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離山凶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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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前一後,又走了半柱香工夫。

    這洞穴古怪得緊,就說兩人腳下這條血河,蜿蜒向前,時粗時細,但未有斷絕的地方。安寧曉得下了地底,若是尋不見出路就沿著暗河走,但沒人說沿著血河走,她很是懷疑兩人已經走岔了路。

    嬰兒的哭聲愈發大了,聲嘶力竭的叫喊刺的人耳膜疼。安寧摸不清這位仙君套路,他好似也沒有要撇下她獨吞珠子跑路的意思,於是暫且先將仙界的事擱放到一邊。

    無臉仙君一路行去,走得並不快,偶爾還會停下來,移轉視線,看向紅光綠芒交相輝映的牆壁。

    安寧起初不甚在意,看得多了,瞧出這位仙君應是在找什麽東西。然而此事與她無關,她也懶得多言。

    黑暗深處有股惡臭吹拂而來,終於在一聲嘶吼裏,兩人停了步子,遙光仙君也不再四處查看,顯然並未找到要找的東西。

    深濃的黑色裏,哭聲慘烈,尾音嘶啞,走近方覺這叫聲不像凡人倒像野獸。

    離山荒蕪多年,少有靈獸出沒。

    遙光仙君駐足於血河邊,細細辨認,聲如嬰孩,味似腐屍……他大致猜出前方是何物了,隻是那惡獸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他蹙了蹙眉。

    兩人眼下是同一條船上的,一損俱損,安寧自然要問個清楚:“那裏麵是什麽?”該不會又是“不知”……

    話音一落,就聽遙光仙君言簡意賅的道:“麅鴞。”

    安寧怔住,眼中有難以置信的意味,看向身邊這位仙君,僵著脖子道:“當真?”

    遙光仙君道:“很真。”

    安寧深呼吸了一次,暗自咬了咬後槽牙,目光亦格外認真,莊重的後退了一步,道:“既如此,小女子就不給您添亂了,仙君法力無邊,定能一舉降服凶獸。”

    遙光仙君一雙眼眸在霧氣後斜斜瞥了她一眼。

    安寧接著道:“小女子道行淺薄,幫不上什麽,在旁等著便是了。祝您旗開得勝。”

    “怕了?”

    對於認慫這件事,安寧並不避諱,她點頭道:“是,怕了。”

    開玩笑……還不及給她一摞塵鬼來得幹脆利落,麅鴞是什麽,上古凶獸,迅猛無比貪吃成性,塵鬼吃人的習慣沒準就是從麅鴞那兒學來的。

    何況地底下連隻老鼠都沒有,這麅鴞也不曉得餓了多久,她這個身量在它眼裏估計就是螻蟻般大小,吃起來就是個不塞牙的肉沫。

    眼前的遙光仙君不愧是無臉仙君,她到底沒在他眼中看到多少神色變化。

    望著幽深洞穴,他淡淡開口,再度顛覆了一下安寧的認知,道了聲:“好。”

    神仙的胸襟如此廣闊?

    無數思緒在她心裏滾了一周,正猶疑著要不要為遙光仙君的大仁大義擊節而讚,就見他默然張開手掌,一顆珠子出現在手心,散出白色的微光。

    猶似天上的星星眨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

    “罷了,凶獸凶惡,為防不測,你自去找出口罷。”

    安寧看不清這無臉仙君的表情,隻覺得他平淡的語氣裏有揶揄,無奈的歎息中有嘲諷,她臉頰的肉瞬間僵了一僵。

    七寸找得很好很準,她被捏得渾身不舒服。

    控製住自己撲上去奪珠子的衝/動,她深呼吸了數輪,微調麵目表情,凜然道:“仙君這話就不對了,前方如此險地,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怎好留你一人麵對凶獸?你我同心協力、同甘共苦、舉案齊眉,必能闖過這一關。”

    遙光仙君不動如山,眼中溢滿冷笑。

    “仙君別客氣,請。”安寧微微一笑,又後退一大步,伸手示意遙光仙君先行。

    遙光仙君冷哼一聲,不再與她多說,揮袖踏進黑暗裏。

    很多年以前,約莫有十數萬年,傳下一書,世間所有人畜盡列其中,這麅鴞和窮奇、混沌、檮杌四獸被稱為“四凶”,於世上沒有半分益處,有傳言這是當年魔界之尊為報複仙界眾仙集天地戾氣靈氣做出來的。

    按理說這麽多年,靈獸凶獸已經鮮有耳聞,不知道怎麽會出現在離山。神獸和凶獸出沒,常伴異象,諸如肥遺現身,天下大旱,欽原出世,草木枯萎,這回在此處碰到麅鴞,想來也沒有好事。

    上古凶獸活到現在,道行必定極高,他們二人,一個修煉一千多年,另一個肉身都沒了,法力還剩多少鬼知道。安寧掂量了一下,覺得現下這情況大大不妙。

    “凶獸守著的,要麽是出口,要麽是寶物。”無臉仙君適時拋出一句,攢了個誘餌,扔給她。

    安寧一怔,不情不願的接下,她安慰了自己一番,有道是富貴險中求,若有危險,拿仙君來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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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很快,就與它見麵了。

    麅鴞長得醜,這點人盡皆知,等安寧看見了活物,方歎書本子裏都是騙人的,那不是醜,是特別醜。

    人的麵孔和手,牙像老虎,羊的身體,但天地造物之神奇,腦洞之大開,不是一般凡人能明白的,比如眼睛為什麽長在腋下,一張人臉為什麽眉毛鼻子長得如此隨意,身體上巨大的肉瘤,流淌的膿水,橫亙的腐肉,造它出來的人沒有吐麽。

    安寧的臉色不好。

    “它不一定會吃掉你。”遙光仙君當真是位優秀的同路人,握著誘餌,還要疊加棍棒,淡淡言語,幽幽刺激。

    “我?”

    是了,這位仙君沒有肉身,身上還剩點肉的隻有她一人,安寧麵色又差了幾分。

    洞穴極大,與外麵掛滿葉囊的樣子完全不同,四麵均是大大小小的石像,有狀如厲鬼模樣的,也有獸頭人身、人頭獸身的,麅鴞臥在洞穴正中,聞到兩人的氣息,嘶吼著站了起來,足有四五個成人那般高,口水沿著它巨大的牙齒滴在石板山,膿包在它背上破開,黃稠的膿液味道刺鼻,很像數百人同時如廁的味道。

    它在原地不停徘徊,之所以未撲上前,實則是因為它站在一個石刻的法陣上,它每走一步,法陣就亮起一道紅光,四麵石像與其呼應著,紅光迅疾掠過。

    安寧在麵上幻化出一道水簾,將味道勉強擋了一擋。她目光掃過,仔細看了看這處,除了地上的法陣,亂七八糟的石像以外,沒有顯眼的出口。

    “咦?”這隻麅鴞想是餓極了,動作幅度更大,幾次撞到法陣邊界,紅光一通劈啪亂閃。安寧從它身體縫隙間,看到它背後的石壁上,那是一個一人大小的石像,多手多腳,顏色烏黑形同塵鬼,嵌在石壁裏,雕刻粗獷,瞠目欲裂。

    凶獸和麵目猙獰的石像,這搭配不由讓人驚疑。

    安寧感覺,此處不像門派禁地,倒像是塵鬼巢穴……

    “仙君可知怎麽出去?”

    遙光仙君掃了她一眼,隨即收回目光,衣衫輕擺,灰霧搖曳,徑直向麅鴞走去,道:“我稍後纏住這畜生,你找準時機,繞過那石像,離開此地。”

    石像?安寧看去,石像背後有一道一掌寬的縫隙。

    不像人可以通過的,但此時進退為難,也不能不信。

    於是她從善如流,沒有絲毫遲疑的道:“好。”

    遙光仙君隨即右手一震,一道白光向她飛了過來,安寧伸出一道水流卷住,低頭一瞅,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顆珠子。

    她微怔了一下,無臉仙君良心發現了?這念頭不過閃了閃就過去了,心頭接著便是一喜。

    陣前,遙光仙君已然動了,小小的天地刹那風氣雲湧,麅鴞仰天嘶吼,他手中握著一柄白色的劍,那劍與他一樣,並非實體,隻是虛像。

    麅鴞腋下雙眼充血,狠狠撞在法陣上,遙光一劍厲過一劍,紅色的法陣承受著兩股巨力,搖搖欲墜,邊緣現出深紅色的裂縫。風聲蕭蕭,石像被氣浪吹翻,沉沉墜落在地,法陣破開的瞬間,萬籟俱寂。麅鴞逃出生天,狂吼聲中帶著無盡貪婪,向遙光一口咬下,強大的壓迫感陡然爆發,像奔湧的江河灌入溪流,千萬山石瘋狂壓頂,白色劍光如星,在黑暗的洞穴裏閃著清亮光輝。

    遙光騰身而起,光劍分出一縷激射向凶獸眼眸,一束血紅濺起,怒嘯聲幾欲撕裂耳膜,狂叫聲裏,麅鴞一掌將他拍向石壁,咚的一聲巨響,山石崩裂,遙光被按在壁上,他將力量凝聚於右臂,白光乍起,石像頭顱被砍了下來,砸在法陣上,然後是手腳身軀,法陣紅光扭曲,山搖地動。

    遙光周身灰色的霧氣又濃了幾分,凶獸已然知曉這人是吃不到的,氣急敗壞,數萬年的道行如排山倒海般爆發,橫劍擋在胸前,遙光餘光看到兩側石像眸裏射出一道道紅光,他再度匯聚靈力在掌中,並指如刀,電光火石間,劃開麅鴞一隻爪子。

    那隻爪子掉進它嘴裏,被它一口吞了下去。

    砸在地上的石像也在此時震顫起來,偌大的洞穴裏,狂吼聲聲,遙從天外傳來,法陣上無數紅光白光亂竄,從幽深的地底綻放而出。

    法陣裂開來,像巨大的傷口從地上延伸到石壁上,裂縫越來越大。

    安寧將此景看在眼中,眼眸頓時一亮,由洞穴邊緣飛身而起,化為一道清光,鑽入那道裂縫。身後石壁塊塊掉落,灰塵漫天,洞穴霍然坍塌。

    狹長的壁縫裏,安寧身形頓了頓,但她終究沒有回頭,腳尖輕點,她握著那顆珠子絕然而去。

    盡頭,有一點白晝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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