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月光劍氣（三）

    南宮青籲了口長氣，說道：“黃三哥，今晚你踏高蹺扮作一個送熱水的店小二，來到我房中，還讓我掩人耳目，跟你到這兒。難道就是為了‘鄭家莊’的這些金銀珠寶啊？”

    黃燈使者笑道：“當然不是了。這次奉了主母之命，咱們‘七色使者’一共有五位來到中土，那可是從所未有之事。洪大姐又收到主母的命令，讓成二哥和我沿途等著接應五弟你前來，並且約定好八月十五，我兄妹五人在武昌府黃鶴樓待命。大姐一再叮囑，咱們暫時不得和‘巨人幫’的人動手。至於中原武林這些家夥，也就更加不必理會了。大姐之意是大夥兒到中土之後，務須暗中監視巨人幫一幹人的動靜。先瞧瞧他們和中原群雄之爭，究竟鹿死誰手？”

    南宮青哼了一聲，道：“我媽這個命令，忒也奇怪。她老人家既然派咱們來中原，還不讓咱們動手，彰顯我‘觀止峰’的威風。難道大夥兒萬裏迢迢的是看戲來啦？”

    黃燈使者笑了笑，正待答話，忽然臉色一變，輕輕咳嗽了一聲，低聲道：“五弟，有人來啦！”

    南宮青一驚，也即側耳傾聽，靜寂中果聽得遠處莊外青石板大路上一陣馬蹄聲響，由遠而近，到得大門前停下。過了片刻，有人推開大門，走進院內。

    黃燈使者伸手向東首一株大柳樹一指，低聲道：“快躲起來！”南宮青略一點頭，當下一提氣，飛身竄上柳樹。黃燈使者也即拔身縱高，隱沒在樹葉叢中。

    其時方當初夏，大柳樹枝葉茂密，亭亭如蓋，頗可藏身其間。

    他二人迅捷無倫的藏匿於柳樹，自覺輕功了得，無人察覺，殊不知這柳樹本是適才江浪藏身之所。在南宮青飛身上樹的一霎之間，江浪又已悄無聲息的飄身而下，掠到另一株樹後。

    其實江浪比黃燈使者更早聽到莊外蹄聲，並且也已聽出兩匹馬踏著青石板路並騎而來，停在大門外。馬上乘者似乎對那兩盞燈籠頗感詫異，略一商量，一齊翻身下馬。

    過不多時，前院中腳步聲移近，江浪、黃燈使者、南宮青三人同時眼前一亮，卻見兩個青衣人手執燈籠，向後院快步而來。

    一人粗聲粗氣地叫道：“趙五，是不是你小子先來啦？操你奶奶的雄，動作倒是挺快麽，還不給老子滾出來？”

    另一人也道：“趙五，是我和老三。喂，你躲到哪裏了？”

    二人邊行邊罵，高舉燈籠，四下裏亂照。

    隻是他二人又叫罵了好幾聲，過了片刻，始終不聞應聲。

    江浪藏身樹後，探頭一張，見是兩個青衣漢子，一個長臉，一個禿頂。二人均各左手提著燈籠，右手拿著鐵鍬。

    敢情莊門外的兩盞大黃燈籠被他倆一人一個，摘了下來。

    長臉漢子四顧無人，皺眉道：“老三，該不會是你猜錯了罷？難道不是趙五那小子回來了？”

    禿頂漢子道：“如果不是趙五，卻又是哪個不要命的來點亮這兩個燈籠？嘿嘿，難道是咱們鄭家莊的三個死鬼莊主陰魂不滅，自個兒回家來點亮的不成？”

    長臉漢子臉色一變，顫聲道：“老三，你，你別嚇唬我。我，我膽子小，怕鬼！”

    禿頂漢子哈哈一笑，將左手燈籠放在一堵齊肩高的斷牆之上，鐵鍬往地下一插，粗聲罵道：“鄭四，他媽的，你這小子就是個沒出息。枉你也是姓鄭的男人，好歹咱們那三位爺兒們生前在這西北一帶號稱‘酒泉三傑’，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這西北道上，一聽說是你們姓鄭的，誰敢小看了？偏生出了你這個膿包貨色，真是個膽小鬼，呸！”

    長臉漢子鄭四定了定神，歎道：“今時不同往日。我雖然也姓鄭，卻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奴才，又怎能跟主子相比？再說，三位莊主都已經死了這麽久，咱們‘鄭家莊’也變成了廢宅，大夥兒早已各鳥獸散啦！老三，你現下還提這些有個屁用？前幾天那夥西域來的惡鬼這麽一鬧，連房子也拆了。如今大夥兒死的死，逃的逃，‘鄭家莊’算是徹底完蛋啦。唉！”

    江浪心道：“聽這二人語氣，他們原來都是鄭家莊的仆人。”

    禿頂漢子笑道：“鄭四啊鄭四，我知道你這小子以前從二莊主那裏得過不少好處。看來你是真舍不得鄭家莊完蛋哪。我禿頭呂三兒可不這麽想。當初老子雖然也服侍過三莊主，可是他老人家小氣得緊，連一兩銀子也不曾賞賜過我。而且，還常常罵我貪杯好色，又不準我賭錢。你奶奶的，我要是不喝酒，不賭錢，不找女人，還算是個男人麽？”

    鄭四搖頭道：“老三，要我說啊，三莊主罵你還是有些道理的。你也別怪兄弟說你，你都快三十多歲了，連個正經老婆都沒娶上。整日裏喝酒逛窯子，**宿娼，近來又跟城西的小紅姘上了。你一個下人，又不是什麽財主大爺，哪裏有那麽多銀子啊？”

    呂三忽然在鄭四屁股上踢了一腳，罵道：“好你個王八羔子，膽子不小，我禿頭呂三兒的私事你也敢管。你奶奶的，再敢多嘴多舌，老子再來一腳踢死了你！”

    鄭四吃痛不過，忙即拋下鐵鍬，向後躍開，口中連連呼痛，不敢近前。

    江浪見二人身手甚是笨拙，隻是那呂三生得膀大腰粗，頗有一股蠻勁，心想：“這二人武功平平，不足為慮。半夜三更，他們各自帶著把鐵鍬回到自己主人的廢宅作甚？”

    呂三又罵了幾句，搖了搖頭，喃喃道：“算了，你這小子最後一句話說得倒也有理。小紅那小娘們兒可是我的心肝肉。隻可惜，我呂三無能，沒有那麽多銀子替她贖身。唉。”

    鄭四小心翼翼的挨近身來，說道：“老三，你不是說三莊主這間房內有銀子麽？在哪裏啊？”

    呂三伸過手去，啪的一聲，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說道：“兄弟，別怕，我又不打你。我跟你說，以前我聽服侍五姨太的梅香姐說過，三莊主房子中有個地下秘室，裏麵藏著不少金銀寶貝呢。隻可惜，除了三莊主本人之外，那幾個姨太太也都不太清楚到底在哪裏？”

    鄭四嘀咕道：“難怪大家都私下說，呂老三和五姨太的貼身丫鬟梅香姐有私情，看來是真的。”頓了一頓，叫道：“啊喲，不對！前幾日不是有人見到趙五跟小姨太一起私奔了麽？這兩盞燈籠又怎會是他點亮的？”

    呂三**笑道：“嘖嘖，說起三莊主的那個小姨太，也真是個標致娘們，長得可真得勁，細皮嫩肉……他媽的，其實她就是個小**，隻是便宜了趙五那個小白臉了。你奶奶的，這對狗男女戀奸情熱，也不知跑哪裏了。”

    鄭四遲疑道：“可是這燈籠是誰點的？不是趙五，又會是誰？”

    呂三一愣，隨即四下裏一望，搖頭道：“這倒奇了。不是趙五，又會是誰？你奶奶的，叫了半天，怎地連個鬼影也沒有。”伸手抄起燈籠，拔出鐵鍬，又道：“顧不得這許多了。既來之，則安之。兄弟，想發財的話，趕緊到三莊主房中再看看罷。”

    鄭四應了一聲，俯身撿起地下的鐵鍬。兩人將燈籠放在一旁，揮動鐵鍬，在斷垣之間挖掘起來。

    正忙碌間，驀地裏一條黑影從半空中飛躍而下，手中長劍在冷月下發出閃閃光芒。

    呂鄭二人忽覺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

    昏黃燈光之下，隻見是一名濃眉大眼，手執長劍的黑衣青年，正自笑眯眯的望著二人。

    鄭四吃了一驚，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呂三頗具膽氣，定一定神，隨即手中鐵鍬一揚，喝道：“喂，你是什麽人，深更半夜的，幹嗎到我們鄭家莊來？”

    那青年嘻嘻一笑，道：“鄭三莊主生前留下的這筆寶貝著實不少，兩位兄台可不能全部吞下啊。常言說得好：見者有份。在下也想來分一杯羹。卻不知尊意若何？”

    呂鄭二人對望了一跟，做聲不得，心想原來這小子不知從哪裏得到了消息，也跑來打三莊主財物的主意了。

    那青年將長劍往腰間一插，笑道：“先說好罷，財物到手之後，咱們二一添作五。我在旁邊等著啊。兩位，你們繼續挖罷。”

    說著背負雙手，慢吞吞的轉過身去，抬頭望著天上那半輪月亮，不再理會二人。

    呂鄭二人相顧愕然，又驚又怒。均想這小子半路裏殺出來，原來是想撿現成便宜的，專門等我們財物到手後，他再來吃橫梁子。

    隻見那青年瘦削的身形挺立當地，背向著二人，呆望著月亮，動也不動，不言不語。

    呂三縱目四下一打量，不見有其他人，於是朝著鄭四微一點頭，目露凶光，充滿了殺機。鄭四搖了搖頭，後退了一步。

    呂三暗罵鄭四膽小如鼠，突然間搶步而前，掄起鐵鍬，猛地擊落，直拍那青年後腦。

    溶溶月光之下，但見寒光一閃，呂三已喉頭中劍。

    那青年腰間的長劍不知何時已拔起，也不知何時已刺出，一霎之間，劍尖已從呂三喉頭插入，後頸突出。呂三哼也沒哼一聲，屍體連同那把鐵鍬，一起跌落在地。

    鄭四隻覺眼前一花，同伴即已斃命。他大駭之下，當的一聲響，將鐵鍬拋在地下，轉身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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