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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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主，這孩子的身份已經調查好了，是離家少主離清歡。”
“離清歡?”司涼錦頓了頓，隨後，慢慢地將“清歡”二字寫於紙上，字體蒼勁，力透紙背，“倒是個雅致的好名字。”
黑衣男子靜立在一側，他懂得宮主的意思，離家家主老奸巨猾，若非如此，離家也不會有四大家族之首之稱，卻未曾想到，他居然給自己兒子起這麽個名字。這斷斷不符合老狐狸的行事作風。
司涼錦看著紙上的字，默立片刻，卻是用筆滴了一滴墨上去，墨汁慢慢地暈開，將清歡二字暈成了墨影。
她的眼裏有種奇怪的色彩，像是悲憫，像是狠決，隨後她轉過頭，看向門前。
小孩身著單衣，赤著腳，飛快地從門外奔進來，蒼白的臉上布滿了憤怒。
侍者慌忙從外麵跟進來，跪伏在地:“宮主恕罪，這位小公子非吵著要見您……”
司涼錦沒有說話，但是黑衣男子卻出聲了:“你下去吧，沒有下次。”
“是。”侍者慢慢地起身，彎著腰一步步地退了下去。
司涼錦看著這個憤怒的孩子，目光悠遠，真像啊，這種敢怒不敢言，帶著點委屈的表情，真是像極了，也可憐極了。
她揮揮手，黑衣男子退了出去，在他與小孩擦身的一瞬間，他清楚地看見了小孩身上的血痕，“宮主是因為憐憫還是因為？”他不敢再想下去，那不是他應該考慮的事情。
黑衣男子退下以後，偌大的書房就剩下了小孩與司涼錦兩個人，風從窗戶裏吹進來，帶著刺破人心的涼意。
司涼錦一點點看過小孩臉上的雪花與血痕，腳上的積雪與凍的顫抖的身體，再看到他的眉眼，可以看出，他的眉眼生的極好，可是帶著點陰柔的秀氣，那種秀氣出現在他這張蒼白的臉上卻又感覺無比的適合。她一點點地掃視，“清歡？”她嚐試著叫出那個名字。
聽到此話的小孩先是愣了愣，然後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種卑微的可憐的哀鳴，一點點，一點點，但是卻能把悲傷傳到你心裏去。
就像是孤獨的小獸的哀鳴。
司涼錦卻是平靜地看著他，哭吧，哭出來吧，哭出來以後你就要拋棄你過去的一切，守著你的孤獨，你的仇恨，一步步地往前走。
她走到了小孩的身邊，抱住他：“你是不是奇怪我沒有救你的家人，甚至是恨我為什麽來的那麽遲？”
小孩停住了哭泣，他抬起頭，直直地盯住司涼錦，是，他就是這麽想的。既然你能救下我，為什麽就不能救我的家人？！
司涼錦展開一個涼薄的笑，她道：“憑什麽？”
小孩愣住了，他不能理解司涼錦的意思。
司涼錦慢慢地道，一字一句：“憑什麽我要救下其他人，且不說我來的時候都已經都死光了，即使沒有死光，我為何要救對我毫無作用的人？”小孩的嘴唇在顫抖，半晌他才道：“那……那我呢？”
司涼錦不說話，隻是抱著他來到窗邊，窗外是白茫茫一片，大雪封山，山鳥俱寂，坐落於蒼穹山的司涼宮也沉默了。她指著窗外:“你看見了嗎？窗外不是你往年見到的庭院雪景，而是陡峭的雪山之頂，若是你從這裏跳下去，隻有死。”
小孩看著窗外那刺目的白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真正的刺目的白，除了白色，就什麽也沒有了。
是從天到地的一望無際的白色。
蒼穹山頂，是真正的可抵蒼穹。終年被雪環繞的司涼宮，隻存在於世人的傳說裏，所有人都想來這個與世隔絕的神境，但沒有人知道，這裏的寂寞比別處更深，這裏的雪比別處更冷。
摸了摸小孩的頭，司涼錦語氣變得緩和:“所以，清歡，你不用問我為什麽要救你，你隻要記得，你永遠也不要讓我把你從這丟下去就好。”
她語氣輕柔，表情溫和，精致的臉仿若天神，小孩怔怔地看著她，像是迷茫，又像是恐懼。
怕被拋棄的恐慌與司涼錦身上清雅的香氣密密麻麻地纏滿他的心髒，那激起了他心中一種強烈的渴望，像是瀕死的魚對生的追求的渴望。
司涼錦日後從未想過，她今日的話會締造一個魔鬼，乃至於改變她的人生。
“現在你懂了嗎？”司涼錦道。
小孩抿了抿幹燥的唇，點點頭。
司涼錦滿意的笑了，她再度將小孩從窗前抱到了書桌上，問道:“今年多大?”
“五歲。”
“清歡是你的名字嗎？”
“嗯。”
“那……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小孩抬起頭，不理解司涼錦的話，而司涼錦卻麵色嚴峻地看著他:“說話。”
“……喜歡。”小孩囁喏著開口。
“但是那是你家人給你取的，而你的家人已經不在了。”司涼錦輕輕地道。
小孩猛然睜大眼，他似乎領悟到了司涼錦的意思，他用一種哀求的眼光看著司涼錦，眼眶慢慢變紅，“不要，不要……”但是司涼錦完全不理會他的眼神，她幾乎是殘忍地，狠毒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所以你現在已經沒有資格用這個名字了。你沒有掌控它的權力。”
小孩的眼淚掉了下來。
“從現在開始，你姓司涼決，決策的決。”你要學會決策，學會果斷，學會心狠。
司涼決看著她，沙啞道:“司涼決。”
“是，司涼是我的姓，你是我的，自然要跟我姓。”
你是我的，聽到此話的司涼決麵色茫然，他道:“那我的……”
“等你可以打敗我，等你可以拿回自己的所屬權，等你足夠強大。”
窗外又下雪了，大雪紛飛，窗發出“吱呀”的聲音，手腳冰涼，身著單衣的少年心智在極速成長，他在這一刻明白了力量的可貴，他發現自己是那樣需要力量，那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可以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可以報仇，可以洗刷昨晚的恥辱，可以……
他看向司涼錦，內心深處生出了奇怪的灼熱感。
可以變得像她一樣高高在上，俯視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