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暖醒來的時候，身邊的洛少東已經不見了，最近這幾天他總是這樣，早出晚歸的。有時候回來的晚，思暖都已經睡下，他也不吵醒她，隻是默默的在她身邊躺下，躺一會將自己的身子煨暖之後又會伸手過來抱她。

    他總是不動聲色的，小心翼翼的，思暖被他這樣揉在懷裏，甚至隱約可以感覺到他的不安，他的不舍，甚至他的脆弱。

    可是思暖不敢問，因為她知道，有些事情，洛少東想要說的時候，自己自然會說。而有些事情，他想要放在心底的時候，是任由她如何軟硬兼施，都無法套出來的。

    這是每一個人心底的防空洞，縱使親密無間，也必須留給彼此的空間，她打不破也不想打破。

    思暖下樓的時候，卓雲眉從洛宅調過來的阿姨正在收拾桌子，看到她下樓，急急的進廚房給她端出準備好的早餐放在思暖的麵前。

    “謝謝阿姨。”

    阿姨擺了擺手，往桌沿邊站的更近，她的手指了指桌上已經冷掉的早餐。

    “思暖你看，洛先生這兩天幾乎都沒怎麽吃東西。”

    思暖抬起頭，目光掃過那幾乎完好無損的早餐，都是他愛吃的，可是他卻一口都沒有動。

    “這狀況，持續很多天了麽？”思暖的心頭隱約劃過一絲不安。

    “是。”阿姨點了點頭“我都怕是我花色不夠，每天變著花樣的給他做吃的，可是他還是一口都不動。”

    思暖沉吟了一下，恍然記起昨天晚上，好像隱約聽到有人在衛生間幹嘔的聲音。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現在想來，忽然就如醍醐灌頂妲。

    洛少東有胃病，他曾避重就輕的對思暖提起過，他一直都不太願意對思暖說這些事情，那一次好像還是為了解釋為什麽自己沒有接思暖的電、話才順帶的提了一句。

    他沒有重視，她也沒有走心。

    思暖忽然自己也沒了胃口，她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

    “阿姨，你熬一鍋清淡點的湯，中午我給送過去。”

    “好的。你可得好好的勸勸他，這工作重要，身子骨可比什麽都重要。不能別人說他是鐵打的，他就真當時鐵打的啊。這錢是賺不完的……”

    阿姨喋喋不休，似乎說到洛少東拚命工作這件事情就有了發不完的牢***，思暖聽得心暖也有些愧疚，

    這幾天她隻顧著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卻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洛少東也有了異樣，她可能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女友。

    而他，卻一直一直都是一個稱職的男友。

    ??

    “洛先生，樓下有位姓阮的先生要見你。唉？阮先生呢？”秘書的話音剛落，洛少東就見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阮寧成風風火火的闖進來，他穿著黑色的夾克，手抄在褲袋裏，眉目間已經有了些許的不耐。

    “你和你哥還真是像，進屋都不知道要敲門。”

    “我都要把你們前台小姐的辦公桌給敲穿了，還要敲門？”阮寧成沒好氣的皺著眉。“要見你真難，還得一路過關斬將的。”

    “見你不還得掛號麽？”洛少東笑。

    阮寧成哼哼兩聲，又兀自坐到了洛少東的麵前。

    “看來心情不錯。”

    “見你心情就不錯了。”

    阮寧成皺著眉心，一副真的假的的表情。

    “你看你這麽關心我，還親自上/門，我能心情不好麽？”

    “得了吧，不瞞你說，我還真是有些擔心，連我哥都說，這幾天見你都是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這樣不是早晚得讓思暖看出來嗎？”

    “原來是擔心思暖。”

    “少來你！”阮寧成甩手，將一個封袋甩到洛少東的辦公桌上。“報告出來了。”

    洛少東的臉上總算是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韻。他看了一眼袋子，卻沒有伸手去打開，他挪開了目光，看向阮寧成。

    “既然都來了，那就由你親自告訴我吧，免得白跑一趟。”

    “得了吧，你就是不敢看。”

    洛少東看著他咄咄逼人的樣子，終究沒有再掩飾，他點了點頭。

    “是不敢。”

    “腫瘤。”阮寧成的麵色凝住，“你得跟我回去做進一步的檢查，才可以知道腫瘤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洛少東笑起來“又是50％的機會。”

    “至少還有50％。”阮寧成站起來“走吧，現在就走。”

    洛少東順了順自己的衣角，跟著阮寧成站起來“我先交代一下工作。”

    “洛總，你這是拿命在玩啊。”阮寧成吼他。”洛氏集團沒有你一天還能垮了不成，你為思暖想想也不該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好好好，走。”洛少東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你這是特地來念我的嗎？沒見過你這麽貼心的情敵。”

    “才不是，我是特地來接你的，怕你這個膽小鬼怕到踩不住刹車。”阮寧成說罷，轉身往門口走去。

    “謝謝你。”洛少東跟上他，與他並肩，說的坦然又真誠。

    阮寧成“切”的一聲，扭開了頭。

    這一切發生的有些突然，阮寧成也不知道如何言說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就是很奇妙的想要去幫助他。

    也許是因為擔心思暖，所以愛屋及烏，他不懂自己的高尚，也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是一個高尚的人，這些情緒碰撞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情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

    而這一切，大概隻能說明，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愛思暖。

    他知道，無論如何，卓思暖的世界裏，除了洛少東，都不會再有別人。

    既然替代不了，那麽他想為她保全。

    保全這個世界的完整性，保全她的一切幸福和美好。

    ??

    相較於阮寧成，卓思暖進洛氏集團就顯得順暢許多，之前滿城風雨一鬧，她好歹也混了一個臉熟。

    “洛先生出去了。”秘書小姐彬彬有禮。“是和一位姓阮的先生。”

    思暖點了點頭，看著秘書小姐曖昧的眼神笑起來。

    “我不是來查崗的。”她開玩笑。

    秘書小姐也笑起來“您就是真想查那也查不到。總裁每天都埋頭工作，也就隻是工作。”

    “他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吃飯？”秘書小姐怔了怔，大概是沒有想到思暖會問這個“總裁天天都有飯局。”

    思暖“恩”了一聲。

    飯局之上，少不了敬酒奉承的，別說是好好吃飯了，能少喝幾杯酒就不錯了。他的胃，大概就是這樣搞壞的。

    “思暖。”

    柯凡正從會議室裏走出來，看到思暖站在長廊裏，立馬折回來。“你怎麽來了？”

    思暖舉了舉手裏的保溫壺“想獻殷勤，可惜沒算準時候。”

    柯凡笑“還怕大哥在這裏吃不飽嗎？”

    “倒不是怕他吃不飽，就怕他不好好吃。”

    “還怕他沒有時間吃。”柯凡了然，似是有同感，“你進去等吧，他出門之前沒交代去哪裏了應該就是很快會回來的。”

    “好。”

    洛少東的辦公室裏暖洋洋的，思暖將保溫壺擱在茶幾上，就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他這裏的雜誌多是財經雜誌，雜誌封麵還多半是他的自己的麵孔。真是有夠自戀的。

    有一本雜誌是專門總結雲城企業家的，形容洛少東的時候編者用了這樣一句話“他用自己的手摘掉了頭上富二代的帽子，他前方有路，可是他用自己的腳又踩出了一條路。”

    這中間有多艱辛，編者隻是一筆帶過，可能，也具體不了。這中間的辛酸苦楚，可能隻有洛少東自己清楚。

    可是他永遠都不會說。

    沒有人是隨隨便便成功的，洛少東也不是。

    思暖等了許久，都不見洛少東回來，她掏出手機給洛少東發短信，短信剛剛發出，就聽到他辦公桌上響起了短信的提示音。

    他竟然出門沒有帶手機，思暖循著聲音過去。視線幾乎在一瞬間就被桌子上的封袋給吸引了注意力，這是醫院的封袋，上麵清清楚楚寫著洛少東的名字。

    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忽然都圓滿的串聯在了一起，思暖的手和腿都不可抑止的發軟。她小心翼翼的伸手過去打開了袋子。

    腫瘤……腫瘤。

    看到上麵這兩個筆畫錯落的文字，思暖的心狠狠的一緊。

    ??

    洛少東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剛剛暗下去，阮寧成說要送他，他也沒有同意，也不能真的這樣，讓人家一直圍著他轉。

    結果明天就可以出來，隻是這一夜的煎熬，就足夠漫長的他窒息。醫院的大門口有兩出租車停下來，他快步走過去，隻是走了兩步，他就頓住了，從出租車上奔下來的人，就是卓思暖。

    她的脖子瑟縮在寬厚的圍巾裏，遮住了她的一半表情，她舉著手機，似乎很急促的想要撥通一個號碼。

    洛少東看著，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的手機沒帶，怪不得一整個下午都是清淨的。

    卓思暖顯然撥通的也不是他的號碼，她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把dian話掛掉了，然後開始站在原地不住的轉圈張望。

    洛少東下意識的往邊上挪了一步，走進了陰影裏。

    看著她的眸子，盈染了路燈的光芒，變的星星點點，他就開始於心不忍。

    不能在這裏見她，是因為不敢這樣見到她。

    卓思暖似乎很焦灼，她不安的在原地打轉，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像個迷失了的孩子一樣，隨時都會蹲下去哭出聲來。

    周圍是冷漠的人群，每一個人都深陷在自己的悲情故事裏不可自拔，而卓思暖，竟然一不小心成了人群中的一個。

    “卓思暖。”身後有人高喊著思暖的名字，思暖聞聲立馬揚了揚手。

    洛少東看著阮寧成跑近她，她耷拉著表情，像是一根崩斷了的弦一樣。

    阮寧成不知道對卓思暖說了什麽，她點了點頭就乖順的跟著他往回走。

    洛少東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隻是這件事情的起末，也許由別人告訴她會比較好，他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洛少東回神的時候，發現卓思暖和阮寧成已經不在視線裏了。他往前走了一步。

    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也許曾經太過強大，所以這一刻忽然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去表達自己的脆弱。

    “洛少東！”身後傳來了響亮的喝止聲。

    洛少東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思暖，她的聲音裏有隱約的憤怒，但更多的應該是心疼。

    洛少東猶豫了一下，慢慢的回過身去。

    卓思暖背著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身後的阮寧成對著洛少東聳了聳肩膀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然後轉身就往大廳裏跑回去。

    思暖隔著人群，隔著流離的燈火看著洛少東，他的雙手放在口袋裏，有一種無以言說的落魄，這是一種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氣質。

    想當年洛少東剛剛接手洛氏集團屢遭不順的時候，他都是意氣風發信心滿滿的樣子。而此刻，他隱忍的脆弱卻昭然若揭。

    思暖心頭難受的不能自已。

    縱然可以呼風喚雨，縱然再有無邊的強大，可是終究無法操控的，是自己的命運。

    思暖小跑至洛少東的麵前，像是怕他再一次無端消失一樣。他眉宇裏的疲倦一點點的清晰，她卻忽然沒有了情緒。

    這樣的時候，她不能在他的麵前哭。

    “洛少東。”思暖瞪著他。

    “嗯。”他答應著，將一聲“嗯”應的老長。

    思暖的心都要化了，忽然就沒有了脾氣。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吃飯等了一下午。”

    他搖搖頭，有些無辜“我忘帶手機了。”

    思暖撇了撇嘴，“那你剛才躲著我，是忘帶眼睛了嗎？”

    洛少東學著她的樣子也撇了撇嘴，“嗯。”

    思暖二話不說，上前一步直接撲上去，雙手繞過他的臂彎，一把就將他抱住了。

    ??

    “我們回家吧。”思暖靠在洛少東的胸前，低喃。

    洛少東的手終於從他的衣兜裏伸了出來，輕輕的拍了拍思暖的後背。

    “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

    “對不起。”

    “沒關係。”思暖搖了搖頭。抬起眼眸看他，“我們回家，再慢慢算賬。”

    洛少東笑起來，隨手招攬了一輛出租車。

    他們好像從來沒有一起做過出租車。

    城市的霓虹透過車窗，將他們的麵龐照亮，司機操著北方鄉音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思暖說著話，洛少東始終都是微笑的坐在一旁，思暖緊緊牽著他的手，怎麽都不願意鬆開。

    榕園燈火通明，洛少東一進門就撫了撫思暖的後腦勺，說要先去洗澡。

    也是，整個下午都在醫院接受著各種各樣的檢查，是該好好的洗一個澡。

    思暖在廚房給阿姨打下手，可是洛少東一不在身旁，她就沒有強裝鎮定的心了，一連又打碎了兩個碟子，直到最後被阿姨給轟出來。

    思暖和洛少東吃的都不多，一個是沒有胃口，而一個是沒有心情。

    今天是這段時間以來，洛少東第一次比思暖先躺上床的，思暖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到他平躺在大床上，雙臂枕在後腦勺下麵，望著天花板出神。

    思暖在他身邊側躺下，靜靜的看著他。

    “會痛嗎？”思暖的手伸過去，捂住了洛少東的胃部。

    洛少東將她的手按在那裏，“不會。”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洛少東不答話，隻是抿著唇看著她，她的眼神裏有質問。

    “你是不是想著趁著我不知道，就把我甩開。”思暖的手在他的掌心裏動了動，她的情緒有些激動，直接揪住了他胸口的衣襟不願意放手。

    思暖知道，一定是這樣的，洛少東習慣了自己的強大，習慣了去保護，一旦位置發生對調，他就會覺得別扭，他永遠都不想講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

    “我怕，以後都不能照顧你。”洛少東的聲音有些啞啞的，聽來讓人覺得無端沉悶。

    思暖點點頭。

    “我就知道。”

    “知道還問。”洛少東笑。

    從醫院回來之後，洛少東笑的有些多。這笑意多半是他刻意的安撫，思暖看他笑，心裏莫名的難受。

    可是他從來就不會對她愁眉苦臉的。

    “洛少東，你甩不開我了，這輩子都甩不開了。”思暖挪過去些，將他的胳膊一把摟在自己的懷裏蹭了蹭。

    洛少東側過頭來看她一眼，目光裏是滿滿的寵溺。

    “我離不開你。”思暖嘟著嘴補了一句，順勢親了親他的臉頰。

    “你都離開了我六年，還說離不開我。”洛少東的語氣儼然是翻舊賬的架勢。

    思暖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可是她不想和他打著哈哈結束這一段的對話。

    “洛少東，那個時候，我沒有在你身邊，那是因為我不能。所以比起那時，現在我仍然覺得幸運，至少我還能在你身邊，是不是？”

    洛少東深長的歎了一口氣，側身，將思暖摟過來。

    “可是，如果我不能……”

    思暖伸手掩住了洛少東還未說出口的話。

    “不會不能，不能不能。”

    ??

    思暖不敢睡著，因為她知道，洛少東一定會失眠，阮寧成告訴她明天一大早就可以知道檢查的結果，這就意味著，這一夜都會是煎熬。

    果然，身側的洛少東雖然因為要照顧她的睡眠沒有翻來覆去，可是他的呼吸始終都是紊亂的，時不時那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歎息落進思暖的耳朵裏，讓她心緒難寧。

    思暖伸手，打開了床頭的那一盞燈。

    洛少東回過身來看她“怎麽還沒睡著。”

    “我睡不著。”

    “是不是我吵著你了，你睡吧，我去客房。”洛少東說著，就要起身。

    思暖撲過去將他一把按住。

    “我不想睡了，不如我們聊會兒天吧。”思暖抱著他撒嬌。

    洛少東看了一眼放在床頭櫃上的手表，他皺了皺眉“聊什麽能聊半夜。你乖乖睡覺吧。”

    “不要，聊聊我離開你的這六年吧。”

    洛少東看著她懇切的目光，這才點頭。他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裏，伸手攏了攏被子。

    思暖凝神，想著自己該從哪裏說起，說著說著，話匣子打開了就關不住了，她怕洛少東走神，還時不時的問他一句“你是不是在聽我說話。”

    每次都要等洛少東點頭說是了，她才心滿意足的繼續。

    她從高峰自殺的念頭開始說起，線索明朗清晰，一路說到印尼的那場海嘯。洛少東漸漸被她帶入了情境，聽得也是戰戰兢兢的。

    思暖說“你看，生離死別其實無處不在。這六年之中，有多少次你就永遠都見不到我了，所以死亡一點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最後的關頭，我們卻依舊不能在彼此的身邊。洛少東，我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我為什麽要回來，現在我告訴你，我回來，是因為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的身邊。”

    洛少東有些動容，他的吻落在思暖的額頭。

    心好像在這一刻徹底變得平靜。

    他也許已經失眠很多天了，在思暖的安撫下，他終於也開始入眠，好像哪怕明天就是死亡，隻要這一刻他們還依偎在彼此的身邊，就什麽都不重要了。

    思暖起的比洛少東更早，天才蒙蒙亮的時候她就躡手躡腳的從床上下來，梳洗完畢之後進廚房給他熬粥。

    雖然嘴上淡定逞強，可是思暖心裏的惶恐卻隨時隨地都會吞沒了她。

    後來洛少東安安靜靜的如睡，思暖卻整夜都失眠了。她一遍一遍的勾勒著他的睡顏，一遍一遍的祈禱著明天。

    她必須做點什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手機就放在自己圍裙兜裏，它可能隨時都會響起來，昨天她和阮寧成說好的，今天無論什麽結果，都要先給她打電、話。

    洛少東很快也起床了，兩個人坐在餐桌前沉默的吃著早餐。

    可能是昨晚睡得比較好，他今天的胃口也比前兩天好些。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洛少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思暖。

    思暖俯身，一把將手機攥在了手心裏。

    ??

    “我來接。”思暖顫抖著手，揚了揚手機。

    “一起接。”洛少東說著，將手機接過來，按下了揚聲器。

    阮寧成的聲音很精神，聽到他們兩個人的聲音一起響起來，他忍不住吐槽道“一大早的要不要這麽恩愛，看來思暖是真的沒有機會投奔我的懷抱了。”

    聽他笑意滿滿的聲音，思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放下了大半，她朝著洛少東眨了眨眼。

    洛少東會意的笑，“阮寧成，原來你就等著坐收漁利是吧？”

    “是啊是啊，洛先生你現在才明白吧，可惜，我的願望落空了。”阮寧成佯裝惋惜。

    “阮寧成，好好說話，把話說清楚。”思暖忍不住提高了聲調，雖然已經差不多知道答案了，可是心裏還是隱約的有些緊張，好像阮寧成話沒說出口，就什麽都會有變。

    “洛少東，你放心吧，腫瘤是良性的，你死不了。”阮寧成那頭的笑聲，也似乎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之後的安心。

    思暖如釋重負，撂下了手裏的叉子就伏過去抱住了洛少東的脖子。

    “太好了！”

    洛少東也在笑，他習慣了寵辱不驚，可是這一刻笑意卻是那麽的震撼人心。

    “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將狀態調整好了，就通知我，我立刻給你安排手術。

    “謝謝你。”洛少東說。

    “最近老是聽你在說這兩個字，嗯，感覺還不賴。不過光說可不夠，等到時候康複了，請我吃飯吧。”

    “好，一定。”洛少東堅定的點頭。

    掛上電、話的一刹那，好像破窗而來的陽光都繁盛了些。

    “沒事了。沒事了。”思暖站起來，摟著洛少東的脖子不願意撒手。

    “沒事了，所以想勒死我？”洛少東笑著將她的手拿下來，放到手邊吻了吻。

    思暖眼裏的淚水終於滾落下來，晶瑩剔透，落在洛少東的毛衣上，留下斑駁的痕跡，洛少東有些動容。

    看到因為詹姆斯太太去世整整好幾天都無法恢複狀態的思暖，他真是擔心如果她知道了他生病的這個消息，會崩潰到何種程度，可是思暖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比對那件事情來的勇敢的許多。

    眼淚在這一刻流下來，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喜悅。

    洛少東仰起頭，吻住了她的眼淚，唇邊的味道鹹鹹的，心裏卻是甜甜的。

    思暖主動將自己的唇送了過來，她摟著他的脖子，而他扶著她的腰身，他們緊緊貼在一起的身子沒有一點縫隙，吻得纏綿繾綣。

    因為吻的太過投入，門口傳來的聲響都沒有落進他們的耳朵裏，大門打開的一瞬間，家裏的阿姨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望著裏麵的那一幕，一時間都忘了轉身。

    思暖飛快的推開了洛少東，紅著臉扭過身去。

    阿姨笑起來“沒事沒事，小年輕，我理解，哈哈哈哈……”

    ??

    洛少東已經將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徹底的交接給了柯凡，夢窗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還頗有微詞，抱怨洛少東這是要累死柯凡嗎？

    思暖笑夢窗，這才什麽時候，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夢窗還嘴，“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我是你妹妹！淨幫著洛少東了!”

    夢窗酸溜溜的語氣把兩個男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一屋子的人正開著玩笑，就聽到屋外有車子停下的聲音傳來。

    洛夢窗往窗口張望一眼，門口那輛車是洛老爺子的專屬座駕，她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是再一眨眼，就看到了洛老爺子的司機替他打開車門，穿著灰色長衫的老爺子從後座鑽了出來。

    “喲，是爺爺來了！”夢窗一聲驚呼讓所有人都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洛少東也有些驚訝，自從知道他不是洛家的孩子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洛老爺子，他上門過很多次，可是洛老爺子都避而不見，他漸漸氣餒，也就不再上門，沒想到老爺子今天會自己尋上門來。

    “我去開門。”思暖說著，朝著夢窗使了一個眼色，夢窗會意，兩個人一起去門口迎接老爺子。

    老爺子的神色溫和，不似平日威嚴，聽到夢窗和思暖同時喚他一聲爺爺之後，還微微的點了點頭。

    柯凡和洛少東順勢也走上前來，喊了一聲爺爺。

    老爺子又好脾性的點了點頭。

    夢窗朝著柯凡眨了眨眼，然後很乖巧的上前一步摟住了洛老爺子的胳膊“爺爺，我和柯凡還有事情，我們先回公司了。”

    洛訣皺了皺眉“一見我來就知道躲，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當然不會啦，爺爺那麽和藹可親，怎麽會吃人？隻是我們真的有事嘛！”夢窗撒嬌。

    洛訣點了點夢窗的額頭說“去吧去吧。”然後又轉頭看著柯凡“新接手，可能很多事情不懂，多問問就上手了，我每天都在家裏閑著，隨時可以上門來找我。”

    柯凡從未料到，洛訣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有些受寵若驚的笑“謝謝爺爺。”

    夢窗也很開心，這眼高於頂的洛老爺子，總算是發自內心的開始接受柯凡了。

    爺爺在這件事情之後，變化真的很大，大的讓人大跌眼鏡，可是又讓所有人都覺得，這樣的脫去了一切世俗的老頭，才是可愛的。

    ??

    屋子隻剩下三個人，一時間清靜不少。

    洛老爺子往沙發上一坐，然後示意洛少東和思暖也過來坐下。

    “爺爺。”洛少東坐在他的對麵，又喚了他一聲，思暖從廚房端出一壺茶，給老爺子倒上。

    老爺子看了兩人一眼，最後視線落在洛少東的身上。

    “聽說你身體不舒服，我過來看看。”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隱約有些擔憂。

    “謝謝爺爺，沒什麽大礙。”

    “也虧得沒什麽大礙，要不然，我問誰都交代不過。”老爺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這段時間，我不願見你，你不會記恨爺爺吧。”

    老爺子忽然話鋒一轉，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眼前的，終究是他疼了那麽多年的孫子，這份情，豈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磨滅的。

    因為太過在乎，所以才會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洛少東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中間的前因後果，他一定是能夠想明白的。

    “怎麽會！”洛少東連忙搖頭。

    “那就好。”洛老爺子低頭整了整自己的長衫“爺爺活了這麽大半輩子了，沒有什麽毛病，就是死活拉不下這張老臉，前兩天你外公過來找我，說我這一輩子就這麽一個缺點就足夠致命的了，把孩子們都一個個推到老遠之外的地方，尤其是你。”

    洛少東看著他局促的樣子，忽然又開始心疼。

    這個老頭，其實隻是外表要強，心終究是柔軟的。他看起來似乎是個頑固不化的老頭，可是他對別人的意見，總是能聽幾分做幾分的。他現在會坐到這裏，大概就是深刻反思了一下外公的話。

    “你可能不知道，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別人提起洛少東這三個字眼神裏的光芒，都讓我覺得是在往我自己的臉上貼金。爺爺好麵子，你又為我賺足了麵子。我以培育了你為驕傲。可能是我對你太嚴格也太苛刻，讓你一直像是一個旋轉的陀螺一樣停不下來，這些年長年累月的，才把這身子給搞壞了。”

    “爺爺，這事兒哪能怪你？”

    “不全怪我，可我也逃不了幹係。”老爺子聲音沉重。“所以你就當是為了減輕爺爺的愧疚感，也要快點好起來。”

    “是。”洛少東笑起來。

    “還有思暖，這些年，是爺爺對不起你，爺爺今天過來，就是希望你能原諒爺爺，你媽那邊，我已經道過歉了，她是個善良的女人，這些年才會這樣的隱忍。”

    “爺爺，沒關係，如果當初不是您瞞著不讓說，如果我那個時候就成了少東的妹妹，我和他可能也走不到今天。所以從某種程度上，我們還應該謝謝您。”

    洛老爺子總算是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真會說話。”

    “真的。”思暖也笑。

    “這就好，兜兜轉轉之後，我老頭子什麽都沒有破壞就好啊。”

    “您放心吧，您什麽都沒有破壞，您隻是讓這一切都變得更加的堅固。”

    “好孩子。”洛訣笑著站起來，“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我還約了下棋，就先回。”

    “好。”思暖上前，主動攙了他一把。

    老爺子用看著夢窗的那種眼神看了一眼思暖，親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下一下有了兩個乖孫女。”

    洛少東站在邊上，將這一幕看在眼裏，隻覺得心暖。

    時過境遷之後，所有的親情都會以最圓滿的方式走回原地。抹不去的是恩情，割不斷的是血緣。他們多幸運，直到最後，所有的一切都還以那麽溫暖的方式存在著。

    “少東。”老爺子走到了門口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來。

    “嗯。”

    “有空就多回來坐坐，好久沒有和你下棋，也不知道你棋藝退了沒有。”

    “是。”

    “家終究是家，你應該明白。你爸爸也希望你能常常回來。”

    “我明白爺爺。”洛少東伸手摟過了思暖的肩膀“洛家永遠都是我的家，您看，我做不了您的孫子，但是我還可以做您的孫女婿！”

    思暖一時羞赧，抬手撞了撞洛少東的小腹。

    “哈哈哈哈……好！”

    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笑聲傳遍了整個榕園。

    這一刻，愛無限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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