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就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等待領取下一張去外地的票。

    林峰穿著一件黑色的大皮夾克，手裏提著一個公文包，等候著海關的檢查。

    四周的環境表現出了某種原始的風格，就像是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大家排著長隊的地方就是一條長而狹窄的甬道，頭頂是暗黃色的燈光，兩邊是穿著黑色製服背著槍的警察。

    安靜而又嚴肅，隻是偶爾聽到幾聲不由衷的咳嗽聲。

    輪到林峰的時候，他跨進了那扇鐵門，首先要接受一個女工作人員的檢查，其實過程也沒有什麽特殊，無非是站在一個夠格的台麵上張開雙臂被女工作人員手中的機器掃幾下而已。

    等初步的安檢過完後，林峰才能放心的來到一排桌前坐著七八位詢問人員的麵前，而他的旁邊隨時跟著一個士兵。

    他從公文包裏掏出一本不久前在大使館蓋完章的證件。

    麵前的質詢人員邊看著那個證件邊問到：“訪問目的。”

    “商業交流。”林峰回答。

    “注意你的行為必須符合安全管理條例。”那個質詢人員說著，從那本綠色小證件裏從一根細針提取出一條十分纖細的防偽條，又將它安穩放入麵前一台類似於印鈔機的機器之中，隨後示意林峰把一隻手放在桌麵那個類似於手銬的張開的儀器上，隨之儀器立刻夾住了林峰的手腕，很快張開，林峰的手中便出現一個虛擬感應手環。

    “根據規定我們必須提醒你，關於隱私政策中的管理條例，包括但不局限於對你某些行為進行純粹係統性的算法審核，我們保證此項過程中將不存在任何人工利用的痕跡，但你一但觸發某些可能違法的交流性行為，你的所作所為將作為證據具備司法合理的效應。”質詢人員說著，指著頭頂上的監控攝像頭，“請你退後幾步，站在麵前舉起左手宣誓你會自願遵守這項原則。”

    林峰小心翼翼的退後幾步，舉起那個剛佩戴後手環的手，一開始看來指環並未被喚醒，直到林峰開始念幾句誓言的時候，那個監控探頭突然打開了閃光燈而很快滅掉，就在一瞬之間林峰也能清楚的感覺到手環也在一瞬之間被喚醒過。

    等一係列手續辦妥後，林峰又在那個年輕精裝的士兵的引領下，並在麵對著的那些質詢人員的注視之中走進了那個老舊的鐵質電梯，隨著幾聲電梯在上升過程中發生的嘎幾聲，林峰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隻是沒過多久，電梯門緩緩的打開了，林峰又看到了一群熟悉而陌生的質詢人員。

    “到訪目的。”又是那個熟悉的聲音，一個年輕的金發小夥子滿不熱情的聲音。

    “商業谘詢。”林峰回答著，把那本綠色的證件遞過去。

    “不好意思，”那年輕人仍然一張冷冰冰的臉，“你應該說，商業交流。”

    “抱歉，”林峰有些尷尬，剛才一陣折騰讓他有點蒙圈。

    “到訪目的。”質詢人員重複了一句。

    “商業交流。”林峰回答。

    接著質詢人提示林峰將手放在同樣的夾子內，隨著夾子瞬間夾住他的手腕，質詢人員又從那像點鈔機一樣的機器裏用一根針提取出一根防偽條，隨後又把那根防偽條小心的移植在證書上。

    隨後林峰又拿回證件放回公文包裏，又經過那個檢查的站台，同樣模樣的年輕女工作人員，接著又是排隊，眼前的人是剛不久還排在自己後麵的那個人。

    隨之出了通道，像是出了一個老舊而又偏僻的地下停車場，已經有人在那裏等林峰了，此人與他的司機小吳幾乎一模一樣，但從神態上看，林峰也能微妙的覺察出這個小吳明顯要比那個小吳冷漠的多，除了一開始叫了他一聲林總引他上那輛黑色商務轎車後座外，中途再也沒多說什麽。

    林峰把公文包放在旁邊，又隔著玻璃窗朝外看去，這個回去的路和他來時的路的地形幾乎沒什麽兩樣，但某些建築有明顯的偏離，例如說三十年前建立的銀河酒店，此時在這裏似乎變成了某個商貿大樓，而在林峰自己的印象裏，上個月老總還在銀河酒店請大家吃飯呢。

    外麵的天空也處在比較陰沉的狀態，寬闊的馬路上也隻有寥寥幾可數的幾輛車，不久以後林峰到達了碧水路266號，他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集團總部大門，等轎車停穩後，林峰遠遠的看見另一個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身影，然而這個身影看起來也讓他有些迷茫……

    “來，出來吧。”那位親自給他打開車門的朋友熱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峰下了車後，跟著他走進了公司，卻顯得有些緊張，因為他發現大樓外邊自己雖然相當熟悉，可裏麵還是有相當大的不同，結局構造比另一個地方要簡單，前台都沒有人，除了門口那個年近花甲之年的老保安，林峰覺得其他人幾乎都是路人。

    他們剛要上電梯，迎麵來的陶路正好出來，還是那個老習慣，手中拿著那個大屏手機在看小說，幾乎無時無刻陶路都在看小說，而且很快就把周圍人都忽略了，但找地方他卻從來沒錯過。林峰他們見陶總出來，也隻是默默的退讓。

    等上了電梯，林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抱歉，等下……”

    林峰有些驚訝，隻見那人慌慌張張的拿著些文件趕緊跑過來，“不好意思各位。”

    “哈庭斯？”林峰驚訝地說在他背後說。

    哈庭斯趕緊呼吸了幾聲，聳了聳肩，“噢，林總，你今天穿的大衣真形象，話說今天天氣真的有點冷，難道不是嗎？”

    “您在這是找我商討版權事宜嗎？”林峰覺得有些危險，像怕暴露了什麽一樣。

    “版權事宜？”哈庭斯笑了起來，“噢，我想您肯定會對這感興趣的吧。”說著他亮出自己手中的文件一角，“這正是我要推出的，一部不錯的劇，《權力的紙牌屋》是的，我要拿給老總看看，也許他真的很喜歡。”

    林峰有些糊塗，剛想問下去，結果左手瞬間有股輕微被電觸的感覺，於是便沉默了。還是哈庭斯繼續說笑著，直到他到了，電梯門開了，臨走時還不忘說，“工作愉快！”

    林峰被女秘書帶到了他熟悉的部門，首先是那些版權部同事們更為親切的身影，他們都向林峰問好，林峰簡單寒暄了幾句，接著他獨自走進了那間辦公室。

    剛打開門，一個更讓他有點難以接受的形象出現在他眼前，那人此刻還坐在電腦桌前，看到了林峰，先小聲說了句：“把門關上。”

    林峰趕緊把門輕輕關上了，等他回過頭時那人已經站在他麵前，遞給他手中正是一杯在他辦公室時刻準備的茶味飲料。

    林峰先喝下飲料，感覺好多了，才放下心來。

    “怎麽樣，和那邊的味道比起來？”那人也有些尷尬的問了句。

    “還行吧。”林峰說了句，但他始終不願意正視那人的臉孔。

    “坐吧，還是談事要緊。”那人說了一聲，剛來到電腦桌前，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妥，又走了幾步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

    “來抽煙？”等林峰坐到對麵把茶杯放在茶幾上後，他先說道。

    “不用了，這些年肺不太好，戒了。”林峰說。

    “嗬嗬，其實我也肺不太好。”對麵那人說著，剛要點煙的姿勢放下了，“你女兒怎麽樣了？”

    “她說，爸爸不要抽煙，”林峰勉強露出幾分笑容，“那時候是她說的，直到十三年前出了車禍，直到……”

    “是的，直到後來子琳和你離婚。”那人也露出幾分勉強的笑容，“我以為，我以為還真有什麽不一樣，嘿嘿……其實真不一樣，也沒什麽意思，有什麽區別。”他說出來，又喝了一口茶，接著又打緊精神說：

    “我剛才在監控裏看到你了，一直跟著你上樓，其實一開始我也沒那麽淡定……

    你碰到哈庭斯了？”

    “是的。”林峰說，“他來這裏做什麽？”

    “也是不久前，大概也就這兩三年之間發生的事吧。”對麵那人說，“集團收購了網飛，現在哈庭斯負責海外市場的資源業務。”

    “什麽？”林峰有些震驚。

    “是的，”對麵說，“我直到你會這樣吃驚，不過也沒什麽。

    至於那邊的消息，我不會過多的問你，但我還是知道一點的，聽說那邊股市不太好，市值縮水得厲害。”

    “是的，”林峰說，“很多問題，最主要的還是政策這塊，而且最近總容易接到些版權投訴，和味那邊已經就海盜和忍者同人的上架問題做出正式交涉。

    而且，不太幸運的還有，京城的馬氏家族非要把事鬧大，抓住以前的書裏的一些東西不放，說什麽自己的祖輩被玷汙了，而且對他們企業的聲譽造成了不良影響。”

    “不至於吧，不都是虛化了麽？”對麵的人問道。“我們可沒遇到這種問題。”

    “那是因為你們足夠強大，”林峰說，“不像我們，有問題又一窩蜂的出來，他們明顯是來搞亂的，可我們又能怎麽辦？

    現在網文已經被人看不起了，最近還莫名其妙的有傳言說看網文會死人，再加上政策……真正熱愛這行的人有多少？用戶的凝聚力不算好，既然是商品社會，就要承擔這些後果。”

    “我們這裏正好不一樣，”那邊聲音傳來，稍微露出幾分欣慰的神情，“如今市值已經突破9000億了，而且不久前也從企鵝企業那裏逆向回購了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還花了點錢購置了他們百分之五的股份。

    現在整個星球的文娛事業的份額，我們已經做的了占整個行業的百分之五十以上，包括影視遊戲閱讀一體化，還有音樂自媒體流和新聞流……至於你說同人，我們還聯合原本的製作公司做過官方征文呢。”

    林峰已經震驚到無話可說了。

    那邊桌突然來了電話，那人接了沒多久說，“等下，老總說要見你。”說著，他把書櫃旁的機關打開，後麵就是一個獨立的電梯。

    “很高興認識你，”林峰上電梯後他突然說，“很神奇不是嗎？遇見另一個自己，但其實真的感覺有點……”

    “尷尬。”他們幾乎同時出聲，又同步摸了摸後腦勺。

    ……

    ……

    ……

    林峰再次見到了老總。

    “要喝點酒？”老總從櫃台上拿出一瓶紅酒問。

    “不了，我現在腦袋還有點不清醒。”林峰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喝點可樂。”

    “可樂？”老總露出了一份懷舊的興奮，說著在旁邊的座機按了一下，說“諾諾，給我帶兩瓶冰鎮可樂過來。”接著，他又笑了笑，對著林峰說：

    “說真的，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那時候離家比較遠，我就天天盼著能喝口可樂和上一下網，可到頭來真要得到了，發現除了第一口可樂和第一次觸碰手機外，接下來都厭倦了。”

    等他們都喝上了可樂，他們開始談正事。

    “作為一個N級的公司，我們才能交流，這是誰的功勞？”老總拿著瓶子往前晃了晃，還是翹著二郎腿靠在椅子上。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真是當收到邀請函和回流證明的時候，我們都很高興。”林峰說，“這次訪問，我主要是問一個問題。”

    “說吧，小林。”老總把可樂放在一邊，正式坐起來問。

    “不知道你們這裏是否有本書，它叫做《瞎寫》，是書名叫《瞎寫》。”

    “有。”老總回答起來毫不猶豫，“是有這麽一本書，還沒簽約對不對？”

    “嗯。”

    “這本書，這本書我可能比較熟悉，怎麽說才不犯忌諱呢？讓我想想，”老總沉默了片刻說，“是的，《瞎寫》，我相信你多少看過才會來問我，這是本神書，幾度打破了編輯對網文的認知，它展出了一個概念，相對爽，什麽叫相對爽呢？這個就需要你們自己的編輯去找了，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找到。

    記住，相對爽，簡單來說就是E＝YY2，它打破了原有對爽文的認知，給網文發展帶來了很大的突破，如果不是這個理論的提出，我相信網文會比以往落後20年。”

    “那……”林峰欲言又止，他自己看了那本書，明明很不爽，可自己的手環明顯又給了他提示不要多問。

    “你們在籌備那部劇吧，我收到回流裏聲明，你們的陶路很期待我的回答。”老總直奔主題。

    “是的。”

    “我的建議是放棄。”老總說，“我早就放棄了，還有那個什麽該死的全民公投？其實我們這裏根本沒有這玩意。

    作為一個上市公司就該更清楚理解自己的本質。社會責任？是要有的，但請相信我，如果數字閱讀板塊想要起死回生，如果想要網文得到真正的尊重，就放棄那種明顯是去送死的項目。

    那些東西說真話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那些改變的重任絕不會是靠我們去完成，而我們是順應潮流的產物不是引領潮的寵兒。

    別去做些無畏的鬥爭了，那種劇必然會失敗，觀眾絕不會買賬，關於這點，我想陶路已經很清楚了吧。

    年輕人總是幹蠢事，我年輕的時候也不過如此，但那和我們要做的事業有什麽關係？他們需要什麽我們就給什麽，至於他們得到了什麽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至於那方麵，壓著線走路才會穩當。”最後老總意味深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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