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維鳩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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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蘇子鈺把《女誡》默在紙上，正一句一句的教蘇宛念。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
蘇子鈺讀一句，蘇宛念一句。男子的聲音溫潤如玉，有如金玉鏗鏘之聲，女孩的聲音稚嫩清脆，似那雨後剛出的青筍。
蘇子鈺與大哥蘇楓雖是從小就習字念書，但二人俱是被人教導，從沒機會見過別人家是怎麽教女娃娃念書識字的。陳嬤嬤雖說識些字，卻也是教不了蘇宛的。
因此，兄弟兩人也不講究什麽策略方法了，隻要逮著時間就教蘇宛背書。也不拘是些什麽，千字文，百家姓，天地玄黃，七言五律。
一字一句的教著蘇宛念，讓她反反複複的背。會背了，又問告訴她講的是什麽意思，是在什麽情況下講的，可以用到哪裏。旁征博引，從古至今。倒是讓蘇宛學會了舉一反三，聞一知十。
兄弟兩人也不嫌這樣教導過於煩嗦耗時間，一直把內容反反複複的強調，顛來倒去。以至於蘇宛在平日說話中都能隨口拈來幾句詩句。
平日裏， 兩個哥哥進學的進學，習武的習武，蘇宛就在小小的院子裏帶著白毛到處探險，咿咿呀呀的把兩位哥哥教的千字文還有一些詩句反複的對著陳嬤嬤說，當作一種遊戲，樂此不疲。蘇宛不到三歲就把千字文當歌謠背完了，現在她已經五歲多了，肚子裏倒是有了一些的詩句，但是卻隻識一些最簡單的字。
蘇楓、蘇子鈺兄弟兩在陳嬤嬤的提點下才意識到該教蘇宛識字了，蘇子鈺就開始趁著沐浴教蘇宛識字。
隻是，蘇宛畢竟是蘇子鈺的親妹妹，且又疼到了心尖上的。雖說是在教蘇宛《女誡》，卻又反其道而行之。
《女誡》是班昭教導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書，被曆朝曆代所推崇，說女子要做到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
但是蘇楓蘇子鈺和自家妹妹自小患難，老大把她當閨女養了，老二卻是把蘇宛看的比自己還要重的，哪舍得日後讓她去瞧什麽夫家的臉色。因此，每每說到關於這些方麵的書，蘇子鈺總是要狠狠批判一番，順便給蘇宛樹立女子自該活的灑脫快活的觀念。
兄弟兩教導蘇宛的時間一直都是錯開的，蘇子鈺的教導方式蘇楓從來不知。等到知道那天，蘇宛的性子已經掰不回來。木已成舟，卿耐我何？總不能回爐重造吧。
陳嬤嬤是真心疼愛蘇宛，又在塵世間看多了男人的薄情寡義，不僅沒有勸阻蘇子鈺的這種教導行為，反而時不時告誡蘇宛人心險惡，會讓馮大將那些常見的草藥采來，細細的教蘇宛辨認，說些它們的作用，又與哪些食物相生克。
陳嬤嬤甚至暗暗打算，等蘇宛再大些就說些高宅大院，甚至皇宮裏的晻臓事兒，好讓她日後嫁了人能真正做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陳嬤嬤是從宮裏出來的老人，遇到了些事，險些丟了性命，生死關頭就遇到了蘇大奶奶。蘇大奶奶心善，幫了一把，把她的命救了回來。後來又見陳嬤嬤似乎無處可去，就留在了身邊。
陳嬤嬤無親可依，在宮裏的那些年所見所聞所遇足以讓她冷了心腸。雖說跟在蘇大奶奶身邊有報答之意，卻從未全心奉她為主，隻是偶爾在旁邊提點她幾句，聽不聽，做不做的好，她可就不管了。蘇大奶奶雖不知道陳嬤嬤是宮裏出來的，但卻是知道她是有大本事的，隻是有些看不上自己綿軟的性子。
等到蘇宛出生後，在蘇府的日子就越發艱難起來。蘇大奶奶就狠了狠心，讓陳嬤嬤照顧蘇宛的起居飲食，一切全憑陳嬤嬤做主。
蘇宛生下來的性子多少有些像母親，柔柔弱弱的。陳嬤嬤知道這樣的性子最易被人欺負，在深宅裏也是最難活下去。因此，陳嬤嬤也是狠了心磨搓她的性子。
深宅裏的姑娘最為金貴，但這些，蘇宛是體會不到了。
在蘇宛十來個月可以吃些細點心的時候，陳嬤嬤每次喂蘇宛吃東西都會在小桌上放上幾樣，讓她自己動手去抓取。
一旦蘇宛表現的猶猶豫豫，那麽不如何哭鬧，陳嬤嬤整整一天都不會給她一塊點心吃。而別的事情上也是如此。
昏暗的房間內， 聽了丫鬟描述三姑娘現下情況的蘇大奶奶，伏著身子，嚶嚶的哭，她雖是萬般心疼，卻也不是拎不清好壞的，知道陳嬤嬤是為蘇宛好。終於硬了一次心腸，全權放任陳嬤嬤的行為。
蘇府裏的其它主子，聽說了這件事，隻以為惡奴欺主，少有的沒插手，暗地裏當場笑話看。
蘇宛的兩位哥哥卻是根本不知道這些事。
隻是在蘇宛長大些，性子漸漸露出來的時候，暗暗慶幸：妹妹的性子沒有隨了母親，太好了。
陳嬤嬤無兒無女，在蘇府一天十二時辰有十個時辰是與蘇宛在一塊，蘇宛又乖巧，最肯與陳嬤嬤親近，長久以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是真的把蘇宛當孫女疼了。
離了蘇府，陳嬤嬤也沒有放鬆對蘇宛的教導，反而更盡心起來。
她看出蘇宛的兩位哥哥不是池中之魚，日後必會有大作為的。蘇宛長大後嫁人怕是還是要嫁到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記得出事那年，蘇楓十二歲，蘇子鈺八歲，蘇宛隻有一歲多。也不知道是誰的手筆，兄弟兩人帶著蘇宛愣是在蘇府一群人的眼皮底下逃了。
待陳嬤嬤離了蘇府，尋到兄妹三人時，蘇楓竟掏出了九百多兩的銀票，給了陳嬤嬤七百兩，說是萬一出什麽事就讓陳嬤嬤帶著蘇宛重新找個安全地方，有了這些銀票傍身也好過活。
陳嬤嬤不知道他們的銀子是從哪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幫助他們，但對兄弟兩小小的年齡就有此心性和思慮，卻是放心又歎息的。
好在三人躲躲藏藏一段時間後，打聽到消息，知道短時間內是無事了，這才帶著蘇宛在惠江真正的定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