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2007年,西雅圖船屋

字數:10481   加入書籤

A+A-




    轉眼到了冬天,十二月初,項璃的身子已經五個月大了。

    她沒有刻意去問嬰兒的性別,順其自然吧,是兒是女也都是她和許仁川的孩子。

    許仁川和項默森是同一年的,已近不惑之年,算得上是老來得子,項璃肚子裏那個現在還沒出來,一天就看他寵得很。

    小諾偶爾會過來陪他們,有時候住的時間長,有時候稍短一些。

    小諾覺得每次和親爸媽在一起,就有些分心,無法專心學習,因為她太想和他倆呆在一起了,尤其是小璃媽媽,每次摸著她的肚子就覺得特別開心件。

    真想寶寶快點出來呀。

    過年之前,小諾的養父母要回美國,因為那邊有很多親戚,他們要過去團圓齪。

    讓小諾自己選擇,是要留在國內陪她的小璃媽媽,還是要跟著去西雅圖,全都由她。

    小諾和阿欣媽媽商量,說小璃媽媽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她想多花些時間陪在她身邊。

    阿欣抿嘴笑,戳她的腦門兒,“就知道你舍不得。”

    小諾抱著阿欣,“我也舍不得媽媽你呀。”

    “現在我和你爸爸,看到你和自己的親生爸媽那麽好,我們都很開心。小諾,你沒讓爸媽失望。”

    聽著養母的話,小諾小手把她抱得更緊了,“小璃媽媽她,受過很多委屈,我知道,她是愛我的,她和仁川爸爸,就像你和爸爸一樣疼我。”

    “當然。”

    阿欣抱著女兒,眼前一片模糊。

    現如今那對夫妻總算是能聽到小諾心甘情願叫一聲爸媽,這樣想來,她和丈夫教育出來的孩子,也算得上懂事的。

    春節項璃在項家老宅住了幾天,陪著恬恬。

    恬恬那孩子下個月就要生了,比她造一個多月。現在那孩子的父親經常都會來老宅,或是和傭人一起幹活,要不然就去廚房幫忙陳姐。

    項璃覺得那人已經很有誠意了,而且也看得出來他對恬恬非常好,可就是不知道恬恬是吃錯了什麽藥,就是不和人家說一句話。

    “我和奈良哥商量過的,這種人不能輕易原諒!”項恬吃著水果,臉上表情傲嬌極了。

    “奈良?”

    項璃皺眉,“他又給你出了什麽餿主意?”

    項恬聳聳肩,不以為然的說,“這是我和奈良哥之間的秘密,哪能隨便告訴你!”

    她看了看項璃的肚子,又看項璃的臉,“我說,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吃好睡好太懶惰了,我怎麽覺得你這麽肥啊,雖然懷孕,可還是得注意自己身材啊,你看你月份比我小,怎麽看著你比我肚子大那麽多,又不是雙胞胎!而且你的臉,都肥成那樣了,就不怕你老公嫌棄你!”

    項璃被她說得臉紅,走過去照了照鏡子,特尷尬的問她,“我真是胖得不能見人了?”

    項恬噗嗤一笑,“逗你的,你依舊很漂亮,姐夫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項璃又照鏡子,“可是我自己也都覺得胖……很久沒稱體重了……應該有一百三了吧……”

    項恬翻了翻白眼,“孟晞生安寧之前一百四,恩施好像也差不多,我跟你開玩笑呢,你就不要在意身材了,我看姐夫一天看你的眼神都色得很……”

    “你閉嘴啦!”

    項璃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自己妹妹說這話,不害臊才怪吧。

    項恬嘻嘻嘻的,走上去排著姐姐的肩膀,“哎呦,害什麽羞呢,你十幾歲的時候爬到姐夫床上也不見你害羞……”

    “啊啊啊啊項恬!”

    “哈哈,姐啊,那時候你膽子也真大,換了我可不敢這樣。”

    “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好像,沒什麽不敢的。”

    項璃垂著眼傻笑,然後望著妹妹,“那時候我就想著,反正這輩子認定的人就隻有他了,不就是同床共枕麽,今天不和他睡,明天也得和他睡,今生今世枕邊的人都是他,我很急切,我迫切的想盡快讓他成為我的男人,所以就很大膽——在我看來,也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事兒,他是我愛人呢……”

    項恬想起姐姐經曆的過去,不禁鼻子發酸,“那時候我不理解你,覺得自己一直喜歡的姐姐竟然那麽不要臉,做出那種事……我不懂得愛,所以不知道愛一個人是怎樣的,直到後來,當我經曆過了感情,知道什麽叫做情不自禁我才幡然覺悟,其實我的姐姐,她有什麽錯呢?要說錯,那就是錯在太愛一個人了,愛到,不在乎自己的所有,現在,未來,什麽都可以不計較,隻要愛著他,就是人生的全部了。”

    “你愛陸從然嗎?”項璃問。

    “不愛,又怎麽可能留著這孩子,還不管他人的眼光,執意要生下來。”

    項恬現在成熟多了,從她的言談舉止就能看出來。

    當一個人經曆的事情遠遠超出了她能負擔的重量,很快,她就會長大,幾乎一~夜之間。

    “我跟你,我們的命運幾乎一樣。有時候我在想,我們項家是不是被誰詛咒了,被人下了蠱,才會發生那麽多事。爸媽不在了,二哥也走了,這才多久呢,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麽散了。現在我和陳姐坐在一起吃飯,桌上就我們兩個人,你說要是陳姐要是不坐下來,我一個人,筷子該往哪個方向夾菜呢?”

    項恬說完呼了口氣,轉過身來望著姐姐笑,“前些天陸從然跟陳姐聊天,他說,要是我原諒他了,他就把我接走。他買了一所房子,戶主寫我的名字了,他說那是他給我和孩子買的,臨海,環境非常好。可是即便是我原諒了他,我也不打算搬出項宅,我要守在這裏。如果他願意,那就搬到這裏來,和我一起守著。”

    “那他願意麽?”

    “不願意?”

    項恬挑眉笑,“不願意就算了,那我和孩子都不認他。”

    項璃也笑了,拍她的腦門兒,“你可真壞,這不是強~製逼人家入贅麽?”

    姐妹兩人哈哈大笑。

    門外有人敲門,項璃說進來。

    是許仁川,他過來接項璃了,今天許家吃團年飯呢。

    “姐夫你今天真帥。”

    恬恬嘴甜,見了許仁川就恭維,許仁川笑著揉了揉她腦袋,故意說,“外頭和園丁一起修剪枯枝那男人看著也挺帥,今天天氣蠻好,你還是下去跟人家約個會算了。”

    恬恬被他說得囧了,白他一眼,“我才不要。”

    許仁川牽著項璃從她的房間離開,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難得幽默一次,似笑非笑對項璃說,“噢,那個歡歡好像對他很殷勤,我來的時候看她拿水給他喝,還拿毛巾給他擦汗。”

    歡歡是園丁師傅的女兒,今天二十出頭,長得很漂亮。

    許仁川和項璃走了,項恬一個人在屋裏糾結,她完全沒聽到那對夫妻因惡作劇得逞而發出的笑聲,完全沉浸在“這年頭的小姑娘都喜歡大叔”的思緒中。

    ……

    小諾在樓下和陳姐聊天,小姑娘現在越來越懂事,陪著陳姐還不忘幫她擇菜呢。

    她嘴裏依然叫著陳姐是姨婆,可心裏明白,陳姐是阿欣媽媽的姨媽,其實,不是她的親姨婆。

    不過不管是不是親的吧,姨婆那麽疼她,那就是一輩子的姨婆。

    姨婆說小璃最近身體很好啊,白白胖胖的,肚子裏的寶寶肯定也長得很好。

    小諾說,“我爸爸可疼媽媽了,在家裏什麽活兒都不讓媽媽做。”

    陳姐想起那時候在西雅圖最後一次見項璃的情景,心裏也就難受。

    當時她心裏對那個男人恨之入骨,現如今許仁川站在她麵前,她依舊不會有多少好臉色。

    是真的把項璃當自己女兒來疼,才感受得到那些傷害的切膚之痛。

    自從項顯城和汪綺玥過世,家裏現在就是陳姐在管。

    在項璃項恬已經項默森心目中,陳姐類似於父母親人,所以她有時候會端架子,這個架子在別人那裏沒有,就針對許仁川和陸從然兩個混蛋。

    隻是陸從然經常來老宅陪項恬,和陳姐打得照麵多了,又很會討好,陳姐也就漸漸對他放下了成見,反倒勸項恬適可而止原諒他。

    而許仁川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當年項璃背井離鄉,說到底也是他母親生事兒,要不是許母把那些話傳到了這個圈子的每個角落,那項璃也不至於那麽狼狽的離開。

    再說了,許仁川的工作性質不一樣,稍有一點空閑都陪項璃去了,哪來那麽多時間來老宅見陳姐——

    眼下他來接項璃,牽著項璃下樓的時候叫了一聲陳姐。

    陳姐就跟耳背似的,充耳未聞,隻對項璃說,“後天大年初一,許家那邊要是沒什麽要緊事兒,就跟咱們一起去給你爸媽二哥掃墓吧。”

    這事情項璃自己能決定,便一口應下了。

    許仁川沒怎麽說話,麵色一如既往的寡淡,陳姐接機刁難,給他臉色看,“你這是不同意?”

    許仁川一愣,然後才解釋,“不是那個意思,即便我們家有事,小璃也得給自己爸媽掃墓。”

    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到時候,我和小諾也陪著一同前往。”

    陳姐嘴角抽抽,“這還差不多。”

    “陳姐,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許仁川在這方麵反應比較遲鈍,不過時間久了,倒也總結了些經驗,陳姐一天到晚的看他不順眼,他自知沒得罪人呀。

    他這話剛說出口項璃就笑了,沒搭理他,跟陳姐說了句先走,便拉著小諾去外麵了。

    陳姐冷哼一聲,似笑非笑看著許仁川,“你才發現?”

    許仁川:“……”

    他臉上長年累月都沒什麽好臉色,這是習慣,以他的性格,除了哄哄自己老婆孩子,在外人那裏也不適合陪著笑。

    <

    p>他那麽現實的一個人,管他陳姐是不是對項璃好,是外人始終是外人,要他像對自己父母一般好,可能嗎?

    不過他永遠一張冷淡的臉也有好處,那就是別人永遠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就比如這個是胡,陳姐心說,他是是不高興啊?回頭會不會找我小璃理論啊?到時候小璃站他那邊還是我那邊啊?

    “陳姐!”?許仁川突然叫她,陳姐眼睛眨了眨,“咋了?”

    “我很尊重您,在小璃心裏您是她父母一樣的人,在我這裏同樣。”

    是的,許仁川不僅現實,他還很虛偽。

    這些話到不至於哄著陳姐,但是叫人聽著就是覺得這人為人處世還是挺好的。

    陳姐一時沉默,竟然生出些許感動。

    他許部長何許人,把她當父母一樣的人?

    陳姐聽了這話有幾分受寵若驚,不好意思起來。

    許仁川接著又說,“我也知道您疼小璃,您怪我當初那事兒不像男人,也怪我母親嘴碎,不過那都過去了,以後我對小璃好,對小諾好,這不正是您想看到的?”

    陳姐半張著唇,有點兒結不了話的意思。

    許仁川心裏突然軟了下來。

    想到陳姐膝下無子,想到陳姐這麽多年將項璃視如己出,想到陳姐是因為太疼項璃才痛恨他……許仁川上前,給陳姐一個擁抱。

    陳姐簡直就措手不及,嚇壞了,“呃,許……”

    “叫我仁川。”

    許仁川就抱了她那麽一下,迅速放開,他的懷抱,通常隻給自己的老婆孩子,連父母也很少有,也包括弟弟妹妹,現如今這麽擁抱陳姐,也足以說明了,項璃心裏重要的人,他一樣看重。

    在陳姐那複雜的麵色裏,許仁川看到了她作為一個長輩對項璃的在乎程度。

    他笑了,雙手揣在褲兜裏,“就像您叫默森那樣,叫我的名字就好了。陳姐,你以前一直叫我仁川的,自從知道我是那個混蛋,你就從不叫我了,就在心裏叫我混賬東西,是不是?”

    陳姐但笑不語,這人倒有些自知之明。

    “我的確混賬。”

    他望著外麵的藍天白雲,呼了口氣,“當初小璃那麽好,我還辜負她,也不怪你現在還怨我。”

    “仁川。”

    陳姐語氣緩和下來,也是低低一聲歎,“你是不知道,那時候小璃在西雅圖是有多可憐呐,這些事,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

    ……

    2007年12月,西雅圖陰雨連綿的冬天。

    項璃來到這裏的第二個星期,她對她三哥說,她想要一個船屋。

    項默森疼她,一口應下,隻當是她喜歡的,他都盡量滿足。

    項璃自己也不知道買那船屋來做什麽,就是偶爾過來住一天,一個人,也不要人陪,坐在門口望著天空發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人長得漂亮,像極了畫中人。

    住船屋的不乏藝術家,有人把她畫進了畫中,美人與風景,自然是最好的畫麵。

    很多年後,那些畫在盧浮宮展出,明碼標出天價——許仁川悉數收藏,不惜拋下全副身家。

    當你愛人愛到了某個程度,那就是血濃於水,有關於你的一切,我都想悉心保存。

    當時項默森在西雅圖有一幢大房子,項璃不在船屋的時候就是住在那裏。

    項璃那段時間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經常夜裏都會做噩夢,半夜裏醒來,全身都是汗。

    陳姐去西雅圖,是項默森聯係的她。

    整個項家,項默森也隻信任陳姐,不是不信爸媽,隻是他太清楚父親的為人,假如他知道項璃在這裏,他趕來的話,那孩子怕是留不住。

    陳姐正好有親戚在西雅圖,她姐姐一家,包括她的侄女和侄女婿。

    她來西雅圖,有足夠的理由不會讓項家的人懷疑。

    陳姐在那房子裏陪了她一個星期,幾乎天天晚上,她都聽見項璃被噩夢嚇醒,然後痛哭不停。

    她用了各種方式,還是不能從她口裏得知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項璃得有多愛那個人,才會犧牲自己也要庇護他至此呢?

    她有多保護許仁川,也就導致將來陳姐有多恨他,畢竟是他毀了項璃,一個好好的女孩子,長得那麽漂亮,那麽優秀,不知道多少男孩子喜歡她,卻因為他而毀了,陳姐想不恨他就沒辦法。

    “陳姐,你說我死了,是不是一切就都結束了?不會難過,不會痛苦,不會想起那張我至今還深愛著的臉?

    陳姐,要是我死了,把寶寶交給我三哥,我三哥對他好,保護他,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他,對嗎?

    我對不起我爸媽,我讓他們失望了,恬恬也失望了,她一定在想,怎麽會有我這樣的姐姐,讓她丟臉了,讓整個項家蒙羞了。

    陳姐,我死了吧

    ,或者我死了,就能得到解脫了……”

    那時候項璃想到了死,不隻是一個念想,她真的那麽做過。

    直到現在,陳姐不愛給項家的人做西餐,就是對那銀色餐刀有陰影。當時,項璃拿著拿刀子站在廚房門口,穿著一身白色睡衣,像個幽靈似的把她嚇個半死。

    陳姐記得,當時項璃說,“我忘不了他,我每天都夢見他,夢見他對我說,項璃你怎麽這麽賤呢,我都不要你了,你留著我的孩子幹什麽?陳姐,我活不下去了,以後的每一天,要是都這麽過的話,我一定會死的……”

    她手裏就拿著切牛排的刀子,直抵喉嚨,陳姐心懸在了嗓子眼兒,緩緩移動腳步過去終究是把拿刀子奪走了。

    陳姐哭得沒了韌性,她抱著項璃說,“小璃你這麽好,你不能死啊,你死了,陳姐一輩子都不會開心……他不珍惜你,以後一定會遇到珍惜你的人……奈良這麽疼你,你怎麽就不要奈良而選擇那麽忘恩負義一個混蛋呢……”

    “奈良?我永遠沒有資格讓奈良對我好了,再也沒有資格了。”

    陳姐不明白為什麽項璃一再重複“沒有資格”,直到後來得知孩子的父親是許仁川,她才恍然大悟。

    “要是沒有你,或許奈良和小璃會有好結果。奈良是個好孩子,誰對他都滿意。後來小璃回來,她母親看著奈良對她不離不棄,心知自己女兒配不上他,所以從中阻攔,也不怕他是不是誤會。

    小璃母親說到底也是個好人,自己閨女自己了解,既然不是真的愛奈良,也就不值得奈良對她好,更何況,還生過孩子呢,你們許家自然也不會同意。

    所幸你倆現在好好的,也不枉小璃愛了你這麽多年。有時候我夜裏睡不著,總會想起那時候在西雅圖,小璃跟瘋了沒有兩樣啊,好可憐,誰看了都忍不住掉淚。要不是默森找了許多人守著她,估計是自殺了都沒人知道——這些,小璃沒有和你說過吧?”

    “沒有。”

    許仁川搖頭,心髒瑟縮,他靜靜的聽著,在腦子裏勾勒當時的情景。

    他幾乎能想象到項璃拿著餐刀對著自己喉嚨說她痛苦得活不下去時,是怎樣的生不如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