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7 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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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安的大理寺內有個風波亭,而如今在燕京城的大理寺,當初在葉青的建議下,也建了一個風波亭,相比起臨安的風波亭來,風格自然是不同,但名字卻是一樣,而且還同樣放在了大理寺,一時之間,竟是讓好些人猜不透葉青的用意。

    不過一個風波亭對於葉青而言,並不算是什麽大事兒,他之所以當初如此建議,不外乎還是因為嶽飛的原因,使得他更願意在如今的大理寺建一座風波亭來警醒一些什麽。

    而大理寺的官員,也同樣是如此認為,甚至一些人還會努力的往更深層次去猜測,畢竟,葉青權利與地位如此大的人物,按理說不應該會弄一個他們一眼就看穿的風波亭,必然是有著什麽他們暫時還無法領悟的含義在其中。

    如此言論若是傳到葉青的耳裏,恐怕葉青也隻會給那些人淡淡的幾個字:想多了你們。

    站在風波亭前打量了一番,原本由劉克師提拔為燕京知府的蔣欣,在被完顏從彝頂替了知府的差遣後,便被放在了如今的大理寺人寺卿。

    在得到葉青已經到達大理寺的消息後,很快便從自己的衙署內趕到了風波亭,站在望著風波亭的葉青身後,有些氣喘的向葉青行禮。

    葉青回過頭,看著蔣欣笑了笑,對於此人他還是頗為放心與滿意,何況還是由劉克師親手提拔,而如今放在了大理寺,在葉青看來也是再合適不過了。

    “如何,大理寺寺卿的差遣可還做的從容?”葉青笑問道。

    蔣欣先是一番感謝葉青的言語,而後便是表示自己一定不會辜負葉青與劉克師的期望。

    幾乎是劉克師一手培養、提拔起來的,也是跟隨了劉克師身邊打下手好多年,自然,也就意味著跟隨了葉青已經許多年。

    畢竟,葉青這些年在收複失地時,劉克師一直跟在身邊,可謂是葉青的左膀右臂,甚至是被譽為了北地的第二個葉青,一個在北地權利僅次於葉青的任務。

    而蔣欣又是跟隨在劉克師身邊多年,這些年能夠得到劉克師的賞識與重用,也足以說明此人的才能,以及在葉青麾下一眾官員中的重要性。

    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但在緊要時刻卻又是不可或缺的一人,這就是蔣欣如今在葉青麾下的重要性。

    單單憑借一個耶律楚材,想要直接把謝深甫送進大理寺的監牢,顯然也沒有那麽容易。而要是有了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甚至在所謂的三省六部內存在感很低,但又極受重視的蔣欣的幫助,那麽這件事情也就變得更加容易了一些。

    領著葉青一同前往關押謝深甫的監牢,而那監牢與其說是監牢,倒不如說是一間內部陳設比較簡單的書房罷了。

    整個大理寺的各個房舍整體都采用了灰牆灰瓦的風格,搭配上那黑色的窗欞,使得這大理寺的厚重與威嚴便又增加了幾分,讓人們在進入這大理寺之後,不由自主的便會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壓。

    一邊前往關押謝深甫的所在地,一邊蔣欣向葉青介紹著今日剛剛被關押的謝深甫的狀況,時不時的也會在葉青出於好奇心,對著大理寺的房舍以及其他官員的問題,蔣欣也是能夠對答如流。

    看得出來,蔣欣在任了大理寺的差遣後,不過短短的時間內,如今也已經對大理寺從上到下的官員,以及大理寺內的各個房舍、監牢都有了清晰的認識與了解。

    葉青在隨著蔣欣即將來到關押謝深甫的監牢門口時,葉青便停下了腳步,指了指緊鄰關押謝深甫旁的空無監牢,笑著道:“這幾日也把這幾間收拾出來吧。”

    “下官明白,這就差人去收拾。”蔣欣同樣也不會問葉青緣由,隻要葉青說了他便立刻會去照做,這一點作風也跟劉克師是極為相像。

    看著蔣欣痛快的回答,葉青心頭再次升起好奇,笑問道:“是不是之前早有準備了?”

    蔣欣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明白葉青的話語是什麽意思,低頭笑了下道:“下官確實早有應對,在前幾日就已經有此打算了,既然謝深甫會被金人鑽了空子行賄,那麽……徐誼幾人恐怕也會被金人收買。加上這些時日下官也一直與耶律侍郎一同在查找其他證據,所以也發現了一些關於徐誼等人受賄的蛛絲馬跡。”

    “隻是因為謝深甫一事兒關係甚大,所以這些時日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了謝深甫一案上,而接下來就該是徐誼等人了。下官在大理寺……也都已經為他們幾人準備好了監牢,不過都是四散分開的,並不打算把他們關押在一起,以免他們一起串供。”

    葉青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隨即點點頭,而後道:“不存在串供不串供,到時候還是關在一起。至於謝深甫……過的幾日,待聖上有了聖裁之後,謝深甫依舊是被罷官流放了。”

    蔣欣過多的問題也不再問,尤其是對於謝深甫接下來的結果,蔣欣心中雖然也會好奇,但他絕不會當著葉青的麵問出來,何況,過的幾日他就能夠直接看到結果了,所以這一份沉穩的忍耐他還是具備的。

    隨即葉青揮了揮手,示意蔣欣不用跟著過去了,便自己一個人走向了門口有著兩名大理寺捕快把守的監牢前,隨著兩名捕快對著葉青行禮後,葉青也伸手頗為禮貌的敲了敲門,隨即不等裏麵有回應,便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神色有些萎靡的謝深甫,顯然沒有想到第一個過來見他的竟然會是葉青,微微有些吃驚的謝深甫,待葉青走進來徑直在旁邊的椅子前坐下後,謝深甫心頭的吃驚也漸漸被理所當然代替。

    在他看來,葉青作為第一個過來監牢看他的人,雖然出乎了他的預料,但細細想來也是合情合理,畢竟自己這些年一直在攻訐、彈劾他,而今自己被關押進了大牢,那麽葉青第一時間跑過來幸災樂禍也就是在情理之中。

    當然,在謝深甫的猜想中,本以為第一個來看他的會是當今皇太後,畢竟他是皇太後一手提拔起來的,雖然自己確實在確鑿的證據麵前無法辯駁,但不管如何,自己若是被罷免還是接下來的流放,皇太後都應該過來看看自己,或者是大罵自己幾句辜負了她的期望等等。

    謝深甫認為最為理想的,也是他最為奢望的,自然是希望皇太後或許因為他獲罪而涉及了皇室的麵子,從而會不會從中斡旋,然後把自己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自己即便是無法再擔任左相的差遣,那麽擔任其他差遣的可能性……會不會也有呢?

    而今葉青頭一個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謝深甫看著徑直坐下後,微笑望著他的葉青,神情顯得有些頹廢的謝深甫,心頭忽然一動,不由得思索著:皇太後既然不是第一個來監牢看自己的,那麽是不是意味著,自今日在朝堂之上被帶到大理寺的監牢後,如今皇太後既然沒來,是不是是正在跟聖上交涉關於如何斷絕自己的事情呢?

    “想不到竟然是你第一個來看望老夫?燕王如此快速的過來,就是為了看老夫的笑話?是來幸災樂禍的嗎?還是親自來送老夫上路的?”謝深甫率先開口說道。

    葉青依舊是微笑的望著謝深甫,看謝深甫的樣子,雖然神情有些萎靡、頹廢,但說起來話仿佛對自己如今的處境還有著一絲絲的奢望!

    “應人所托,所以便過來看看。”葉青笑著說道。

    謝深甫在書桌後麵緩緩坐下,凝視著從容隨和的葉青,皺了皺眉頭,道:“何人所托?”

    “哦,如今難道除了你燕王以及你的那些爪牙,難道還有人想要看我謝深甫的笑話不成?這倒是讓老夫感到有些意外了。”謝深甫臉上帶著譏諷的笑意,繼續道:“燕王現在是不是感覺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老夫被關進了大理寺,這日後朝堂之上,便沒有人敢忤逆你的意思了?”

    “看謝大人的神色,可並不像語氣表現的那麽輕鬆啊。”葉青望著見到自己後,強自打起精神的謝深甫。

    文人士子的迂腐與執拗,在謝深甫身上依然是一覽無遺,尤其是迂腐書生不怕死的氣節,在很多時候就如同是一個難得的機遇一樣,在緊要關頭,他們寧願選擇死亡也不願意去麵對身敗名裂。

    而如今謝深甫,顯然根本不怕死,相比起死來,他顯然更怕的是自己清廉、正直了一輩子的名聲,在最後關頭被敗壞,當然,他自己如今是否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偏激還未可知,但不管如何看,謝深甫自任左相之後的種種舉動,也確實與他積攢了多年的清廉、正直名聲毫不相符。

    “你真的認為你贏了嗎?”謝深甫突然神情認真的對葉青問道。

    “此話何意?”葉青笑問道。

    謝深甫神情凝重的目視葉青,這個時候的他,除了因為皇太後李鳳娘而使得他還保有一絲希望之外,更為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相信若是自己今日真的難逃這一劫的話,那麽史書上也會為他證明,就像當年有人為嶽飛平反一樣。

    而此時的謝府裏,一臉急迫的謝渠伯在看到謝道清回來後,急忙迎了過去問道:“道清……。”

    “爹……。”謝道清抬頭看了一眼謝渠伯,而後麵對謝渠伯那急切的目光,隨即默默點點頭後,道:“燕王答應了,說過些時日就讓爹陪同祖父一同回嘉興。”

    “那……你祖父就是沒事兒了?”謝渠伯對於謝道清的回答還是一頭霧水,還是有些鬧不清楚,謝深甫到底是會被朝廷斷為有罪還是無罪,那麽這自己陪同他回嘉興,到底算什麽呢?

    “女兒具體也不清楚,燕王隻是如是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所以我猜……祖父怕是想要繼續為官也不可能……。”謝道清神色平靜的說道。

    “鬧了這麽一檔子事兒,你祖父繼續為官自然是不成了。但你也清楚,你祖父清廉正直了一輩子,這名聲看的比命還重要,若是朝廷決斷你祖父有罪,這回嘉興的事情……。”謝渠伯一臉為難,若真是坐實了他父親的罪名,那麽回不回嘉興其實都已經無所謂了,畢竟,到頭來不管去哪裏,還都是會讓人笑話以及戳脊梁骨的。

    謝渠伯想要的,自然是希望葉青能夠看在謝道清的麵子上,把謝深甫的罪名將至最低,當然,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後朝廷以其他名義,比如謝深甫年邁、身體有恙,無法再勝任左相的差遣,最重要的,當然是能夠給謝深甫一個體麵的法子離開朝堂。

    謝道清皺了皺眉頭,其實她是真的不清楚葉青到底會幫到什麽程度,更重要的是,雖然謝深甫是她的祖父,但自從隨同謝深甫來到燕京後,謝深甫的一舉一動都讓謝道清看不明白,尤其是以低價從金人手裏買來這座宅邸,不單是讓謝道清心頭有些怨言跟擔憂,就是連謝深甫當初也是不讚成的。

    可話說回來,不管如何,謝深甫終究是他們父女二人的父親與祖父,既然謝深甫決定了,他們父女二人就算是磨破了嘴,也是難以讓謝深甫回心轉意。

    所以此時的謝道清,雖然嘴上不會說,但心裏卻是始終認為,祖父走到今日這一步完全是因為咎由自取,而且祖父自來到燕京後,幾乎與在臨安還未被提拔為左相時,完全是變了一個人。

    李鳳娘終究還是忍不住決定前往大理寺,即便是暫且不管罷免流放謝深甫一事兒,對於朝廷以及葉青、趙擴接下來的大計有什麽影響,李鳳娘的心底深處,還是多少有些擔憂,葉青在清楚了朝堂之上稍微能夠給他的權利帶來阻力的謝深甫之後,那麽接下來他還要做什麽?

    蒙古國看來是葉青的下一個目標,但然後呢?

    到了那時候大宋朝可謂是真正的實現了大一統,也實現了葉青時常掛在嘴邊的重現漢唐盛世的景象,那麽在內部朝堂之上沒有了內憂,外部各國都被平複一統之後,葉青幾乎也就掃清了所有的內憂與外患,那麽他真的還會堅守自己身為臣子的本心,還是說到了那時候他才會露出真正的不臣之心來?

    太監青丘陪同著李鳳娘一路來到大理寺,大理寺寺卿第一時間就跑到了府衙門口去迎候,而不遠處的另外一輛馬車,在李鳳娘剛一下車後,就引起了李鳳娘的注意。

    “燕王也在?”李鳳娘問道。

    蔣欣不敢有絲毫的隱瞞,何況他也不打算為葉青隱瞞什麽,連忙向李鳳娘解釋著葉青何時來到了大理寺,如今人又在哪裏。

    聽到蔣欣說起葉青是第一個來看望謝深甫的朝廷官員後,李鳳娘微微的歎口氣,但腳下並沒有停步,在蔣欣的帶領下一步一步向著關押謝深甫的監牢方向行去。

    快要走到關押謝深甫的監牢門前時,葉青與謝深甫的對話,使得李鳳娘緩緩停下了腳步,蔣欣等人也緩緩在李鳳娘身後停下了腳步,耳邊隱隱有葉青與謝深甫的聲音,從前方近在咫尺的監牢內傳了出來。

    李鳳娘靜靜的站在那裏,耳邊隻聽見葉青在監牢與謝深甫正在爭論何為忠、何為義、何為家國天下。

    謝深甫顯然一直認為忠君便是身為臣子的一切,而若是連君命都會忤逆,那麽這樣的臣子又談何能夠真心為朝廷、為社稷?

    葉青顯然並不這麽認為,在葉青的想法中,忠君與忠於江山社稷完全可以一分為二,君是君、朝廷是朝廷,江山社稷是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