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交換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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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從發梢吹過,帶起一陣透心的寒意,安寧的額上漸有冷汗,腳步微微搖晃著走出小鎮。那顆珠子不見蹤影已有三日,她四處搜尋,鎮上大半人家都去過了,毫無所獲。失了內丹,妖族三日化為原身,失了珠子,也沒有什麽不同。

    如今,安寧勉強維持人身,身體裏氣息亂竄,拉得筋脈肌肉皮膚鼓脹疼痛,正是強製恢複原身的過程。她背上被冷汗浸濕,麵色慘白,嘴唇蒼白無血色,為今之計,要先尋一個隱蔽地方,最好是有水源的,若還在鎮上停留,原身被人發現,沒準會被撿去吃掉。

    她扶著樹幹,吊著一口氣走進樹林裏,眼前無數樹影散亂的鋪在地上,她聽到鳥鳴聲,亦聽到風掃過茂密草叢的沙沙聲,唯獨沒有水流的聲音。

    一塊不大的石頭斜插在土上,她想邁過去,卻見石頭一裂成三塊,晃花了眼睛,她暗道聲“遭了”,眼眸瞬時由亮轉暗,染上墨汁,她的五感即將消失,再然後就是神識了。

    “姑娘,你沒事吧?”樹林裏一個粗豪的聲音道,應是路過的農戶樵夫。

    安寧想搖頭,發現這點動作她都已經無法控製了。趴在地上,她的神思模糊,漸漸飄遠。

    “啊啊啊,妖怪啊!”

    耳畔叫聲之尖銳,似欲劃破鼓膜。

    她此前從未聽過男子尖叫的聲音,竟能企及女子不能到達的高度,那農夫估摸是眼見她從人變成河蚌驚嚇過度了,這一聲直奔雲霄,驚起無數隻雀鳥,也把安寧的神思硬拽回來一下。

    她清醒了一刹那,眼睛順帶著恢複了一刹那,在五感全部陷入黑暗之前,一雙腳踏著霧氣出現在視線裏。

    她還沒來得及猜測此人身份,思考他會否將自己撿去吃掉,就徹底暈了過去。

    *

    不知浸在黑暗裏多久,安寧終是醒了過來。

    她是被鼻間香火味道熏醒的。

    有那麽一瞬,她險些以為自己被烤來吃了,不曉得下一刻是撒鹽粒子還是裝盤。

    神識未失,她艱難的動了動手腳,作為一隻修煉數千年的蚌精,她自然清楚自己的狀況:她還活著。

    睜開眼睛,身下是幹草,頭頂有橫梁,上麵油漆已經掉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木頭裂開幾道紋路,東西各有三扇窗戶,風從外麵刮進來,窗棱上的糊紙被吹得呼呼作響。

    正中是土地公的塑像,不像金銅所鑄,而是普通至極的石像,香案上有香屑供品。

    安寧知道自己在何處了。

    村落裏的土地廟,從古至今,便是救人逃難乞討必經之地,淵源流傳,俗不可耐。

    當然她活著必然不是神靈保佑,那就是……

    她感覺自己腦中血流的速度都快了,“噌”的一下坐起來,向四周看去。

    手邊果然有驚喜。

    一個圓滾滾的、龍眼大小的珠子。

    這幾日,當真患得患失,悲喜交加。

    她立刻將之撿起,珠子還是那顆珠子,霧氣蒙蒙,當中有一點白光,以前她偶爾還嫌棄這珠子不如珍珠好看,此刻看在眼裏,卻是天上無地下無的美好。

    她掂量著珠子,收手便要放進懷中……手指在碰到衣襟時,猛然頓住。她素來機警,明白天上不會掉餡餅,凡事算一算得失,想一想為什麽,絕不會錯。

    珠子沒有腿,不會自己跑回來,她暈倒在街巷中,也不會莫名飄到土地廟,定是有人相助了,唯一的人選,不用猜,定是那位看不清容貌的遙光仙君。

    是胸懷廣闊,神仙之典範?

    還是俠肝義膽,凡人之楷模?

    安寧瞧著珠子裏細細的一縷白光,眸光微閃,忽而冷笑起來。

    怎麽可能?

    她一貫不相信世間有舍己為人這種事,一個人與你非親非故,卻屢次相助,不僅不怪罪你將他獨留險地,頭也不回的跑掉,還以德報怨,盡力回護。這等割肉喂鷹之舉,除了佛祖還沒聽說有誰做過,何況是身份天差地別、素不相識的一仙一妖?

    人皆自私,六界均同。

    這可不是腦子有沒有病的選擇題,恐怕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她有用處,俗稱利用價值,這位“無血無肉無臉”的仙君心裏也藏著一個算盤,在她埋頭苦算時,正對著她打得啪/啪作響。

    那麽問題來了,籌碼是什麽?

    她掂了掂手裏的珠子,忽覺事情變得很有趣,如若他開出的條件不太過分,她能撈到的好處也是不少。

    看來要與無臉仙君好生談談了。

    正掂著,不想手心裏的珠子緩緩亮起,光暈鋪滿這方天地,如水波一般漾開漣漪,光芒搖曳散去後,現出遙光仙君的身影,不是站立著的,而是無聲無息躺倒在灰色霧氣中。

    安寧怔了一下,救完自己就暈了?

    遙光仙君霧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氣迷蒙的身影隻略微閃了閃,不消片刻,又被珠子重新吸了回去。

    安寧挑了一下眉,心道,竟還有這種詭異操作。而後她微微一笑,計上心來。

    再度搖了搖珠子,搖出無臉仙君的虛像,她隨手一揮,寒氣於掌心凝結,地麵一片雪色,冰凍三尺。

    她微笑著,坐回幹草堆之上,托腮凝視。

    這般,更好看住此人。

    *

    遙光醒來的時間要比他自己預計的晚一些,周身冰寒,不似在珠子裏,他皺了皺眉,方覺不對。

    他如被封印在某處一般,手腳都被固定住,一動不能動。

    冰冷的氣息環繞在周圍,他的眼角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這女子當真……不可理喻,她把他用冰凍了起來,活生生放進一個實心的冰棺裏。

    “咦,你醒了?”一個女子聲音從他身側傳來,微訝道。

    他閉了眼,欲以法力破冰,又聽那女子道:“仙君若想勝算大一些,就老實一點。”

    遙光不動了,餘光看那女子,還是鵝黃的衣裳,嬌俏的容顏,隻眼睛裏點綴著諷刺的顏色。

    安寧皮笑肉不笑,這仙君這樣老實,可見自己猜得不錯,此人救自己絕不是無緣由的,她想了想,忽而伸手拍了拍麵前的冰塊。

    冰上隨即添了幾道裂紋,越擴越大,露出遙光仙君除了眼睛能看清,其餘隱在霧氣裏的一張臉來。

    她確實在鑿冰,不過不是拉他出來,因為鑿開的範圍僅限臉而已。

    “你想如此說話?”遙光不著急出來了,隻瞥著她淡淡道了一句。

    安寧笑了笑,道:“仙君這般姿態,小女子很有安全感,故而委屈您老人家了。”

    遙光冷哼了一聲。

    “可是後悔救了我?”

    遙光冷笑不語。

    安寧將麵部肌肉調整到了合適的位置,盡量擺出友好的笑容,道:“這麽對救命恩人非我所願,隻是不問清楚了,小女子放不下心來。”

    遙光眸中光芒輕閃,等著她下一句話。

    “仙君修道還是修佛?”

    遙光淡漠言道:“道。”

    “佛門有割肉喂鷹的典故,不知你們道家有什麽,但想來也差不了許多,你救過我多次,謝是要謝的,不過在我看來,你非佛祖,我非鷹,可對?”

    遙光不打算否認,救她確有私心,此刻這女子開門見山,手段雖不大好看,但也正給了兩人機會談上一談,於是他道:“不錯。”

    “你是何身份?”

    “北鬥破軍星君。”

    “為何困在珠子裏?”

    “與敵糾纏,一時不查。”

    “要往何處去?”

    “西海尋肉身。”

    兩人話音落定,安寧思緒在腦海裏轉開,自己要往西找內丹,無臉仙君也是往西去,難不成是因為順路?不對。

    “需要我做什麽?”

    “一同去西海。”

    安寧眯了一下眼睛,聽無臉仙君繼續道:“你沒了內丹,需要珠子保命,而你想找的內丹,去向與我同路,而我同樣離不開這珠子,更不可能以魂魄驅使珠子飛到西海,需人送我到西海。”

    “我有什麽好處?”安寧直言道。

    遙光道:“待我恢複仙身,你可隨我去仙界。”

    安寧一怔。

    “你既能一路繼續尋內丹,也能免去修仙飛升之苦,直登仙界,入仙籍,如何?”

    不得不說,買賣誘人,回報豐厚,正是她想要的。

    安寧一笑,也不多說,在冰棺上一拍,素白的冰渣子散了一地,遙光仙君從冰層裏飄出,他周身的霧氣比兩人初遇時更濃,從頭到腳捂得嚴實,安寧對他的長相沒有半分好奇,隻靜待在一旁。

    細細回想方才所說,安寧又剝出兩點疑惑,道:“世間修真之人甚多,你若亮明身份,必有人相助,為何找上我來?”

    遙光聞言,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穿梭在濃霧縫隙間,看得她頗有些心驚肉跳。

    “你氣息特殊。”

    “什麽?”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安寧詫異了一下,道。

    “珠子放在你這裏,我元氣恢複得便快一些。”

    安寧不得不又訝異了一回,原來自己竟還是個藥引子,有這等妙用。

    “為何?”

    “不知。”遙光回答的格外簡單,眸光從她身上掠過,意味不明,有道是前路漫漫,不妨慢慢探究。

    “還有一事。”

    遙光淡然點頭,道:“你說。”

    “送你去西海便能入仙籍,聽來太過容易,令人很難相信。故而……這一路,可還有需要我做的?”

    兩人對視之間,她眼神警惕,他眼睛隱在滾滾濃霧之後,眸中明暗交替,變化萬千。

    “有。”他嘴角一彎,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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