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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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正午,秦逸陽才出言告辭,梓汐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對那樣雲淡風輕的人實在是負罪感太重了,感覺自己真是十惡不赦,連麵對他的目光都不自然起來。夏梓瑤也正好回來了,帶的東西真是不少,兩大車,派了幾個下人才搬利索。
她一進門就拉著薛柔的手說著什麽,嘰嘰喳喳的模樣和婚前那個滿懷愁緒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梓汐:“哎呀,我忙著問母親事情,倒是忘了汐兒了,你姐夫聽說你受傷了,特意讓我給你拿的藥,說是他家祖上傳的專門治跌打損傷,你拿著試試吧,你都這麽大了,怎麽還和別人打架啊。”
梓汐凝眉,沒想到這事竟然都傳這麽遠了,但看來她還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她也不多解釋,接過她的藥。想當初胸口因為挨了那硬漢一記老拳,留下了一道淤青,至今還隱隱作痛提醒著她那日發生的事,可又不好讓別人看,這藥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姐姐這日子過得不錯吧,這麽快就有了身孕,看來姐夫是真心疼愛姐姐的。”梓汐來了精神笑著打趣夏梓瑤。
她紅了臉:“你這丫頭,還是那麽口沒遮攔的,等你出嫁了看我怎麽羞你。”
薛柔在旁邊看著她們姐妹,笑道:“你們姐妹小時候感情可沒這麽好的,現在這麽和睦,我和你爹爹很是欣慰,咱家孩子不多,女兒就你們兩個,以後好好地,我就放心了。”
梓汐和梓瑤對視一眼,各自都心知肚明,薛柔並未把夏梓欣算作家裏人。
薛柔又絮絮叨叨的和夏梓瑤說起了梓汐的親事,這段時間她對此樂此不疲,夏家唯一嫡女的出嫁,萬萬不得草率:“你妹妹命沒有你好啊,可她這親事一拖再拖,我還是怕出什麽變故,而且當時子聞大師也說……”
還沒說完,夏懷淵和郭遠飛就一同走了進來,“大師說的不是說好不提的了嗎,再說咱們汐兒晚點出嫁也好,在家多陪陪我們。”
薛柔白了他一眼:“再拖汐兒就是老姑娘啦,就你疼女兒。”
梓汐可不想父母因為她的事吵架,忙出來打圓場:“我都定親了,就不要再說啦。而且今天好不容易姐姐姐夫過來,你們快去說他們吧。”
幾個人都被她逗笑了。
晚間還是在閆氏那裏一起用膳,這次全家人都到齊了,在這些孩子們都長大之後,齊聚一堂的日子格外難得。最小的初曉是從學堂回來的,他現在完全不像小時候那麽調皮搗蛋了,儼然一副小學究的模樣,坐的也是端端正正的,看得出極好的家教。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同母所出的初曉和梓汐性格就截然不同。
這不,梓汐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甜膩的叫著:“初曉,曉曉,我的小初曉,真可愛。”他不耐煩的撇她:“不要叫我初曉了,叫我梓戰,我是大人了,才不像你那麽幼稚。”圓圓的臉配上他那不符合年紀的不屑表情,簡直不能再可愛了。
梓汐被萌的手下又加了幾分力:“你個臭小子,誰小時候總跟在我後麵,姐姐姐姐的叫著啊,現在怎麽一點都不可愛了,不過這小臉真是萌啊。”
他鄙視的看著她:“那是我還小,沒有明確的是非觀念,不然才不會跟著你呢,看看你,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小心逸陽哥哥不要你了。”
梓汐說不過他,老招數,喊薛柔:“娘親,你看看初曉,他又欺負我,娘親幫我報仇。”
薛柔當然明確是非,嗔道:“你看你這麽大了還和弟弟打鬧,嫁人了可怎麽好。”
最近梓汐的婚事簡直是夏府話題排行榜的榜首,誰都要拿來調侃幾句,還不是因為她的未來夫君是京城第一公子。
果然,最後這番嬉鬧還是被閆氏不打斷了,她簡直是破壞氣氛的終極殺手:“梓汐也不小了,一天天的還沒個姑娘的樣子,還不如欣兒穩重,而且在京城的名聲也不好,還是多學學規矩吧,免得以後人家說咱們是家教不好。還有初曉,別總和你姐姐混,免得被她帶歪了,你要時刻記住你是夏家唯一的嫡子,要穩重,穩重。咱們家就指著你了。”
不得不說閆氏真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典範,除了誇獎夏梓欣,把全屋的人都得罪了,梓汐,梓瑤,梓木都是大人了,當然不好計較。初曉再老成也隻是個小孩子,聞言就要為姐姐討回公道,還是被梓汐的眼神製止了,閆氏再拎不清也是長輩,不能對她不敬。
這下可好,閆氏一看沒人接話,反倒覺得大家認同了她的話,繼續訓斥梓汐:“還有,你也別總和月涼郡主來往了,那丫頭敢和離,一看就不是個好的,這姑娘啊,最重要的就是名節了,所以你自己注意點,別壞了我家姑娘的名聲。”
這個“我家姑娘”當然不隻是嫁出去的梓瑤和待嫁的梓汐了,還有夏梓欣的親姐妹堂姐妹們,這幾年,他們家高產的很,姑娘就又生了四五個。也總是來打秋風的,還好夏懷淵親自開口了,他們才有所收斂,也不常來往了。
“想我年輕的時候,守寡之後就沒想著別人,一心把你父親拉扯大,也不敢招惹什麽風言風語,現在的小姐們倒好,什麽都敢做,都快趕上那花樓的了。真是世風日下,年輕的姑娘啊,就得守本分,我看那些不規矩的都應該拉去浸豬籠,免得髒了這世間。”她邊說還邊拿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閆氏一直以來最大的倚仗就是她年少守寡,一個人把夏懷淵拉扯大,還成了朝廷的股肱之臣。她一輩子的談資也是這個:守本分,也因為這個她沒少給薛柔罪受,這不是又來了。
果然,夏懷淵看上去十分動容:“沒有母親的含辛茹苦,就沒有兒子的今天啊。”一種圍觀群眾早就看慣了這場母子親情大戲,當初還有幾分感動也早被磨沒了。京城守節的老夫人沒有十家也有八家,更別說民間那些被聖上親自頒發貞潔牌坊的婦人們,哪個不是深居簡出,哪個又有閆氏這樣囂張。
快用膳時,王氏才趕到,她是商女,也是要經常拋頭露麵的,不像大家小姐那樣墨守陳規,夏梓木也就是看上她這一點才娶她進門的。有了王氏之後,他也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麽陰鬱了,因為經常出門在外,言辭舉止豁達疏闊的很,平時待梓汐幾個弟妹也是疼愛有加,有長兄風範。
平日裏,他出海的時候,隻有王氏在家,她也不惱,和氣溫婉的把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讓全府上下說不出一個不是來,就像這次看梓瑤省親,她親自備下了不少的禮品,都是從梓木的錢裏出的,王公貴族缺的從來都不是那份錢財,而是那份兄友弟恭,和睦相處的相互融合。
京城的人家中,像夏家這麽和睦的不多,甚至沒有。沒有姨娘,姐妹相親,兄弟不爭,所以夏懷淵、薛柔這幾年過得也和順,絲毫不見老態。
閆氏總是願意凸顯自己老夫人的地位,生怕不說話別人就忘了她:“王氏眼看著進門也有三年了吧,還是一無所出,當初我就說娶個大家千金,也好抬抬門麵,你們非要個商女,這也就罷了,可梓木雖然不是嫡子,卻是咱家的長子,梓戰還小,可就指著他延續香火呢。這沒有孩子的女人終究是不受待見的,要不你們看著抬個妾吧,我年紀大了,也沒幾年好活的,就想抱個重孫子。你們自己思量吧。”
要是說閆氏對薛柔不滿意是因為她的家世太高,那對王氏的不滿意就是因為她家世太低了。士農工商,自古以來,商人都是末流,閆氏雖不懂這些,可出去應酬的時候也偷聽過幾句。她本來年少喪夫,最看不慣的就是人家夫妻恩愛之事,現在兒子、孫子都來添堵,讓她開心實在太難。所以這幾年她鬥薛柔鬥得累了,又鬥不過,就把矛頭指向了各方麵都薄弱一些的王氏,首要的矛盾就是:無子。
梓汐並沒有出言相幫,王氏商女出身的好處就是性格潑辣外向,她以前對閆氏畢恭畢敬,是因為家教如此,可閆氏這一番話卻是明顯要撕破臉的了,梓汐不信王氏能忍得住。
果然她開口了:“回老夫人,妾身也想過給爺納妾,但是爺都拒絕了。我們爺的意思是他年紀也不小了,雖我們羽翼未豐,可在父親母親的扶持下,也算小有所成。現在還住在府裏是因為想就近孝敬父親母親和祖母,可以後卻是不好再讓父親母親養著了,所以我們一直打算出去單過,這納妾之事還是暫緩吧。”
閆氏明顯不信,眸光劃過夏梓木:“梓木,你也是這麽想的?”
他躬身回答:“是的,祖母,梓木不孝,無法在朝堂上為父親分憂,隻能從商,但是對祖母,父親,母親的一片赤忱之心天地可鑒,實在不想你們再為我操勞了,我和王氏商量已久,一直沒有提出來就是有所顧忌,現在提出來實在是個好時機,再說梓戰也大了,我是庶兄,不好總留在府裏。”他又轉頭對梓戰囑咐道:“大哥搬出去後,你就是咱家的頂梁柱了,要照顧好父親母親和祖母,大哥雖然不才,但是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事大哥都會鼎力相助的,梓戰,我們是親兄弟。”
話到了這個地步,閆氏再沒有拒絕的可能:“好,也罷,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管不了了。”
梓汐簡直要給王氏鼓掌祝好了,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太好了,不但搬出去了,還反將了祖母一軍讓她的手再也伸不了那麽長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有大哥的支持,有這樣堅實的後盾簡直無堅不摧。
今日的主角是夏梓瑤和郭遠飛,閆氏一再被人反駁,興致不高,問了幾句就去了裏間休息了。剩下的人就放開了不少,一席賓主盡歡,夏懷淵帶著梓木,梓戰和郭遠飛去了書房。剩下幾個女子聊天。王氏對梓瑤有孕還是羨慕的:“還是梓瑤有福氣啊,一進門就懷上了,可見新姑爺對你是看重的。”
梓瑤狡黠反擊:“等嫂嫂和大哥搬出去,還不是嫂嫂一人說了算,我那大哥以前還沒看出來,如今卻顯然是個懼內的啊。”
在座的都笑起來,此時梓汐還不知道,這麽和諧的日子馬上就會結束了……
書房
書房可以說是夏家最隱蔽的地方,夏懷淵坐在上位,把玩著手上的杯子,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們幾個可知聖上要削爵之事?”這是試探。
三人坐在下首,分坐兩邊,梓木不在朝堂上,沒有開口。
郭遠飛深知嶽父第一次就帶自己參加密談,一定是看重自己的,於是拱手謹慎回道:“小婿倒是聽家父說過一二的,如今看來聖上怕是要對我們幾家動手的。家父很是憂心啊,這幾年我們定國侯府怕犯了聖怒,謹小慎微,父親也嚴格約束家中子弟,可終究還是礙了聖上的眼啊。”
夏懷淵擺手:“賢婿不必多慮,依我看,皇上要對付的是……”說著用手比了個四字。
在座都是通透之人,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說……四王府?”郭遠飛雖然明白卻還是不敢相信,急忙捂住了嘴。
“賢婿不用擔心,我這書房很安全,不會有人竊聽的。”夏懷淵安撫他。
郭遠飛雖然是侯府次子,對朝政的參與度卻不高,當初娶夏梓瑤除了看重她之外當然還有對夏懷淵天子近臣身份的考量。“可是開國時天啟皇帝說過的,皇室與四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聖上這樣不怕會犯了眾怒嗎?”
“這也是皇上忍耐四王家已久,卻沒有行動的原因,但是聖上的削爵之心從未斷過。你看宮妃中,四王家的女兒可是隻有淑妃生了兒子的呢,而且資質平平,難當大任啊。還有那畫妃,雖說受寵,可孩子卻是掉了兩個的,聖心難測啊。”
諸人沉默,這場皇權角逐中,又要有多少犧牲品呢。
“你們知道,我是忠於聖上的,自古以來,姻親都是榮辱與共的,所以希望賢婿向定國侯轉達我的意思,希望侯爺三思。”
“好,小婿定會轉達的。”
“好,你們先出去,我和梓戰有話說。”
二人知道是要單獨考較了,也不停留,離去。
“梓戰,雖然你還小,可是咱們家以後要靠你的,你大哥經商,倒能輔佐你一二,卻不能幫你拿主意。所以你從小,爹爹就對你嚴格一些。今天也想考考你,你看四王家到如今地步,是何原因?”
“兒子覺得是居功自傲。”梓戰利落回答。
夏懷淵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沒有好的繼承人。家族太大,子弟良莠不齊,有幾個好一些的也不是特別出眾,早就被人才輩出的禦學比下去了,而且長輩不加約束,致使作奸犯科者越來越多,成為朝廷的毒瘤,所以聖上忍不下去了。”小小的臉透著不屬於年紀的穩重,夏懷淵看著這樣的兒子有些心軟,自己這麽大的時候還在鄉下掏鳥蛋呢吧,可一想朝廷上變幻莫測的局勢,還是狠下了心。
“是的,戰兒,所以父親今天告訴你,咱們家底微薄,為父乃是寒門出身,沒有戰功彪炳的祖輩,靠著一己之力立下戰功立足於朝堂之上,多少士族早就看我不順眼了,卻不敢動我,你可知為什麽?”
“兒子請父親明示。”
“是因為他們都知道父親是聖上的人,我心隻忠於聖上,所以無人敢動,而聖上則是有用得著父親的地方,所以倚重於我。戰兒,父親一力培養你,是想等我百年之後,咱們家不會坍塌,不求屹立不倒,隻求能庇護子孫後代不顛沛流離。你可懂?”
“兒子明白,定不負父親所望。”
“好。”
宮中
“回聖上,這是近日各府動向。”
“好放下吧。”
“臣告退。”
男子拿起案上的情報,一目十行的看,詭秘的自言自語:“夏懷淵倒是個不折不扣的忠臣,四王家也該準備收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