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3 宴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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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十名的蒙古兵士被留在了驛館內,隻有拖雷與赤老溫上了燕京府知府完顏從彝,早就為他們準備好的馬車,而四周也同樣是宋廷兵士一路同行。
完顏從彝並未出現在驛館門口,而是由燕京府的其他官員帶領拖雷與赤老溫前往燕王府。
因為還沒有向朝廷遞交國書,加上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本就是燕王葉青,所以自然如今也不會驚動朝廷,更不會得到趙擴的相見。
夜色在不知不覺間籠罩了整個燕京城,華燈初上,燕京城的夜晚又有著別樣的一番美態。
不同於臨安城的婀娜多姿、秀麗溫婉,燈火輝煌的燕京城多了一絲北地該有的豪放與粗狂,但隨著朝廷建都至燕京後,也自然而然的帶來了一些江南的風格,從而使得在燈火照耀下的燕京城,顯得更加的迷離跟誘人。
街道上的行人、馬車、轎子並不比白天拖雷他們見到的少,甚至此時透過馬車的窗簾向外望去,夜色下的燕京城好像更為迷人、更為繁華與富庶。
大街小巷四處可見亮著燈火的商鋪,而這一條被朝廷視為可以代表的大宋形象的寬闊街道,比起臨安的禦街來,可謂是要顯得大氣與莊嚴了許多。
行人、轎子、馬車各行其是,時不時還能夠看到巡視的禁軍身影摻雜在人群中,但不管是百姓還是商販,像是也並不害怕他們,依然是自顧自的吆喝著,或者是對著哪家商鋪指指點點,而至於那些禁軍,在行人眼裏就如同透明一般。
燕京城的夜色讓拖雷看的有些難以置信,相比起他們那裏一進入黑夜,便很難看到燈火不同,甚至有時候那草原狼如鬼火一般的眼睛,都要比他們那裏的燈火要顯得多上一些。
“人類的世界……。”拖雷望著窗外的景色與行人,突然下意識的說道。
“小可汗說什麽?”赤老溫的心思一直都放在了一會兒見到葉青後的事情上,所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拖雷此時略顯迷離跟羨慕以及震驚的表情來,自然也就更沒有聽見拖雷剛剛說的那句話。
“沒什麽,隻是覺得燕京城很大。”拖雷回頭帶著一絲苦澀,稍顯落寞的笑容說道。
赤老溫愣了一下,餘光從拖雷麵前的窗簾處瞟見外麵的燈火與行人,笑了下道:“是啊,我們蒙古人喜歡逐水而居,而宋人以農耕為主,所以便喜歡建城而居,如此既是能夠讓朝廷更容易的統治百姓,也是防止野獸、盜匪的一個辦法。畢竟,宋廷的百姓要遠遠多過我們。”
“聽父汗說,臨安城更是繁華無比?還有那西湖,父汗說到了晚上漁火點映,畫舫雲集,不少遊人還有女子都會出現在那裏遊玩?”拖雷神情之間頗有些向往道。
赤老溫默默的點點頭,道:“臨安……精致、優雅,燕京……豪邁、粗狂,但不管怎麽說,除了臨安跟這燕京,宋廷還有很多繁華的城池。所以有時候我會想,人數如此眾多,城池如此繁華的宋廷,是怎麽被當年的遼、金欺壓的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可見啊,這宋廷的皇帝是有多無能,才能夠把大好江山給霍亂到如此地步。”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因為葉青的緣故,宋廷顯然要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大。”拖雷有些感慨道。
赤老溫默默無言的點了點頭,拖雷說的是事實,就算是他赤老溫也不得不承認,蒙古國或許對金、遼、夏有極大的優勢,可麵對如今的宋廷,尤其是在眼下這個微妙的時刻,他們麵對宋廷這樣的真正龐然大物,敬畏之情顯然要多過覬覦之心。
“也許等葉青沒了,宋廷又會恢複它本來無能懦弱的樣子吧。”赤老溫心頭閃過一絲無奈,就如同鐵木真所言,葉青隻要一日在宋廷,宋廷便不能成為他們蒙古國想要覬覦的對象,而宋廷那肉眼可見的諸多財富,想要靠武力來搶奪,幾乎等同於癡人說夢。
“可是看如今的樣子,葉青好像還能夠活很久很久。”拖雷嘴角扯出一抹弧度道。
赤老溫再次點頭:“宋廷皇帝年少,葉青又有收複整個北地的功勞,所以眼下,宋廷哪怕在遷都至燕京後,恐怕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奈何得了葉青。”
“應該說是兩者之間達到了一定的微妙平衡,朝廷有東西能夠製約葉青,而葉青這邊也有東西能夠讓朝廷忌憚,所以才會使得如今的宋廷並非當年那般懦弱無能,達到了君臣和睦的新境地。”拖雷一直還是望著窗外,雙眼顯得頗為明亮。
“哦?”赤老溫有些驚訝,他想不到拖雷竟然能夠對宋廷看的如此透徹。
拖雷那張還有些稚嫩的臉上,並沒有因為赤老溫的驚訝而顯的得意,回頭看著赤老溫道:“您想想,若是沒有葉青點頭,朝廷真的就能夠順利遷都至燕京嗎?所以如今葉青跟宋廷之間,或者是葉青跟那宋廷皇帝之間,才能夠維持如今的君臣和睦。但若是葉青有個三長兩短,或者是……朝堂上有其他變故,哪怕是有一個稍微能夠跟葉青在北地權利……別說抗衡,隻要能夠牽製到葉青不能夠肆無忌憚、隻手遮天,那麽朝堂上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君臣和睦的景象也就會……啪的一聲四分五裂。”
“但可惜,如今朝堂之上並沒有這樣一個人能夠憑借實力打破這個君臣和睦的平衡。之前以為那謝深甫或者會有些機會,但在麵對葉青時,完全是弱不禁風,毫無還手之力,幾乎不等葉青出麵,他就被罷免流放了。”赤老溫眉頭緊皺,不得不說,拖雷說的頗為在理,可葉青又怎麽會輕易讓宋廷朝堂之上出現一個能夠跟他相抗衡的人呢?
就算是宋廷的皇帝有意想要扶持,但在如今剛剛遷都至燕京的情況下,恐怕那宋廷皇帝還沒有那麽大的魄力跟勇氣,敢於正麵跟葉青撕破臉相抗衡。
“父汗告訴我,這次來燕京並不需要跟葉青談什麽,隻不過就是看看葉青,並不用提任何要求。一路上我也想了很久,但即便是到如今,我依然還是猜不透,父汗讓我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拖雷一手拄著下巴,上身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晃動著,明亮的眼睛裏既有睿智,也有一絲絲的迷茫。
赤老溫同樣是微微歎了口氣,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鐵木真如此做的原因跟目的,但既然大汗說了,讓拖雷這一次來燕京,不過是走走看看,而後見見葉青即可,至於有什麽需要談的,或者是要求,鐵木真根本沒有提及。
赤老溫跟拖雷,本以為可能鐵木真會去信給葉青,說明一些事情,但今日在看到葉青之後,無論是葉青的神情舉止,還是對待他們的態度,都很難看到葉青知道些什麽。
“對了,葉青讓我們交的毆打他們使臣的凶手,我們可有交給他們?”拖雷突然轉頭問道。
赤老溫的神色瞬間一沉,而後點點頭道:“總共三個人,已經交給他們了。”
而此時的燕王府裏,完顏從彝、耶律楚材兩人都在,耶律楚材甚至還去完顏刺的府上探望了完顏刺,而且還遇到了聽聞此事兒的李師兒。
“交了三個人?”葉青在大廳內問道。
完顏從彝點頭道:“不過,隻交了三個人,而且三個人的拳頭上也都帶有輕傷,看樣子就像是他們……。”
“以完顏刺身上的傷勢來看,行凶者恐怕不止三個人吧?”葉青微微皺眉問道。
耶律楚材想了下後道:“完顏刺自己說的也是三人,如此看來,就有可能是三人了。”
“那怎麽著也得付出三十個人的代價才行,隻是把行凶者交出來,難道不用賠償醫藥費嗎?可蒙古國比我大宋窮多了,讓他們賠醫藥費,不過就是一些牛馬羊等,於我們眼下並不重要。所以三十人是最合理的,如此也能夠給完顏刺一個滿意的結果了。”葉青平靜的說著,而耶律楚材跟完顏從彝則是有些震驚的看著葉青。
不過他們二人雖然表麵上震驚,但心裏頭卻是仍有一絲暖流略過,完顏刺被人毆打致傷,葉青為其討回真正的公道,所以……以後若是他們二人也受到他人欺負的話,那麽葉青恐怕也會為他們討回公道吧?
賈習伍、賈金葉帶著拖雷與赤老溫走進了葉青三人所在的大廳,看到完顏從彝也在場時,少年拖雷微微一愣,赤老溫則是麵對完顏從彝哼了一聲,而後直接略過完顏從彝,看了一眼耶律楚材後,這才隨同拖雷向葉青行禮。
赤老溫沒有給完顏從彝好臉色,完顏從彝當著葉青的麵,也不想弱了自己的氣勢,同樣是麵目表情對赤老溫哼了一聲。
今日在城門口,他們二人幾乎是已經結下了真正的仇怨,完顏從彝的強硬,赤老溫的狂妄,兩人之間的針鋒相對誰也不願意後退一步。
最後還是拖雷站出來做出了讓步,這在赤老溫的心裏,多少也產生了隻有宋廷官員才有的覺悟:主辱臣辱的心理,所以才可再與完顏從彝見麵,赤老溫自然是不會有好臉色給完顏從彝。
完顏從彝身為燕京知府,要維護宋廷朝廷以及葉青的顏麵,自然今日在城門口便不能後退一步,哪怕是一小步都不行。
所以赤老溫的猖狂,在他眼裏也就顯得十分可惡。
葉青親熱的拍著拖雷的肩膀,甚至是上下打量著其身高,嘴裏稱讚道:“虎父無犬子,再過幾年,恐怕都要比你父汗要高了,難得。”
拖雷則是表現的頗為乖巧,對著葉青的誇讚急忙報以感謝。
簡單的寒暄之後,葉青親熱的攬著拖雷的肩膀,身後跟著完顏從彝、耶律楚材以及赤老溫三人,一同來到了已經備好宴席的大廳內。
拖雷緊挨著葉青坐下,旁邊則是赤老溫,而葉青的另外一邊,便是完顏從彝與耶律楚材,王府裏的丫鬟為五人斟茶,與此同時,進入了腳下鋪著厚厚名貴地毯大廳內的拖雷,雖然想要極力在葉青麵前表現出從容的神態來,但一雙眼睛還是不由自主的打量著他十幾年來,從未見過的景象。
大廳內可謂是真正的燈火輝煌,那一張張椅子,一個個餐具,在燈火的照明下都泛著光可鑒人的亮光,尤其是腳下那厚重綿軟的地毯,拖雷第一步踩上去時,瞬間還以為自己踩在了雲端一般不真實,而等適應了腳下的綿軟厚實之後,拖雷的心裏可謂是波濤洶湧,他從來沒有想過,豪奢原來可以是這般模樣兒。
尤其是那些一個個麵容俏麗的丫鬟,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桌前遊弋時,身上帶來的陣陣香風,竟然讓他想起了草原上肥美的羔羊的味道。
“前些時日還給你父汗帶去了不少烈酒,不知道你父汗感覺如何?”葉青笑著對拖雷問道。
一道道赤老溫、拖雷別說見過,連聽都沒有聽過的菜肴熱氣騰騰的端上來時,拖雷就像是剛一進入廳內看到那十來個丫鬟一般目不暇接,隻是下意識的回答著葉青的問話:“父汗很喜歡您給他的烈酒,父汗說……若有朝一日還有機會跟燕王把酒言歡的話,一定會讓您先他一步醉倒。”
“哈哈……鐵木真還真是喜歡說大話啊,當年在西湖邊,我記得可是他先醉倒的,可不是我葉青輸給了他。”葉青心情顯得舒暢道。
從宴席開始,葉青就像是在對待自己的兒子一般,教著拖雷如何吃那些聞所未聞的各種菜肴與山珍海味,而拖雷也在葉青麵前,不會拿出他高高在上的小可汗的架勢,從頭到尾都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跟今日在城門口那傲氣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赤老溫已經喝的是滿麵通紅,但如今他已經徹底跟完顏從彝杠上了,隻要完顏從彝舉杯,赤老溫也不管這杯酒是不是敬他,反正他是舉起酒杯就一飲而盡,而後還會看著完顏從彝麵無表情的冷哼一聲,以此來表示不屑。
完顏從彝性格沉穩,在表麵上雖然當著葉青的麵不會給客人赤老溫難堪,但跟赤老溫在酒上較起勁來,也是不遑多讓。
於是在喝到最後時,赤老溫的目光已經越發顯得無神,而完顏從彝也已經忍不住,一頭就栽倒在了桌麵上。
耶律楚材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隨即便繼續端著酒杯慢慢品嚐著,時不時會在葉青跟拖雷的談話中插上一兩句話,既是為兩人維持著叔侄和諧的氣氛,也是給完顏從彝跟赤老溫的較量,讓出了更大的空間,但終究是……完顏從彝酒量相差半籌,在他一頭栽倒桌麵上不久後,隨著葉青敬了強自硬撐的赤老溫一杯後,砰的一聲,赤老溫也一頭栽倒了在桌麵上。
“陪叔父喝會茶、醒醒酒,如何?”酒足飯飽之後,葉青笑對拖雷說道。
拖雷對著葉青露出一個笑臉,絲毫不擔心旁邊趴在桌麵上的赤老溫,笑著道:“是,侄兒正好也在燕王您這裏,見識見識宋廷的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