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從何時起，但若是追究起來的話，那就應該是葉青帶的頭，從而使得北地很多高位將領，即便是領軍作戰時都不會穿戴盔甲。

    當然，也是有例外，比如李橫，而不例外的有劉克師，因為他不是武將，所以他不太願意穿戴甲胄，而虞允文也是不知何時起，甲胄隻會帶在身邊，但至於什麽時候才會穿上，他自己則是有一個度，但好像他跟前的諸多將領，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過虞允文穿盔甲了。

    但也不得不說，在黑壓壓的鐵甲兵鋒從中，一襲平常不過的普通衣衫確實能夠把人襯托的格外不凡。

    不過這也需要強大的實力跟自信，才會如此做，要不然的，很可能活不過一場戰役。

    翻山越嶺穿梭於山路之中，臨近武州的時候虞允文也沒有打算披戴甲胄的意思，身邊的將領自然也不會勸說，不過還是悄無聲息的往虞允文身邊調集了更多的親衛。

    而另外一邊的劉克師，在大軍於山坳裏開始做最後一次休整的時候，望著被徐方武拿過來的甲胄，愣了好半天，到最後也沒有決定是否要披戴這具隻會讓自己更加怕冷的甲胄。

    “不穿了。”劉克師拍了一下堅硬的頭盔，手掌瞬間被震得生疼，多半也是因為手被凍僵的緣故，才使得這種生疼有些痛入心扉。

    徐方武、孔馳已經開始在號令兵士，而所有的兵士在羊腸小道上已經被分成了好幾段，眼前的唯一路口也被他們所占領，從這裏出去之後大約二十裏地，便是武州城下。

    “虞允文將軍也已經快要走出山脈了，而且我們現在也已經知道窩闊台他們的位置了，但我可以肯定，他們不久之後也會發現我們的，這麽多大軍是不可能完全瞞得過他們的。”徐方武對劉克師說道。

    “西有我們，東有虞允文，窩闊台屁股後麵緊隨其後的是李橫將軍，三麵夾擊再加上前方的武州城，難道窩闊台還能長一對翅膀飛走了不成？再者說了，萬一打起來，也是你們二人領兵作戰，我就在後方為你們搖旗呐喊就好了。對了，給我多些兵士保護就行。”劉克師搓著還有些生疼的手掌說道。

    “那你想多了。”孔馳懶洋洋說道：“一旦圍堵窩闊台的兵力不夠，讓窩闊台從我們這邊逃走了，這個責任我們兩人可擔不起。所以啊，這甲胄……別嫌涼，穿上走幾步就暖和了。”

    “數十斤重的甲胄，我穿上還能走幾步？你看看這……。”劉克師指了指甲葉子縫隙被冰凍處，道：“穿上之後到底是他為我取暖，還是我為它化凍啊？”

    徐方武跟孔馳兩人看著一臉怒意的劉克師，低頭嗤嗤笑出了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山林中行軍本就是如此艱苦，而且這身甲胄已經是最為軟和的一套了，還有的甲胄你把它放在空地，它自己都能夠直立著，就跟有人穿戴著站在那裏似的。

    “特殊時期就將就一下，不要太講究嘛，再說了，我們讓你穿上盔甲也是為你好。”孔馳強忍著笑意說道。

    劉克師怒視著兩人，依舊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看你們倆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徐方武用腳踹了踹確實被凍的很僵硬的盔甲，最後拿起頭盔說道：“算了，不願意穿就不穿吧，要不把頭盔戴上就好了？”

    “我覺得還是穿上護心甲胄好些。”孔馳的臉上依舊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整個白茫茫的山脈中，不止是有宋人的斥候、探子如林中走獸一般，在警惕的查探著整個山脈裏的動靜，窩闊台的所率的大軍，在進入山脈後，同樣是撒了許多探子在山脈中。

    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幾乎每一個方向都有探子查探四周的情況，同樣，那一招屢試不爽的誤導他人的計策，窩闊台始終都沒有放棄過。

    他不怕被宋人發現他進入到了茫茫大山中，他怕的是宋人在短時間內就摸清楚他的蹤跡，而沒有被他誤導至山脈的其他方向。

    而此時的窩闊台，在從速不台、拔都嘴裏得知，宋人已經完全包圍了他們之後，窩闊台臉上的冷笑漸漸變得越發的陰狠。

    “宋人真是不可小覷啊，沒想到千方百計的誤導他們，竟然還是讓他們在短時間內就追了上來。”窩闊台抓起一把雪抹在臉上，一次來讓自己有些憤怒的情緒冷靜一些。

    速不台跟拔都麵帶憂色，此時心裏不由自主的想著：宋人之所以能夠這麽短的時間，出乎他們預料的找到他們的蹤跡，並不是他們有多強悍，而是因為他們人多勢眾，自然而然的，就很容易找到他們的蹤跡。

    所以……若是窩闊台他們這邊，也有足夠的兵力的話，那麽他們相信，宋人一定不會這麽輕易的就找到他們主力所在的位置。

    這個時候，不止是拔都跟速不台，就是連窩闊台自己，都有些懷念察合台了，畢竟，若是有察合台在，以他們兄弟兩人之間的默契，一定能夠在大山之中把宋人耍的團團轉，甚至是把他們全部殲滅在山脈之中。

    “攻武州怕是不行了，不管是他們人多勢眾的原因，還是他們的將領很聰明，猜到了我們的目的。總之如今的形勢下，我們都沒辦法再偷襲武州了。”窩闊台抿著薄薄的嘴唇說道。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跟他們在山裏玩捉迷藏的遊戲？”速不台皺眉問道。

    窩闊台則是不出聲的搖了搖頭，望著眼前綿延不絕的山脈，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這才看向速不台跟拔都，而後神色顯得極為凝重的問道：“若是給你們一條死路，你們會繼續走下去嗎？”

    速不台跟拔都互望一眼，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窩闊台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窩闊台也並沒有第一時間解釋，而是繼續問道：“是不是耶律月那女人就在我們的身後？”

    速不台搖了搖頭，道：“耶律月應該是沒有進山，甚至連姚裏氏也沒有發現，可能他們去了草原深處追擊我們？”

    窩闊台繼續搖頭，顯然是不同意速不台的判斷，道：“不會的，就算是宋人願意選擇一股兵力往草原深處去追擊我們，也不會單獨讓耶律月那個女人去追擊的。耶律月如今可是那葉青的女人，宋人的其他將領，怎麽敢輕易讓那女人涉險？”

    “可……難道是那女人沒有進山？”拔都猜測道。

    “第一種可能便是沒有進山，或者是遠遠的跟在後麵做援兵，但依我們跟耶律月之間恩怨，若是耶律月進了山，也確認了我們的位置跟目的地之後，她不會輕易放過親手報仇的機會的。”窩闊台皺著眉頭說道。

    “那可汗打算怎麽做？”速不台不動聲色的問道，也是突然之間，他好像有些明白剛剛窩闊台說的給條死路是否願意走的意思了。

    “隻要找到耶律月在哪裏，隻要抓住了這個女人，這比我們攻武州的價值還要大。畢竟她是葉青的女人，抓住她……。”窩闊台的目光掃過四周的群山，而後冷笑道：“那些包圍我們的宋人，就不敢再動我們，而我們回到草原上，也一定能夠得到更多大汗的支持，到時候拖雷也好，察合台也罷，恐怕也會跟我盡釋前嫌吧？說不準還有機會聯手把宋人徹底趕出草原。”

    速不台凝重的看了一眼拔都，而後望了望穿過眼前這座山坳，就可以直達武州城下的山路，深吸一口氣道：“我願意為可汗吸引宋人的視線跟主力大軍，給可汗你製造迂回的機會。”

    拔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速不台，此時的他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窩闊台看著速不台笑了笑，而後又看了看拔都，滿意的點點頭道：“隻靠你一個人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恐怕不夠，還需要一個人與你相互配合才行，如此一來，他們的視線跟注意力才能夠被你們吸引，而我就有了機會在最快的時間迂回。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先確定那耶律月在哪裏才行。”

    拔都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窩闊台可能要讓他做什麽，聽到窩闊台如今隻想知道耶律月那個女人確切的位置，不由得抬頭看了看清冷的天空，而後估算著時間道：“天黑之前，可能就會有探子查明，那耶律月到底在不在追擊我們的大軍中。”

    “還是要再快一些才行。我們草原勇士，之所以能夠打敗其他人，掠走他們的財富與女人，就是因為我們比他們的速度快，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們的騎兵就已經到了他們跟前了。宋人有句話叫兵貴神速，所以還是要快啊，隻要快，我們就能夠扭轉眼前所有的被動局勢。”窩闊台還是有些不滿意的說道。

    拔都默默的點著頭，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隨即遠處傳來他的斥責聲跟吆喝聲，而原本也在休整的一些兵士，立刻起身向著自己的坐騎跑去。

    看著拔都離開再次調遣斥候，速不台微微歎口氣，而後對窩闊台說道：“我們的兵力太少了，若是再多些兵力的話……。”

    “我知道，所以才會問你怕不怕死？”窩闊台凝視著速不台問道。

    速不台從容的笑了笑，而後道：“怕死自然是怕的，因為我會擔心我的女人跟孩子……。”

    “放心，我不會虧待他們的，也絕不會讓她們受到其他人的欺負，一定為她們找到一個草原上最勇敢的丈夫。”窩闊台堅定的說道。

    速不台的臉上閃過一抹惆悵，自己若是戰死，妻子孩子是他最大的牽掛，但若是窩闊台給出了承諾，那麽他也就了無牽掛了。

    即便是到了如今，草原上的風俗跟中原依舊有很大的不同，而且一些中原人看似不可思議的風俗，在草原上卻是他們的傳統。

    就像窩闊台承諾為速不台的妻子會找到另外一個男人一樣，這對於速不台而言並不是一種羞辱，反而更像是一種尊重。

    即便是山中有白茫茫的積雪映照，但冬天的夕陽依舊是很短暫，而且山林中也依舊是要比外麵黑的早很多。

    不同於前兩日在山林中穿梭行進休整時，窩闊台會命令不對不得起明火，如今則是大方方的下令，讓數千人在山坳中燃起了明火。

    速不台跟拔都圍坐在火堆跟前，兩人的中間則是身著盔甲的窩闊台，筆挺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明日之後就拜托了。”速不台忽然對旁邊的拔都說道。

    拔都手裏的枯樹枝冒著縷縷青煙，時不時會攪動著麵前的篝火，一隻山野兔的腿被他啃的隻剩下一小半。

    “等我活著回到草原後，你在托夢謝我吧。”拔都的臉龐被火光映照的格外凝重。

    速不台笑了笑，手裏的骨頭扔進火堆裏，長歎口氣道：“要是我活著，你的女人我會幫你照顧的。”

    “宋人很強的，金國的滅亡，夏國的滅亡，以及遼國的滅亡，都有宋廷參與其中，雖然名義上是可汗亡了遼國，但要不是那葉青……我們當年想要亡遼國也不會那麽快的。亡夏之時，你也在，最終不還是讓宋廷占據了更多的城池。”拔都像是在提醒速不台，他手裏的那點兵力，不一定就能夠攻下武州，至於是否能夠吸引住宋廷在山中的主力，恐怕還要看運氣吧，畢竟宋人也不是蠢貨。

    速不台望著拔都，拔都同樣望著速不台，隨後兩人的目光望向中間那筆挺的無人盔甲，也不知道這麽一個盔甲是否能夠讓宋人相信，窩闊台如今還在軍中並未離去。

    劉克師凍得有些發抖，不過好消息是，隨著夜色的到來，使得他們在最後關頭終於悄悄接近了山坳裏的蒙古人。

    更讓劉克師興奮的是，除了他們已經接近蒙古人之外，就連虞允文也已經開始慢慢接近了蒙古人。

    以劉克師的想法，以免夜長夢多，就不如趁著夜色直接衝過去，但無論是孔馳還是徐方武都認為不太保險，就算是想要趁夜對窩闊台他們發動突襲，也需要等對麵的虞允文到達位置之後，他們才好兩麵夾擊。

    當然，最理想的是三麵夾擊，隻給蒙古人留下一道通往武州的路口就足矣，畢竟，在另外一側的山腳下，耶律月跟姚裏氏還在嚴防窩闊台會從這邊逃脫，所以不管是為了避免耶律月跟窩闊台見麵，還是為了讓所有將士眼紅的戰功，他們都認為把窩闊台等人隻留一個通往武州的出口是最為保險的。

    可現實是，如今除了虞允文可能會在不久後到達位置，窩闊台等人身後的李橫，因為山路蜿蜒的緣故，加上進山時間也沒有他們長，所以很難與他們一同突襲窩闊台的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