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湖有華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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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 湖有華嚴

    祝融峰上的狂風似乎是小了些,隻是天色卻是黯淡了下來,黑壓壓的雲像是要把天下來,祝融峰上的一眾江湖俠士眼見夏雪寒連同慕雨楓一起被人擊下山崖,差點沒嚇得跟著他們一起滾下山崖去。

    那可是天下四大公子中的兩個,不說他們在江湖中的影響力有多大,單單是夏雪寒那超然的身份,絕對不比一國的皇主差,他要是出了差池,那這天下將不得安寧。

    不約而同的往山下湧去,正如他們湧上來時一樣,不過此時的心態已經截然不同了,不是那看熱鬧的心,而是要有多遠躲多遠。

    至於他們兩個的生死,自然有人去管,但是要是他們和這兩個在江湖中舉足輕重的人扯上幹係,那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丟的,現在能做的就是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於是乎,祝融峰上黑壓壓的人頭,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是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了白衣如雪的南夢影和玄裳勝墨的雲逸凡。

    兩個人都沒有動,隔得很近,眸子隻是盯著那早已被層層雲霧遮蔽的絕壁之下,他們的目光像是有一種可以穿透萬物的力量。

    白衣翩翩,黑衣獵獵,竟然同時躍下了萬丈深淵,穿過了渺渺的雲霧,那身形靈活地像是山間的猿猴一樣,隻見雙足頻頻在山石峭壁上起落,手掌揮出斬斷那些突然橫出來的古樹。

    武功到了他們這種境地,這萬丈懸崖自然是如履平地,下墜的勢頭竟然被他們生生用雄渾的內力給壓了下來,那山風像是厲鬼在耳邊尖叫,但是兩個人卻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雲逸凡的眼角餘光落在了身旁不遠處的那個白衣麗人身上,她的雲鬢被呼嘯的山風吹得有些散亂,絕美的麵龐穿過繚繞的雲霧,更像是從天上駕臨。

    隻是平生最可笑的事便是愛上了她,然後看著他們白頭共老、舉案齊眉、權傾天下,這是他人生最大的錯,錯得心甘情願。

    隻微微的一個失神,崖壁上凸出的那一塊鋒銳的山石劃過他的左手手臂,雖然耳邊咆哮著猛烈的風,但是還是依稀聽到了布帛撕裂的聲音。

    南夢影和等高深的武功,當即轉過了頭,一雙晶亮的眸子投落在雲逸凡那飛灑出血珠的胳膊上,微微皺了下眉,凝氣傳音道:“怎麽了?”

    剛一說出,便覺得後悔了,現在她已經是有婦之夫,而他也不再是她昔日的玩伴、朋友,他奪了她父皇的江山、與她的夫君爭主天下不死不休。

    隻盼他沒有聽到吧!

    隻是,他的功力何等深厚,十丈之內蚊蟻爭鬥都能入耳,又怎麽可能沒聽到,這不過是她一絲不切實際的自我安慰罷了,她自嘲。

    “沒事,剛才略微失神了!”

    若是說那個高貴得不像凡塵中人的男子內心沒有一絲漣漪那是不可能的,真氣湧動,裹住了傷口,眼睛再不往旁邊挪一下。

    若說他的生命裏還有那一處弱點,那必然是她,哪怕她永遠不是他的誰,今天的這句問候,不管她抱了怎樣的想法,他都會記住一輩子。

    當他們穩穩地站在地麵上的時候,眼前已經是狼藉一片,斷枝殘葉散落一地,一塊五六人合圍不攏的大石頭竟然碎成拳頭大小的石塊兒,地上沒有血跡,兩個人也消失不見。

    南夢影皺緊了秀眉,眼波流過方圓十丈的每一寸土地,臉色越來越難看。

    “竟然不見了麽?”

    南夢影自言自語,心裏困惑不已,這裏沒有打鬥的痕跡、沒有血跡,若不是滿地的殘枝敗葉,根本不會有人能想到剛剛有兩個人掉下來。

    雲逸凡那雙墨玉般的眸子此刻變得鷹隼一般銳利,突然舉步朝一棵大樹走去,上麵有一道淺淺的劍痕,不過發絲粗細,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難以發現。

    雲逸凡的手輕輕地拂過那道劍痕,剛剛滑過,便聽到一聲轟然巨響,那棵碗口粗細的大樹竟然由那劍痕處折斷,斷口處平滑如鏡。

    雲逸凡輕聲道:“斷口平滑,邊沿有水漬蒸出,想來是外射的劍氣劃斷,西側較東側微高,應該是往西邊去了!”

    南夢影沒有心思聽他這番精妙到極點的推理,柳腰一搖便朝西邊追去,撥開層層茂密的椏杈,便見到一泊光滑如鏡的湖。

    四周是那已經被秋風吹紅的的楓葉,一大片,漫山遍野,像是染紅了江山,將這一汪澄澈的湖水映得跟鮮血一般,雖然山頂狂風肆虐,但是位於山腳的華嚴湖卻是安靜如常,隻是偶爾卷落一片楓葉,在水中蕩開彀紋。

    天已經漸漸暗下來,枯葉飄零,墜在有些暗黑的湖麵上,湖邊那些因著晚風搖曳的葉兒更是撩撥著幾許淒涼,世人悲秋,可是若是在一個蕭瑟的傍晚呢?若是麵前是漫山遍野的紅得觸目驚心的楓葉呢?

    楓葉為秋時情義最重,一生的坎坷,半世的情感,風雨寒霜,相侵無怨,樸實無華,為人詠讚,成一片情、片片情的漫山流丹。

    紅楓倚晚霞,彩霞情相戀。

    當先映入南夢影眼簾的不僅僅是夏雪寒和慕雨楓兩人,而是多了第三人,紫衣飄飛,長發如瀑,像是夢幻一般美麗,更讓人驚訝的是,她竟然直直的站在華嚴湖的湖水中央。

    雙腳懸空,淩空而立,自有風情萬千,但是卻也不得不讓人對這份曠世絕倫的輕功嘖嘖稱奇。

    不得不說,她是極美的,雖說不如南夢影那般美得空靈出塵,挑不出一絲瑕疵,卻也是少有的人間絕色。

    在華嚴湖邊的一處小亭子上,站著白衣若雪的夏雪寒,他手裏拈著一片染了鮮血般彤紅的的楓葉,淺笑著看著下方一塊凸出水麵的石頭上的慕雨楓。

    慕雨楓的嘴角已經滲出了血跡,那身血紅色的衣,那頭披散著的發,更把他襯得像一個滅世魔王般凶獰。

    同是四大公子,為什麽差距會這麽大,這半年裏他的長進沒人比自己更清楚,可是仍舊敗在他手裏,就如他當日戰敗五小公子的楊瀟那般。

    他忘不了方才夏雪寒手拈楓葉那份超然,隻那麽輕輕劃過,便險些將自己手裏的寶劍震得脫手而出,若不是那個紫衣女子出手,那片經絡柔軟的葉子說不定已經刺破了自己的胸膛,而自己此刻也一定是這華嚴湖底一具冰冷的屍體。

    在他的眼裏,慕雨楓什麽也沒有看到,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怒,他已經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峰,可是仍舊入不了他的眼,連讓他全力以赴戰一場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他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擊垮,相反的,身上的凶戾之氣更是熾盛了不少,仰起頭對著夏雪寒吼道:“我一定會殺了你,隻要我不死,哪怕是十年、一百年!”

    “至今我仍舊不明白我與你有何仇怨,不過還是奉勸你一句,今日的成就也是來之不易,還望你迷途知返少造殺業,這江湖不是容你橫行無忌的地方,天下之大,還是有人能治得了你的!”夏雪寒話音落下,手裏那片楓葉也同時脫手而出,直直的朝著慕雨楓的眉心射過去。

    “叮!”

    一聲脆響,如同深山幽穀環佩空鳴,是慕雨楓抬起手裏的劍朝那射來的楓葉擋去,隻是一片莖脈柔軟得連豆腐都劃刻不出痕跡的葉子,在夏雪寒手裏卻像是精鋼打造的暗器。

    打在慕雨楓的劍上,竟然將這樣一個武功蓋世的絕世高手震得飛了出去,在湖麵上滑出了十來丈才穩住身形。

    那個在一旁觀戰的紫衣女子玉足在湖麵上一點,整個人竟然輕飄飄的欺身到了慕雨楓身旁,探手扶住了慕雨楓,將他扶到了岸邊。

    向來凶狠張狂的血屠公子竟然沒有半分的抗拒,隻是任由那個女子擦幹淨他嘴角的血漬,一句話也沒有說。

    “慕雨涵麽?”南夢影和雲逸凡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湖岸的另一側,她沒有過來,看到夏雪寒平安無事便也就放心了,“據我所知她不會武功的,你倒是調教的很好嘛,還把她帶來和慕雨楓相見,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雲逸凡嘴角微微動了動,過了許久才說道:“不過是讓這對可憐的兄妹相見罷了!哪裏有什麽旁的意思!”

    南夢影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他雲逸凡是什麽人,豈會做這種勞而無功的事情,她了解這三個爭主天下的男人,都是走下一步便可看到前方數十步的人。

    隻是,她不願意去深究,身在這亂世已是不易,守候在一個亂世之主身邊更是不易,她隻想過得簡單一些,相夫教子,等待這亂世結束。

    “哥,你還好吧?”身邊的那個紫衣女子輕輕地扶著慕雨楓坐下,輕啟朱唇問道。

    慕雨楓擺了擺手,隻是恨恨地看著夏雪寒,並不曾說一句話,身上的那股讓地獄閻羅都震驚的殺氣也因為身邊這個女子斂去了不少。

    也不曉得過去了多久,慕雨楓突然問道:“你我聯手,有幾成把握可以殺了這個惡賊?”

    慕雨涵隻是伸手攏了攏自己散落下來的秀發,搖了搖頭,道:“哥,別再執迷了,你殺不了他的,即使我們聯手也不行!”

    “你……”慕雨楓氣急攻心,捂住胸口一陣咳,竟然扯動五髒六腑,疼得他一陣呲牙。

    慕雨涵伸過來的手也被他一把撥開,慕雨涵道:“哥,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失了武道的真意,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你在精進,他也在精進,但是一條彎曲的路怎麽比得上一條筆直的路行進得快,再來一百次你也……”

    慕雨楓轉過頭,訥訥的看著妹妹,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永遠也比不過麽?

    他不信,他是血屠公子,是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是這百年裏武學上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峰,也將是百年後書史留名武學宗師,隻要再厲害一點,就一點,就可以殺了夏雪寒。

    “哥,我們走吧,今天你動不了他了!”慕雨涵看著自己這個幾乎陷入癲狂的哥哥,重逢的喜悅早已被衝散的一幹二淨,扶起慕雨楓就要離開。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朝著那個白衣若雪的少年望過去。

    怎麽會站得那麽高、那麽遠,以至於連去觸及的心都顯得那麽卑微。

    他的眼睛裏是不屈、是恨、是一次次被掃得將近熄滅的火焰,但是每一次熄滅都會比以前燃燒得更加熾烈。

    另一雙眼睛裏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情愫,第一次相見是在金陵渡口,絲毫沒有在意,也沒有想到後來會經曆這麽多。也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時候,曾經共同經曆過生死的兩個人走得這麽遠,明亮的眼眸裏迷蒙起層層薄霧。

    那個白衣若雪的男子,是陌上逍遙的如玉公子,而她隻不過是曾經往他衣袍上灑下幾滴晨露的草葉,她便是讓他回一下頭的資格都是沒有的。

    陌上翩翩人如玉,公子白衣世無雙。

    她隻是等著他回一下頭的路邊萋萋草,隻是等了很多年都沒有等到,也再也等不到他的回頭一瞥。

    她帶著慕雨楓走了,沒有和他說一句話,如果那年那日寒山寺能夠相信他,能夠站在他的身後聽他一句辯解,如果自己能夠堅強一點……

    眼角劃過站在湖的另一側的那個白衣女子,不禁自慚形穢,自己配讓他回頭看一眼麽?

    “很多年不見了,依舊是那般驕傲呢!曾經的同生共死,到現在說一句話都是奢侈麽?”

    滿山紅得刺眼的楓葉也在這昏暗的天色下變得暗淡起來,湖麵上的波紋像是冰麵上的裂紋,越來越深,越來越密集,眼看一場大雨就要傾盆而至,席卷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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