阿利克感覺到尤為痛心。他明白自己變成怪物的過程不可逆轉。
“海洛伊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阿利克用自己的爪子撫摸著海洛伊斯甲蟲一樣的頭部。但是在阿利克的眼中,是一位慈祥的父親在撫摸著自己女兒亞麻色的頭發。海洛伊斯發現阿利克的手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缺了一塊,紫色的鮮血正在汩汩湧出。她仔細一看,阿利克的身上早已經遍布著傷痕,就好像是皸裂的土地一樣脆弱。海洛伊斯抓住了阿利克的手。
“阿利克,你傷得太嚴重了”
“傷隻是小事,現在我希望你聽我說。”阿利克搖了搖頭說道,“海洛伊斯,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理解。我現在的大腦已經開始混亂了,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我已經開始分不清了。因為我再逐漸變成妖魔,當然人類的部分逐漸被妖魔的部分所替代,我將變得不像是自己。”
“妖魔不好麽阿利克你之前不過說過妖魔沒有什麽錯麽”海洛伊斯說道,“難道你是在騙我”
“妖魔並沒有什麽錯,我沒有騙你,海洛伊斯。”阿利克苦笑著說道,“我隻是,隻是有點任性罷了。我想要成為人類,就算是現在這樣的我,也還想成為騎士。很可笑吧我還想看到聖城變得繁榮,還想看到騎士的精神繼續流傳下去。所以我沒法殺死帕爾默,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家夥。”
阿利克冰冷的金色瞳孔之中湧出了豆大的淚珠,他怪物的肩膀顫抖著,哭得地動山搖。
“不,阿利克,你已經很偉大了。”海洛伊斯已經預感到了阿利克之後的決定,她帶著哭腔說道,“你的一生要比很多人更加光彩。你戰勝了自己,你一直走到了這裏,你已經贏了。”
“我已經贏了麽”
阿利克茫然地環顧四周,他想要再看看帕爾默。
他要告訴帕爾默,擁有了多大權利就要學會承擔多大的責任。但是老騎士卻半個人影也看不見,他隻覺得周圍突然溢出了一種光彩,阿利克回想起他小時候第一去雙子女神的教會。他看到了女神巨大的雕像,然後匍匐在了雕像之下,就像是其他千千萬萬的信徒一樣。阿利克開始自語,他要向著雙子女神祈禱。他開始說胡話,打擺子。
被妖魔寄生的實驗體隻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存活率,很不幸阿利克並不適合妖魔的轉化。他的巨大的身體開始逐漸崩解,就像是山崩一般。周圍的士兵看得目瞪口呆,海洛伊斯的金色的眼眸也濕潤了。阿利克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女兒,女兒在對他微笑。阿利克混亂的大腦已經無法記清楚女兒的樣子,她看起來竟然和海洛伊斯有幾分相似。女孩張開嘴巴,變換著口型。阿利克“看到”了那口型之中包含的意思。
謝謝。
阿利克突然感覺到一種釋然和滿足感。多年以來的重擔終於卸下,他跪倒在地上,品咂著這奇妙的感受。收到了這聲謝謝,阿利克高興地像個孩子。冥冥之中阿利克突然醒悟了,這或許是他留存下來的最後屬於人類的情感了。他用盡全力,對著天空大喊。
“殺了我,海洛伊斯。在我還是個人類的時候”
一柄折斷的長劍插進了阿利克的身體。阿利克身上堅硬的盔甲早就崩解了,他的身體變得像人類一樣嬌小而又脆弱。長劍輕而易舉地刺穿了老騎士,他的表情終止在了最後一刻,看上去很幸福。海洛伊斯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她的身體縮小然後變成了人性。士兵們瞪大了眼睛,看著有著亞麻色頭發的小女孩從阿利克的身上抽出了長劍,然後刺入了自己的身體。
“謝謝你,阿利克。感謝你給我的這段時間,我好像又變成了人類。”
士兵們大部分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在他們看來是威脅的兩個怪物竟然突然死亡。
其中一個請求同伴殺死自己,而另外一個也自殺了。自殺恐怕是隻有人類才會有的行為。隻有人類會戰勝對於死亡的恐懼,因為他們心中有更加偉大的堅持。但是,帕爾默沒有和這些士兵一起發愣。
“射擊,士兵們。對著這兩個怪物射擊。”
士兵們卻遲疑了。
“大人他們看上去更像是人類”
“就算是人類,現在留下來的肉體也是妖魔。你保證這些東西不會重新活過來,吃掉你的老母親”帕爾默表情猙獰地怒吼道,“聽我的命令,射殺他們。”
無數箭矢刺穿了阿利克和海洛伊斯,帕爾默親自投出去一隻火把,點燃了兩個妖魔。對於帕爾默來說,這兩個妖魔必須要完全從世界上消失,尤其是阿利克。海洛伊斯是完全體的妖魔,但是阿利克確實在半妖魔的狀態死去的。如果有心人加以研究說不定會看出倪端。教會研究妖魔可一直是背著史達夫組織進行的,若是被發現那就不好了。
天上突然閃過了一道驚雷,隨即而來的是一場暴雨。烏雲在雨點落下來之後才姍姍來遲。這場暴雨沒有征兆,來得如此突兀就好像是某種天譴。阿利克和海洛伊斯的身體已經被燒得焦黑,雨點最終撲滅了那火焰。士兵們發現,兩個人死去的姿勢竟然隱隱約約和雙子女神有些相似。一些前程的教徒已經跪倒在地上,他們覺得一定是地上的什麽冒犯了神明。要不然為什麽會突然降下這場暴雨其他腦子清楚一些的士兵們則希望得到帕爾默的下一步指示,畢竟城下還有其他的妖魔在徘徊。
“大人,接著我們應該”
士兵們呆住了,剛才還指揮他們射箭的帕爾默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陸上流傳著一句古語:當一個真正偉大的人死去,天空都會為之悲傷。大雨還在繼續下著,好想要將整個大地全部清洗一遍似的。雨水滲透到了地麵,混入了泥土之中,也潤濕了硫娜的臉頰。
她皺了皺眉頭,將擋在臉頰上的妖魔爪子推開,這才睜開了眼睛。年輕的戰士躺倒在泥水之中,金色的頭發也變得濕漉漉的。她本來就醜陋的臉頰便的幹癟而又遍布皺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嫗。作為過度使用妖力的苦果,硫娜透支了自己生命。她在之前的戰鬥之中多次使用了“妖力靜止”,將妖魔定住。但是這依舊於事無補。
不知道為什麽,妖魔像是發狂了一樣攻了過來。硫娜最先覺得體力不支,跪倒在地。妖魔對她毫無興趣,它們的主要目標是赫蒂。硫娜朦朧之中看到赫蒂將手中的長劍從妖魔的利爪下抽出,然後重新揮起。赫蒂的身影被淹沒在怪物的海洋裏,但是她依舊在奮力向著聖城之外挪動著腳步。赫蒂知道妖魔的目標是自己,她不想讓妖魔繼續靠近聖城。最後,赫蒂發出了一聲怒吼
硫娜就在那時候失去了意識,所以現在的她在茫然無措地尋找著赫蒂的身影。硫娜正躺在妖魔的屍體中間,附近有幾個屬於聖城的士兵正在打掃這戰場。年輕的士兵正在從地上撿拾著還沒折斷的箭矢和妖魔的殘肢,突然從屍體裏爬起來的硫娜讓他們覺得無比驚懼。硫娜看到他們就知道阿利克應該已經死了,但是他死得也一定足夠壯烈。硫娜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地麵,她沿著妖魔的血跡往前走。不遠處的地麵上有一攤黑褐色的積水,硫娜走了過去,這一定是一隻強壯的投石者用他的後腳猛地蹬地造成的痕跡。硫娜嗅了嗅,第一次在這裏聞到了不同於妖魔的血味。
“赫蒂在這裏受傷了。”
硫娜閉上了眼睛,她仿佛看到投石者揮動著他畸形的異化手爪將赫蒂一下擊飛。赫蒂用大劍擋在而來自己的身前,但是依舊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或者她的戶口被震裂了,或許她的內髒開始移位。硫娜繼續往前走,在前麵看到了一段一段的血跡。赫蒂或許是有意承受投石者這沉重的一擊,因為借助這個力量,赫蒂逃離了妖魔的包圍。她拖動著身體在地上跑著,血水混雜著雨水淌了下來。硫娜走到了樹林的旁邊,這裏的地上有一大攤血。既有紅色的,也有紫色的。在灌木叢裏還可以看到妖魔屍體的碎片。
赫蒂引誘者妖魔們來到了這裏,然後背靠著大樹又來了一場硬仗。硫娜蹲在地上,她看到了一連串細密而又模糊的腳印。她的一個胳膊應該流血了,或者是半邊身體手上,因為赫蒂的腳印左腳比右腳要深一些。硫娜從地上撿起了一片卵形樹葉,用手感受著它的溫度。赫蒂在這裏用她洗練的劍術回擊妖魔,告訴他們就算是受傷的戰士也不是好惹的。妖魔在這裏喪命,但是他們依舊有很多。硫娜站起身來,它看到粗糙的樹幹上吐著厚厚的血脂。赫蒂在這裏將自己的大劍抹幹淨,不然大劍的劍鋒會被妖魔的血肉糊住。每殺死幾個妖魔,赫蒂就需要重新清理劍刃直到她背靠的這顆大樹被染成了紫色。
然後赫蒂選擇離開,她必須要借助複雜的地形才能應對剩下的妖魔了。被雨水浸泡的傷口開始發脹,硫娜看到了幾片衣服的殘片。那是赫蒂用來做簡易包紮的廢棄物。雖然赫蒂用她豐富的經驗及時處理了傷口,雖然戰士的體製不同常人,但是她的傷勢還是在惡化。硫娜撥開灌木叢,沿著赫蒂的血跡繼續往前走。剛開始的時候,樹叢還是完整的。但是後來,一些枝幹被劈開,留下了光滑的斷口。剛開始的時候赫蒂還能勉強在枝枝叉叉之間穿行,但後來她就必須要用大劍將樹枝劈開才能前進。妖魔們不會放棄這個好機會,赫蒂在這裏受到了更多的傷害。硫娜在周圍的樹枝上找到了更多的血跡,她開始將自己代入赫蒂的角色,她在想如果是自己麵對這麽多妖魔,最後會作何選擇。
隻能決一死戰了。
硫娜站在大雨之中沉默不言。就在不久之前,一個戰士在無人的樹林裏,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對於戰士來說,戰死從來就不是什麽值得畏懼的事情。與其被自己腹中的妖魔所擊敗,變成真正的怪物,死在戰場或許還是一件好事。作為斬殺妖魔最多的戰士,赫蒂也不會害怕死亡。作為這些妖魔的創造者之一,用自己的生命償還這債務或許也是個完美的結局。硫娜想到這裏,邁開腳步繼續前進。突然,她的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在這樹林之中出現了一小塊空地。原本生長的灌木被踐踏成了爛泥,高大的樹木被砍斷,倒在地上。
硫娜停下了腳步,這裏應該就是赫蒂背水一戰的地方。妖魔環繞著手持大劍的戰士,將她團團包圍。獸蹄和利爪將周圍的一切撕碎,憑空踏出一塊空地。赫蒂在這裏麵揮劍,就像是回到了她曾經的訓練生時代。一邊揮動著大劍,一邊記錄著數字。每一個數字代表著她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有一秒,每一個數字代表著她的大劍又砍死了一個她自己創造的妖魔,每一個數字代表著她又一步接近死亡。被雨水模糊了視線的戰士,用一個橫掃將周圍的所有妖魔逼退。按照戰士最後的儀式,能夠終結戰士生命的隻應該是大劍。隨意赫蒂將自己的大劍舉起,被雨水衝得光潔無比的劍刃映出了赫蒂那時候的模樣,她
“她死得很光榮,不是麽”
硫娜猛然驚起,將手中的大劍舉起,轉向了聲音的來源。一個黑衣人從樹林之中緩步走出,也隻有組織的代理人才可以瞞住硫娜的感知走到如此近的地方。硫娜皺了皺眉頭,這個代理人並不是一直和她合作的魯魯。
“不要緊張,no.45。”
代理人露出了一副對硫娜了若指掌的樣子。他在泥地上走著,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悼念以為死去的戰士,反倒像是在自家的花園散步。硫娜皺起了眉頭,但是陌生的代理人卻又一步步地靠近了硫娜。他伸出了手指在硫娜舉在半空中的大劍上敲了一下。
隨著一聲輕響,硫娜的大劍差點脫手而出。硫娜渾身顫抖著,將大劍插到了地麵之中,這才恢複了平衡。代理人看著硫娜這個模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鬥篷,露出了一絲微笑。
“如果拿不動那把劍就不用強撐著了,你已經很累了,不是麽”
“你”
硫娜大口地喘著氣,的確她已經是外強中幹。但是她依舊不想再他人麵前顯出疲態,隻是不知為什麽卻被這個代理人看破。硫娜用自己的眼睛四下看著,她想要知道赫蒂的結局。但是地麵上卻沒有屍體,沒有血跡,隻剩下樹枝和泥土。明明硫娜來的那條小路上還有很多血跡,這裏卻幹淨到異常。
好像看出了硫娜的疑惑,代理人攤開了手。
“看來你很驚訝不用驚訝,因為我們是專業的。對於你們戰士來說,戰鬥是你們的本職。”代理人整理著他黑色的披風,披風下麵露出了被繃帶所包裹的小眼睛,“但是打掃戰場,我們代理人很有經驗。”
“你你將這裏的一切都打掃了”硫娜眯著眼睛問道,“赫蒂呢”
“你是說no.2麽我們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樣子很慘,所以我們將她整理好放回組織安葬了。她和妖魔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是一位偉大的戰士,是一個好人,我們要厚葬她。”
硫娜愣了一下,艾路米達的話在知道真相的硫娜麵前顯得有些可笑。赫蒂的確和妖魔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她的確是一個偉大的戰士,但是卻很難算作是一個好人。硫娜搖了搖頭,她沒有必要這一點點名。組織到底會產生怎樣的誤解,他們對赫蒂的死又怎樣的看法,這些都和硫娜無關。在訓練生時期,硫娜和賈思林就對組織隱瞞了很多事。
“厚葬我還想見見她最後一麵。”硫娜說道。
“不太可能了,我們的人在一個小時之前上路了。你現在這個身體狀況,還是不要長途跋涉為好。”
“她的大劍呢”
“一起帶走了。我們代理人尊重你們的習慣,人要和劍埋在一起。”黑衣的代理人聳了聳肩膀說道,“不是麽”
“妖魔呢”
“一些被她殺了,剩下一些走了。戰鬥不是我們的專職,我們是在妖魔走了之後來的。”
“妖魔的屍體呢”
“我們一起帶走了,留在這裏說不定會汙染土地。”
“所以這裏什麽也沒有”硫娜看著空蕩蕩的地麵,咬住了嘴唇,“沒有,什麽都沒有。不知道這裏最後發生了什麽,什麽都不知道”
硫娜知道,代理人會幫助大劍整理戰場。之前的幾次討伐任務之中,魯魯也將硫娜弄得亂七八糟的地方整理幹淨。但是硫娜卻無法接受這種“幹淨”,就好像赫蒂整個人一下子被抹掉了,她生命中最後的時間也消失了。代理人聽到了硫娜的話,微微地搖了搖頭。
“不,這裏還有我。”
“你是誰”
“終於開始問我的名字了。”
大雨停了,太陽從雲彩後麵鑽了出來。代理人掀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張可怖的臉。一層層的繃帶將他的頭包住,隻露出兩隻眼睛。
“你可以叫我艾路米達。”
“之前一直是我的代理人的魯魯呢”
“他去了北方,現在還沒有回來。”
“北方”
“沒錯,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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