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這輩子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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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裏,他在門口就聽到客廳談笑風生。

    恩施和父親在下棋,一定是恩施耍賴了,求著父親讓她。

    許仁川不免露出笑意,唇角翹起。

    “仁川回來了。”

    保姆阿姨從廚房裏出來,接過他的大衣,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許仁川許久未歸家,別說是父母,連阿姨也都非常高興齪。

    他抱了抱阿姨,笑著問,“我媽呢?”

    “忙著呢,知道你要回來,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菜。”

    保姆說完,指了指廚房那頭,許仁川往那邊看了一眼,換好鞋徑直走過去。

    許母在熬湯,許仁川過去叫了一聲“媽”,她轉過身來,正好他也已經走到她的身後了。

    許母捏了捏兒子俊俏的臉蛋兒,擠了下眼,“媽今早在菜市場買菜的時候,順便買了一隻鱉,放湯裏了,給你和你爸好好補補。”

    許仁川:“……”

    撓了撓後腦勺,他對母親說,“我去看下我爸。”

    “去吧,”

    許母在他背上拍了兩下,“一會兒上樓洗洗換身兒衣裳,瞧你臉上油的。”

    “知道了。”

    許仁川雙手揣兜往客廳走,許父看到他了,便朝他喊,“仁川你來,恩施一直耍賴。”

    “哈哈,爸爸您說了要讓我,我才陪您的,下棋這麽無聊……”

    “你走開。”

    許仁川走到恩施坐的沙發那裏,把她擠開,恩施隨即便站起來,站在一旁看大哥和父親對弈。

    客廳裏安靜下來。

    許仁川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慮,父子二人皆是眉頭緊皺。

    恩施覺得這氣氛好緊張,還蠻詭異的。每次大哥和爸爸下棋的時候都這樣,要不要這麽認真呐?

    “事情處理好了?”

    許父執棋,猶豫不定,嘴上淡淡的問了許仁川這麽一句。

    許仁川抬眼看了父親,“嗯。”

    許父落下棋子,“處理好了就好。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先不急著複職,自己休息一段時間調整調整。”

    “好。”

    “仁川。”

    許父突然認真的瞅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

    “怎麽了,爸?”

    父親極少用這種語氣喊他,許仁川覺著,他是有事要說,但是又無關公事。

    隻見父親從容的落下棋子,然後開口,“二十七了,是時候成家了。”

    許仁川先是一怔,然後笑,“不急。”

    恩施在邊上彎著腰看她大哥,眨眨眼,“哈哈,什麽不急?快給我找個嫂子嘿,然後再生個侄女兒給我抱抱。”

    許仁川拍她的腦門兒,讓她一邊兒去。

    恩施撅嘴,“這麽大個人了,還不談戀愛,你看看人家項璃……”

    “咳咳。”

    恩施話還沒說完,許父就咳嗽了兩聲,示意她不許再說,恩施皺皺鼻子,不服氣的走開了。

    “我們再來一局。”

    “好。”

    許仁川由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

    至於恩施嘴裏說的事情,許仁川早在之前就有所耳聞,圈子裏討論項璃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在家裏聽到,這簡直就不稀奇。

    許仁川覺得胸口悶得慌。

    他拉鬆了領帶。

    許父久經沙場,見過的人事多了,此時許仁川的異樣他自然是有所察覺。

    似是不經意的看了他,之後許父認真下棋,開口問,“宋阿姨家裏的女兒,和你年紀相仿,怎麽樣,爸爸看得上的姑娘都不會差……”

    “暫時沒想過這個問題。”他說。

    “是沒想過,還是不願意想?”

    許仁川垂眸淡淡一笑,“沒有這個心思,想了也沒意義。”

    許父便作罷,笑著搖頭,“二愣子!”

    ……

    吃飯的時候,恩施再一次提起項家小璃。

    十幾歲的小姑娘,和項璃年紀相仿,在她看來,其實未婚懷孕也算不得什麽離經叛道的事兒。

    恩施隻是覺得,項璃大概是遇到了不好的男人,吃了虧。

    “其實項璃很聰明的,成績也很好啊,不知道怎麽會栽在了男人手裏!”

    恩施嘴裏咬著排骨,望天花板,歎氣。

    “什麽聰明?!”

    許母冷嗤一聲,往她碗裏夾了一塊紅燒肉,“我看項家全都是些窩囊廢,沒有良心的東西,活該被男人騙呀!”

    許仁川剛吃了一根青菜,噎住了,狠狠地咳嗽起來。

    “大哥你怎麽了?”

    恩施連忙給他盛了一碗湯,“你慢點吃,媽媽做的菜有這麽好吃麽?”

    許仁川一口氣喝掉了半碗湯。

    許母給兒子添飯,一邊說,“你就不要和那個什麽項默森來往了,他們家無情無義在先,你還講什麽兄弟情義?”

    “你少說兩句。”

    許父開口了,顯得很不耐煩。在他看來,這就是婦人之仁。

    許父是個明大義的人,對他來說,項家那個時候和許家疏遠,站在一個商人的立場,這沒什麽錯。

    可是如果站在朋友的立場……

    許父自己心裏有一把秤,該怎麽衡量,他有數,什麽時候輪得到女人在那裏說三道四?

    這時候許母給他一吼,態度也很衝,啪的放下筷子,“老許,我說什麽說錯了嗎?啊?難道他項家以前少受了我們家的恩惠?要不是我們……”

    “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許仁川看似禮貌的起身,在恩施一臉“咦,大哥你怎麽吃那麽少”的表情中拉開椅子離開。

    許母看著兒子上樓了,自覺是話多了,這才住嘴。

    許父不滿的盯著她,“仁川他剛回來,你在他麵前說這些他能開心嗎?他和默森可是穿開襠褲的發小——小璃十幾歲出了這樣的事,你說你撞見就撞見了,現在弄得人盡皆知,都知道是你到處去說的,你說以後咱們還見不見項家的人了?”

    許母自顧自的吃菜,癟癟嘴道,“不見就不見,誰稀罕!”

    此時許仁川在二樓,倚著廊柱點燃了一根煙。

    樓下父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沒有人知道,此時他最想做的,就是去找項璃。

    她能原諒他嗎??許仁川回房之後打電弧給項默森,從七點到十一點,他電話一直關機。

    許仁川覺得奇怪,項默森公務繁忙,按理說不會有這樣的情況。

    通常他能揣摩到那個人的心思,但是這回,卻不明白了。他打給項默森的助理,助理說項先生離開了c市,至於什麽時候回來,他沒有交代。

    許仁川的心開始一點點變涼,他似乎,是猜到了什麽。

    和項默森失去聯係整整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是跟他先聯係的許仁川。

    兩人約了喝酒。

    許仁川問他這陣子去哪裏了,他笑嘻嘻的,就說到外麵旅行去了,當了個背包客。

    許仁川怎會相信!?項默森理了新發型,剪得很短很短,卻顯得很精神。他臉小,這種發型比較適合他。

    他跟許仁川說他最近重新換了個發型師,還說可以介紹給許仁川。

    許仁川對什麽理發師毫無興趣,他隻想知道,項璃被他弄到了哪裏去!

    可他能以什麽立場去問他?有何種資格問?

    “前些天,我跟一個朋友喝酒,我們談起這輩子覺得最開心的事,”

    項默森給他倒酒,緩緩的收起臉上的笑,他悶悶的抽了口煙,說,“你知道嗎,我竟然發現,到現在為止沒有什麽是值得我開心的。”

    許仁川沉默不語,悶頭喝酒。

    “我那個家庭太糟糕,要是可以選擇,我寧願我姓張,姓王,甭管姓什麽都好,我不願意姓項。”

    許仁川聽著,喝完了那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好像說太多了……”

    項默森重重碰了他的杯子,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夜很深了,兩人就穿了一件襯衫,站在寒風刺骨的露台上。

    這座城市的夜空,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似乎就異常蕭條,不見月光,星辰零星點綴,像極了人心,寂寞而疏離。

    許仁川大概是醉了,紅著雙眼瞧著眼前這和項璃有幾分相似的男人麵容,他有些失神。

    不知過了多久,他喉結動了動,啞啞的問,“你把你妹妹藏起來了嗎?”

    項默森扶著額頭,手拄著桌麵,撇唇,搖頭,他隻字不提。

    許仁川便笑了,“連我,你都防著?”

    “不是防……”

    他閉上了雙眼,“我想讓她安安靜靜的,不受任何打擾。”

    那一年,許仁川在項默森無比心疼的眼神中,欲言又止,他有多想開口告訴他,他就是那孩子的父親,就有多想找回項璃。

    但是他做不到啊,他真的是做不到。

    他認定了自己的自私,認定了自己更愛那份事業。

    要他在感情和前途兩兩選擇,毫無疑問,他要的是後者。

    時間過去了八年,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竟可以戒掉所有男人都難以戒掉的東西,情~欲。

    空窗期長達八年,若不是心中惦記著某一份念想,怎會如此?

    他本來就是一個矛盾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愛她,才會在每次有那種念頭要去找回她的時候又停步不前。

    許仁川認為自己該是一個現實又世故的人,不然當初就不會任由項

    璃一個人背負那麽多的閑言碎語,最後背井離鄉,離開了自己的父母,離開了家,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

    項璃該是恨他的吧,他這麽以為。

    那就恨著吧,那至少,她還記得他。

    項父進了醫院,許仁川去探望,他從沒想過會在那樣一種情況下和項璃再次相見。

    如她當日所說,再見麵,她叫他一聲仁川哥,從此沒了任何關係。

    當她那麽雲淡風輕叫了仁川哥的時候,她不會知道,空白了平靜了多年的心,那一刻一鬆一緊的抽搐著。許仁川自己了解,那是疼。

    曾經相擁而眠的兩個人,八年後形同陌路,恩斷義絕的話她從沒說過,但是離那又有多遠呢……

    男人的嫉妒遠比女人可怕,當許仁川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和項璃形影不離,他開始患得患失。

    這個時候的許仁川,他站在高位,他要的事業有了,他也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想起和他同床共枕的那個姑娘,這一次她回來,但凡他起了那個念頭,又怎會輕易放開她?

    許仁川曾想過,要是項璃的事發生在恩施身上,他想他一定不會接受那個男人,論起鐵石心腸,項默森怎麽比得過他……

    這一生,他何其幸運。

    ……

    十月二十日,項璃妊娠三個半月。

    反應有些大,最近她很少回銀行。

    許仁川也不太讚同她繼續工作,這家銀行大權在於佑手裏,她什麽時候想回去了,一句話的事兒。

    現在誰是許部長的夫人,已經人盡皆知,項璃也已經習慣了在到哪裏都被人眾星捧月,養尊處優的待遇不知道讓多少女人眼紅。

    時至今日,她開始明白當初許仁川不敢輕言承諾的原因了。

    一個男人什麽都沒有,他拿什麽給自己女人幸福?

    靠家裏麽?那是窩囊廢。

    許仁川從來都是強~勢的一個男人,而且項家有什麽背景他相當清楚,就當年他那個半大不大的官職,能給項璃什麽?

    他從沒在項璃麵前解釋過,一句話都沒有,項璃也隻能靠自己去領悟了。

    又到了產檢的日子,這天項璃在家裏等著許仁川,和婆婆在客廳看電視。

    婆婆意思是讓家裏司機送項璃去醫院,她陪著。

    項璃閑閑的吃橘子,搖頭,“我就要許仁川帶我去。”

    許母嘖嘖兩聲,瞪她,“還真是恃寵而驕!”

    項璃笑了,“媽啊,您知道我生小諾的時候有多痛苦嗎?我一個人在西雅圖,我三哥又不能天天過來,沒有親人,沒有爸媽,我一個人……”

    “好了好了。”

    許母聽著也辛酸,每次項璃故意在她麵前說都說得她整個人一整天心裏難受,她趕緊打住,說其他轉移項璃的注意力,“今天想吃什麽菜,媽親自做。”

    “噢,一會兒和許仁川產檢完了,我倆就在外麵吃飯。”她說。

    “……”

    許母微微皺眉,“還二人世界呢?”

    項璃嗯了一聲,“對呀,最近我很少去銀行了,除非有人找我存款貸款,我很閑呀,我很無聊呀,我恃寵而驕呀,他許仁川就該陪著我!”

    “男人事業為重。”許母為自己兒子說話。

    “可是您的兒子以我為重啊媽。”

    “……”

    許母知道,項璃現在在跟她宣示主權,意思就是在許仁川那裏,老婆比什麽都要緊,比誰都要緊。

    本來項璃就對自己婆婆沒什麽好感,雖然生活裏盡可能的和她搞好關係,但是十年前她奔走相告讓整個圈子裏的人都唾棄項璃這事兒,項璃沒忘。

    也不能說她記恨心太重,女人就該容忍自己小肚雞腸。

    這件事兒許仁川說過她,她就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了。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偶爾還會吐槽自己婆婆兩句。

    但是公公那個人,項璃是百分之百的尊重,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隻得尊重的人。

    十幾分鍾後許仁川回來了,接近三點,項璃在客廳看電視睡著了。

    他走近了,示意母親不要出聲,讓她再多睡一會兒。

    許仁川在廚房裏倒了杯水喝,遠遠地望著沙發上那小小的一團,心中一片溫熱。

    昨晚項璃還窩在他的胸口,因為是半夜睡夢中醒來,估計做了噩夢,她滿頭大汗,眼睛紅紅的,問他,“仁川,你還會不會拋下我,還會不會讓我一個人麵多未來的人生?”

    就是這兩句話,許仁川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突然就忍不住哭了。

    熱淚流在項璃的臉上,流進了項璃的衣服裏,他哽咽著抱緊了她,“老公要是再離開你,這輩子都不得好死。”

    項璃哭得比他更厲害,“仁川你知道嗎,我在西雅圖的時候,一個人,我總會想起你對我說,我有什麽值得你喜

    歡的呢?那時候我很無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是我很堅定一件事,那就是一定得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小璃……”

    “不可能再愛別人,哪怕你再壞,你傷我再深。我試想過我後來的生活,我想象不到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男人和我在一起的情景。哪怕我這輩子就一個人這麽過下去了,我也認命。”

    昨晚她哭得很傷心,因為是孕婦,情緒波動比較大,後來睡著了,眼角還滲出淚來。

    許仁川知道,自己這輩子做的最錯一件事,就是當年沒有去找她。

    此時項璃安安靜靜睡在沙發上,他隔著不算遠的距離看她,心裏安穩。

    許母看著自己兒子,他的表情,他眼裏的情緒出賣了他。

    許母抿嘴訕訕一笑,“仁川,你是好福氣。”

    他也笑,和母親說起這個,倒有些不好意思,垂了眸,望著腳下光潔的地板,“可是我們小璃,受了很多罪。”

    想起昨晚她半夜醒來哭得上下氣不接的場景,許仁川眼睛還泛酸。

    母親歎氣,轉身和他一同看著那頭睡著的項璃,“以後,一起來補償她。”

    許仁川一條長臂伸過去攬住母親,“我怕您以後很忙啊。”

    “呃?”?母親不明所以瞅著他。

    “前兩天我聽人說,奈良那邊好像也懷孕了。”

    許母眼中泛著欣喜,“是嗎?確定消息靠譜?奈良和爽爽結婚後就沒回來幾次,對他們倆的事都不知情,還要靠小道消息才知道!”

    許仁川笑了兩聲,“應該是靠譜的,您就等著他倆回來通知吧。”

    他喝完杯子裏最後一口熱水,然後去了客廳。

    走到沙發麵前,他看了看項璃的睡眼,在她身旁坐下。

    彎腰,撚開她上的發絲,怕嚇到了她,極小聲的在她耳邊說,“小璃,起來了。”

    項璃還閉著眼睛,雙臂一伸,圈住了他的脖子。

    “幾點了……”她都不睜眼看他,嘴裏咕噥道。

    “三點,再不起來就晚了。”

    他話音剛落,項璃睜眼,“是你自己說了早上忙才推到下午的,別的孕婦都是上午去,你看你,對我一點不負責。”

    許仁川知道她就是故意矯情,歎氣,“下次一定上午,成嗎?”

    她忍住笑,直勾勾的盯著他。

    許仁川又說,“媽在看呢,你要和我打情罵俏,等產檢回來回房裏去,嗯?”

    項璃的臉刷一下就紅了,緩緩起身坐起來,果然看見婆婆在那頭站著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