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8 人盡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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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間,上元節已經在燕京城那喜慶的氛圍內匆匆劃過,不給人們一絲一毫的準備。當人們想要從殘餘在心中的喜慶與熱鬧中,回味這一個不同於往年的上元節時,才驚覺時間在不知不覺間一如既往的繼續向前,毫不停頓。

    從元日起就開始盼著完顏玠這幾個金人能夠來拜訪他,但如今上元節都過去兩日了,可謝深甫依舊沒能夠盼到他希望拜訪他的人來。

    謝深甫之所以如此執著於金人,特別是完顏玠這幾個金國宗室的拜訪,更多的是出於一種虛榮的權利野心。

    如今已經貴為當朝左相,隨著朝堂上的官員連番的拜訪,一個個對他尊崇有加的讚美,使得謝深甫在飄飄然之間,野心卻是一直在心底深處繼續蔓延。

    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從最初隻想單純的吃飽肚子到希望能夠穿的暖和一些一樣,同樣的心裏與野心之下,在吃飽穿暖之後,便會進一步的奢求希望能夠住的好一些,而後衣食住行的行也就變得重要起來了,馬要上等的良駒,車要上好的木料所打造。

    總之,欲望與野心關係極為密切,在一件件一樁樁的欲望與野心不斷的得到滿足時,則是在心底會生出另外一個個以前從不曾奢望過的欲望來。

    謝深甫如今就是如此,從他飽讀詩書開始,他便想要有朝一日能夠為國為民、為江山為社稷,但隨著一件件一樁樁的心願達成,他心裏的要求也在發生著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變化。

    得到了南地官員的尊重,隨著朝堂地位的提升,他自然想要得到大宋朝所有官員的尊崇,而後當他坐上了左相的位置,尤其是當葉青在剛回到燕京,幾乎毫不費力的任命了幾名金人為朝廷官員後,謝深甫便也覺得,他不能隻滿足於宋人官員對他的尊重與敬仰,他同樣也需要金人給他的尊崇與敬仰,以此來彰顯、縮小他自己與葉青之間在威望、影響上的差距。

    夏人、遼人、金人他自然都希望能夠成為他的座上賓,這就像是朝廷歸納了夏、遼、金的土地,而他這個當朝左相,自然也需要夏、遼、金的一些官員,能夠對他尊崇有加。

    畢竟,在謝深甫看來,隻有如此,才能夠讓他這個當朝左相的權利與威望名副其實。

    上元節一過,謝渠伯並沒有像他父親謝深甫預料的那般,得到朝廷的旨意,更沒有得到朝廷的升遷,甚至連當今聖上,都不曾有過哪怕一次單獨召見他的機會。

    而隨著朝堂之上元日、上元節的氣氛漸漸全部消散,回歸如常之後,謝渠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尋常,這種不尋常完全隻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

    尤其是隨著朝廷開始正式把留守在臨安的官員開始往燕京調集時,謝渠伯的內心更是感到了一股沒來由的不安,甚至是感到了一絲絲的危險。

    而當他把這種擔憂與不安如實告訴自己的父親謝深甫時,書房裏的謝深甫則是陰沉著臉說了一句:全是妄加揣測,毫無憑據。

    此時的謝深甫也漸漸對謝渠伯產生了不滿,並非單純的因為朝廷沒有理會已經在燕京滯留長達半年的謝渠伯,而是謝深甫覺得自己這個長子自己不上進,不自己去爭取,才使得他在朝堂之上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幫到他。

    父子二人正在書房生著悶氣,隨即書房外傳來了敲門聲,而後徐誼神色有些倉惶的跑了進來。

    “何事兒又讓你如此慌張?”本就心情不好的謝深甫,直接對徐誼怒斥道。

    “左相,燕王進宮了。”徐誼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看來這一路上的心情並不怎麽美麗啊。

    “葉青進宮了?為何?”謝深甫看向徐誼問道。

    “昨日裏就已經傳出燕王要進宮,跟聖上商議國事的事情了,但具體是什麽事情……。”謝渠伯麵對父親的冷臉,一向孝順的他,便想借著這個機會讓謝深甫消消氣。

    “據說是要談跟蒙古國交戰一事兒。”徐誼說道。

    “元日前葉青剛剛又給蒙古人送了大量的糧草物資,又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跟聖上談與蒙古人交戰一事兒?”謝深甫感到有些難以理解。

    趙擴終究是當今大宋朝的皇帝,所以即便是葉青,想要進宮見趙擴,在沒有什麽緊急事情的情況下,自然也是需要提前告知宮裏,而後才能夠在約定的時間進宮。

    當然,這對於葉青而言或許並沒有什麽,但對於其他朝臣來說,可就是莫大的榮耀了。

    畢竟,在什麽時候見你,在哪裏見你的問題上,朝臣並沒有主動權,完全是要看宮裏的時間,而葉青能夠做到隻是提前一天告知宮裏,聖上還能夠不改變時間見你,這自然是要讓其他人感到羨慕嫉妒恨。

    馬車與其他朝臣進宮時所停的地方都不一樣,不同於其他朝臣進宮時,在第一道宮門前就必須鄒下馬車,而後步行進宮。

    載著葉青的馬車在第二道宮門前才緩緩停下,而趙擴的貼身太監此時早已經親自在此等候多時,看到葉青走下馬車後,立刻是一臉笑容的跑了過來:“奴婢見過燕王。”

    “有勞你在此等候了。”葉青平易近人的微笑,以及客套的話語讓張寶德十分受用,當然,也因為葉青身為大宋唯一一個異姓一字王的權勢,使得張寶德自然是不敢拿出對待其他臣子的態度來對待葉青。

    畢竟,一直跟隨在趙擴跟前的張寶德,就是連其他幾個宗室王爺見了麵,也要客客氣氣,而張寶德甚至於敢在他們跟前拿出不卑不亢的姿態來。

    “燕王隨奴婢這邊請,聖上已經在禦書房等著您了,特意招呼奴婢一定要親自來迎候燕王。”張寶德落後葉青半個身位說道。

    禦書房內,此時繚繞著淡淡的檀香味兒,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兩個宮女與一個太監向對著趙擴行禮後的葉青行禮,隨即隨著趙擴揮了揮手,整個諾大的禦書房就留下了張寶德一個太監侍奉在旁,其他人則快速的退出了禦書房。

    一張太師椅被張寶德放在了禦桌前,趙擴在葉青坐下後,這才微笑著在葉青對麵坐下。

    “您昨日就差人通知我今日要來宮裏,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兒?昨天晚上睡覺時我都在想您有什麽事情,要親自進宮,今日早朝時也一直在琢磨,心裏還真有些好奇。”趙擴示意張寶德先給葉青奉茶道。

    “蒙古國可能會出現大的變故,這個變故於我們而言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再者便是,希望你能夠立刻差遣禮部的人前往蒙古國與他們交涉,主要目的有二,第一,必須要在蒙古大力散播我們從元日前無償送給他們糧草一事兒。第二,便是讓朝廷以禮部的名義,在蒙古國結交權貴。”聽到趙擴直接了當問道,葉青也不再拖延,同樣是直截了當的說道。

    “變故?蒙古國會有什麽變故?”趙擴回味著剛剛葉青的話,看似簡單的三兩句話,但若是拆開來看,這每一句話裏都包含著重要的信息。

    “鐵木真挺過了元日,但……不一定能夠挺到穿暖花開時,一旦鐵木真不在了,蒙古國就會群龍無首,雖不至於在短期內四分五裂,但長遠來看,這是早晚的事情。朮赤、察合台、窩闊台以及鐵木真的四子拖雷,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自己自己的強大勢力,以及不同部落對他們的支持與擁護。鐵木真一旦閉眼,那麽這四個人必然是要針對大汗之位展開搶奪,如今來看,朮赤是最沒有可能的,窩闊台與察合台兩兄弟並肩作戰,很有可能能夠打敗朮赤。”葉青對趙擴說道。

    “所以您打算讓禮部的人前往蒙古,是不想讓蒙古人對我們的目的產生警覺?”趙擴如今要比從前聰明了很多,甚至是對舉一反三都已經駕輕就熟。

    所以當葉青一說出口後,趙擴就立刻明白,葉青之所以打算讓禮部的人去蒙古國,想必是為了不至於讓蒙古人對他們產生警惕,以為他們會趁機圖謀不軌。

    “不錯,禮部是最為合適的,而若是其他人前往,恐怕蒙古人就會提防我們了。當然,即便是差遣禮部官員前往蒙古,蒙古人也依然不會對我們放心,不過相比起其他人而言,禮部對於蒙古人來說,壓力與警惕還是要小一些。”葉青讚同的點著頭說道。

    “所以……燕王的人選就是新晉的禮部侍郎完顏刺?”趙擴順著葉青的四路猜測道:“這就是您元日前所言的,完顏刺能夠給我的驚喜吧?”

    “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正是因為他金人的身份,所以更能夠讓蒙古人以禮相待。”葉青點頭說道:“至於是不是驚喜,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還要等完顏刺到了蒙古之後,是不是能夠做到我們期望的樣子才行。”

    趙擴雖然還不是完全清楚葉青對於蒙古的所有意圖是什麽,是要亡掉整個蒙古國,還是說隻要蒙古人臣服於他們,與宋廷君臣相稱。

    微微思索了一下後,趙擴便抬起頭對張寶德說道:“去禮部,讓禮部侍郎完顏刺立刻來禦書房,朕要見他。”

    隨著張寶德快速離去,整個禦書房就剩下了葉青與趙擴二人,短暫的沉默過後,還是年輕的趙擴忍不住問道:“您打算如何處置謝深甫?此人如今與任左相前幾乎是判若兩人,自任了左相之後,完全被權利衝昏了頭腦,元日這些時日,幾乎每天都是在府內迎來送往。”

    “你是我大宋朝的皇帝,謝深甫乃是當今左相,這件事情……就算是要處置,也該由你來處置,而不是我來處置他。”葉青看著在自己說話時,眼睛越睜越大、神情有些難以置信的趙擴,感覺有些好笑的笑了笑,繼續說道:“你母後一直希望朝廷遷都之後,你在朝堂之上擁有絕對的威望與影響,能夠讓群臣對你俯首帖耳,那麽……這豈不就是一個機會?”

    “可……您也知道,謝深甫的孫女謝道清與皇後韓瑛可謂是手帕交,若是此事兒由我來處理,恐怕很難……達到震懾群臣的效果,甚至還會因為我的一些優柔寡斷……。”看著葉青挑眉疑問的樣子,趙擴兩手一攤,幹脆無奈道:“我與皇後的事情,可謂是謝道清一手促成的。您也知道,我對於皇後的話大部分的時候也是聽的,何況皇後這些年來,也從未在朝堂政事上有因為什麽事情向我開口過,而若是謝道清希望她在我麵前為謝深甫求情的話,我怕我……到時候真的會被皇後說服,如此一來,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既沒有在朝堂群臣心中樹立起絕對的君王威望,還會讓一些臣子怕是心生不滿吧?而且還有,謝深甫是母後一手提拔的,當初的目的……您也清楚不是?雖然如今因為謝深甫的變化,母後也漸漸對他心生不滿,可終究是母後提拔的,我若是如今就罷免他,甚至是讓他徹底遠離朝堂,恐怕母後那裏我也不好交代不是?”

    “這些就是你的事情了,跟我無關。元日前你前往我的府裏,當初我們就說好了,雖沒有約法三章,但最起碼也算是個君子之約吧?”葉青端起茶杯,完全是一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趙擴的眼睛不可思議的再次睜大了不少,拿眼前的燕王他自然也是沒有辦法,可謝深甫這個燙手山芋,他確實也不想接,雖然他知道,處置了謝深甫一事兒,給他帶來的好處要絕對多過壞處,可若是讓他親自動手,他權衡利弊之後,總覺的有點兒虧,還是有人代勞最好,如此自己大可到最好站出來收拾殘局,既能夠在皇後那邊有交代,也能夠讓他在群臣心中樹立起更高的威望。

    在趙擴的眼裏,牽頭處置謝深甫一事兒的人選,最好便是坐在他麵前輕鬆悠閑喝茶的燕王,可燕王在朝堂之上混跡這麽多年,什麽樣的朝堂風浪沒有經曆過?他又怎麽會心甘情願的被人利用呢?何況,如今的朝堂之上,就算是把他趙擴也放在裏麵,恐怕論起來,也是隻有燕王利用別人包括自己的份兒吧?

    “您不會跟謝道清……。”趙擴腦海裏靈光一閃,想起昨天晚上跟韓瑛說話時聊起的關於謝道清的八卦,於是便趁機問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你才覺得不好出麵?”

    “我是怕你母後認為我的手又伸的太長了,既然跟她也提過,盡可能的不參與朝堂政事,那麽我也得說到做到不是?若不然的話,處理掉一個謝深甫再來一個王深甫,這誰受得了?”葉青反問道。

    趙擴有些頹然的往椅背上一靠,不得不承認,燕王若是真的出麵牽頭的話,那麽母後很有可能還真會再扶植一個人在朝堂之上牽製他,畢竟,在李鳳娘的心裏,趙擴的皇位是否穩固在她有生之年都是最為重要的事情,如此一來,她李鳳娘也才能夠一直母憑子貴下去不是嗎?

    二人並沒有在關於蒙古人的事情上有多糾結,按照當初他們二人之間的約法三章也好,君子之約也罷,關於蒙古人的事情自然是要以葉青為主,趙擴這個當朝聖上為輔。

    李鳳娘聽到葉青進宮的消息時,第一時間就要立刻趕往禦書房,不過剛走了兩步之後,又覺得有些倉促,於是又停了下來,先是命人去那邊打探一下,葉青自元日前回到燕京後,這第一次進宮的目的是什麽。

    而此時的禦書房內,當今聖上與當朝燕王,則把如何處置謝深甫一事兒,既有默契的推給了另外一個金人,那就是剛剛到任不久的吏部侍郎耶律楚材這個倒黴蛋。

    如此一來,他們君臣之間也就沒有了衝突,而耶律楚材,顯然就是處置謝深甫一事兒的最佳人選,當然,其還需要燕京知府完顏從彝的配合才行。

    不經意之間,或者是燕王葉青有意為之,總之,被燕王葉青所提拔的三個金人,在到任各自的差遣不久後,便已經漸漸開始被趙擴所用,而這既是葉青想要看到的,也是趙擴所希望的。

    走出禦書房時天色已黑,看了一眼與他一同走出來的完顏刺,拍了拍其肩膀道:“接下來就辛苦你了,到了蒙古國那邊,凡事都可以大膽的放手去做,但一定要謹記,你此次出使蒙古國的目的是什麽。”

    “下官明白,下官絕不會讓燕王失望。”完顏刺堅定的對葉青說道。

    隨即想了想,而後遲疑著道:“燕王……那個……下官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

    “去吧,不過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自己把握好那個度就可以了。”葉青點著頭說道。

    完顏刺神色瞬間寫滿了欣喜,道:“燕王放心,下官隻是去跟王妃打聲招呼,若不然的話,下官是怕一旦王妃那邊有什麽事情要差遣下官,又找不到下官的話會著急。”

    完顏刺如今自然是已經清楚李師兒到底是何方神聖,雖然一開始還有些難以接受跟難以置信,不過如今也已經慢慢適應了李師兒在燕京城的新角色,也漸漸跟著其他人一樣,開始稱呼李師兒為燕王妃,不過不同於燕王府裏那四位有朝廷誥命在身的真正王妃,李師兒所謂的王妃,不過就是一個一些熟知她與葉青底細的人給予的尊稱而已。

    走在平整的宮道上,在跨過一道宮門時,隻見一個手提燈籠的太監,站在旁邊靜靜的恭候著,完顏刺先是愣了一下,看著葉青徑直走向那太監跟前,而那太監立刻恭敬的向葉青行禮道:“燕王,皇太後請您過去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