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小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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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奴仆輕叩蘇楓的房門,幾番詢下都問無人回應,慢慢推開門就看到酒菜還在桌上,杯盞交錯,一片狼藉,主與客卻是蹤跡全無。

    蘇宛一身的男裝打扮,描粗了眉毛,額間一抹藍色細繩打的絡子,懸著塊拇指大小的藍玉,與一身藍衫相得益彰,盡顯遊龍之姿,出塵飄渺之態。

    蘇子鈺立在窗下,手中執著書卷,一步一踱,口中誦背聖賢之言,他等蘇宛走近,上下打量妹妹的這身裝束,笑了:“你這是在大哥麵前光明正大的挑戰他的忍耐力啊,小生佩服的很。”說著,拱拱手,倒像是有園子裏唱戲小生的幾分做派。

    微微昂頭望著二哥,蘇宛有些不懷好意的想:若是把二哥的臉上塗上幾筆,蘭花指一翹,必是比那小生更像小生的。這般想著,忍不住“嗤嗤”笑了。

    蘇子鈺慢悠悠的走到她的麵前,又慢悠悠的伸出一隻手在蘇宛麵前揮來揮去,見她沒有反應,直接一個爆栗把她敲醒,恨鐵不成鋼:“是不是又在心裏埋汰我了,想的這般入神,光明正大,嗯?”

    蘇宛“哎呦”一聲,睜大眼睛,不好意思的笑:“我是被二哥的英武身姿迷住了,一時沒有回過神。二哥你冤枉我。”

    “還嘴硬,英武身姿?誇人都這麽敷衍,英武身姿是給大哥用的,滿嘴的胡說。”蘇子鈺哭笑不得,兀自去揉她的頭。

    蘇宛輕笑著躲開了,繞過花壇,往主屋跑去:“二哥,我不和你胡鬧,不然可不就是與你一般幼稚了。大哥呢?”

    “昨晚半夜和風尊出去就沒回來,怕是在郊外的哪個林子裏醒酒呢。”蘇子鈺不以為意。

    “他們喝的是梨花醉?”蘇宛一聽就感到不對勁。

    蘇子鈺燦然一笑,“梨花醉要真的給他們一氣喝完了,可就是暴斂天物了。我給他們拿的是風尊挖出來的兩茫茫,兌了水給他們的。”

    “這倒像是二哥做出來的事。”

    “二哥這是為了他們好,大哥和風尊雖然俱是酒量過人,但要真的一人喝一壇,怕是要醉上十幾日。大哥不知這些酒的喝法,我這做弟弟的總不能看著他受罪吧。”

    “是,二哥是最為和善之人,那你昨日怎麽又挖了一壇。”

    “過幾日有個論詩會,你做東道主,忘了?”

    蘇宛摸摸鼻子,笑了:“遇到這麽多事,我倒是忘了個幹淨,多虧二哥了。”

    蘇子鈺一揮衣袖,往書房走去,口裏道:“莫在我這賣乖,有那功夫,把答應送我的雙麵荷包早點繡完,你可是答應有大半個月了,到底是什麽時候送我?”

    蘇宛眨眨眼,沒想到二哥當初的隨口一說竟是當真的,抬頭看看今天的天還不錯,她決定待會練完字就繡上幾針。隻是穿著一身男裝捏繡花針,蘇宛想想心裏都覺得別扭的很。

    葡萄藤下一共埋了十壇酒,分別是梨花醉、千裏紅、虛年華、忘憂釀、千裏會、兩茫茫、同花夢、月光夜、佳人笑、葡萄淚。它們都是難得的美酒,不僅每壇酒鋪蓋的鮮花不相同,埋藏方式也不盡相同。

    孤峰頂上青天闊,獨對春風舞,宗道忘憂又杜康。世人皆將美酒稱之為杜康,卻少有人知道,能夠被稱之為杜康酒皆是性烈之酒。

    杜康能解悶,萱草解忘憂。忘憂釀就可以稱之為杜康酒,從西北運來的數十壇烈酒,經過蒸發,去除雜質等等工序,最後隻得到一個中等壇子的量。

    蘇宛在書鋪中淘到一本破舊的山河遊曆孤本,上邊記載了全都是奇形怪狀的人事,但大多已經殘缺不全,其中保存較為完善的一項就有用蒸發提高酒的質量的大略步驟,蘇子鈺又翻閱大量古籍進行各種細節補充,兩人把擬出來的方子給馮掌櫃,讓他去調試,沒想到竟然真的成功。

    於是,木記酒館就有七公子親自命名題詞的忘憂酒:忘憂得妙,釀三分真秀,清澈醇 酎。隻是,它卻不是真正的忘憂酒,真正的忘憂酒,要被濃濃的萱草汁也就是忘憂汁浸泡沉澱,酒質澄澈帶著些許碧綠。以後不知道會如何,但現在,世間隻此一壇,它就靜靜的埋藏在蘇宅的葡萄藤下,經受時間的沉澱。

    欲將珠匣青銅鏡,換取金尊白玉卮。鏡裏老來無避處,樽前愁至有消時,茶能解悶為功淺,萱縱忘憂得力遲。不似杜康神用速,十分一盞便開懷。然而,有如此高評價的忘憂酒在十壇酒之中,隻排到第五位,越往前,酒的烈勁就越大,排名在第一的梨花醉甚至有一口忘生死之說。

    時洛坐在一家麵館中,還是曾經的那個老伯,曾經的那個角落,隻是此時佳人不在,隻有一個無比狗腿的小廝。

    依舊是兩碗麵,兩杯白開,一碟花生米。黑書顫顫悠悠坐著,手裏握雙筷子,再三確認:“少爺,我吃了?”

    時洛心裏煩的要命,又無法排解,一粒一粒嚼著花生米,根本就不理會他。

    黑書放了心,也看出自家主子為情所解困,不再聒噪,“呼哧呼哧”的吃著麵條。這家麵卻是不錯,夠筋道。當初看少爺那般對待宛姑娘,還以為他又要算計誰呢,不過現在看來怕是真的愛上了。不過,時府的後宅,不是那麽容易進的,也不知道宛姑娘她…算了,自己一奴仆,還是好好吃麵是正經。

    一刻鍾後,黑書麵前的碗中已經是幹幹淨淨,就連湯汁都沒有剩下。時洛依舊在一粒粒的吃那盤並不多的花生米。

    周圍吃麵的都是些普通平頭百姓,成日為著生存而奔波,忙碌而又簡單。各種聲音一片嘈雜,東家的狗,西家的驢,哪裏被雷劈死條成精的蜈蚣精,哪家的俊俏少年又被千年狐狸給迷惑了。

    此時,時洛的內心也在萬分掙紮,他不僅算計別人,也在算計自己。他無時無刻都在規範自己的言行舉止,交什麽樣的朋友,說什麽樣的話,哪一步又不是深思熟慮。他的人生不是未知,而是已經規劃好軌跡。

    時洛在下一部很大的棋,而他,也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蘇宛是,蘇宛的大哥二哥都是。他為了讓他們進自己的局,在惠江一呆就是四年多。蘇子鈺太過謹慎,他就佯裝對蘇宛一見傾心,每每想方設法與她偶遇,然後自然而然的就會遇到蘇子鈺,時間久了,才取得他丁點的信任。每一步驟都好好的,可是是從什麽時候反而不再希望看到蘇宛的身邊有別人的存在,包括她的二哥蘇子鈺?

    明明她隻是他結識蘇子鈺的橋梁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

    時洛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他總是把自己當作屍體一般剖析,正視,不讓不該出現的感情存在。就如現在,他自然知道自己是愛上蘇宛了。隻是,這段感情,本來就是一場算計,他不該有,他也不能有。但,剪不斷,理還亂,他竟然會舍不得,第一次,對自己感到茫然,束手無策。

    黑書吃完後一抹嘴巴,筷子一放立刻立在一旁侍立,過了會看見自家少爺吃完花生米又走了神,猜測多半是在想宛姑娘,於是在一旁回稟道:“蘇宅的人手都撤了回來,裏邊的人傳來消息,蘇姑娘的大哥前日回來,蘇姑娘和蘇公子在廳房跪了整整一夜。後來,蘇姑娘暈倒了。”說完,偷偷瞟公子的神色。

    時洛麵無表情,捏住花生米的手指卻微微用力,他頓一頓,把最後一顆花生米放入口中,依舊慢慢咀嚼,竟似沒有聽到一般。

    黑書心裏暗暗奇怪:難道少爺剛剛不是在想宛姑娘?怎麽也不擔心她怎樣啊。

    一盤花生米吃完,時洛直起身,彈彈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土,邁著步子走了。

    黑書掏連忙掏出錢袋數出幾大個銅錢放在木桌上,跟賣麵條的大爺招呼一聲,緊隨其後。

    他們所在的位置,木桌上紋絲未動的麵條還發出絲絲熱氣。收拾桌子的大爺微歎口氣,什麽也沒說。

    某個不知名的小樹林裏,鳥鳴蟲叫,此起彼伏。

    蘇楓仰麵臥倒在在雜草樹枝中間,陽光透過樹木的枝椏照射在他的臉上。陽光越來越強,眼部的不適應終於一點點讓他轉醒,他輕揮腦袋,用手撥開臉上被莫名其妙的觸感撓揮的癢癢的東西。

    蘇楓現在十分想要喝水,就好像一個人穿越茫茫大漠,渴望水的感覺達到極致,唇瓣上都有了似乎已經幹裂開的感覺。

    他緩慢的睜開眼,眼中盡是茫然。昨晚的酒喝的十分痛快,喝的已經斷片了。蘇楓覺得自己渾身酸痛,如同被人碾壓一般。他坐起來四處瞧望,並沒有發現風一刀。

    尋到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捧幾把水洗了臉,又漱了口,他用手擊打幾下沉暈暈的腦袋,四處轉悠,終於在一個山坳裏發現了風一刀,那人的懷裏還抱著壇已經見底的酒壇,真不愧酒鬼的稱號,身上的酸痛怕是昨晚跟他過招的後遺症了。

    蘇楓抬頭望望天,太陽正當頭頂,怕是已經臨近午時了。習武之人即使醉酒也容不得他人近身,蘇楓脫下外衣,去剛剛洗臉的小溪處,把衣服浸濕頭,滴滴答答一路淌著水。離風一刀一米左右,蘇楓把衣服當作暗器向風一刀門麵擲去。

    隻聽“嘩啦”一聲,好好的衣服已經被風一刀徒手撕成兩半。不過還好,冰涼的溪水多多少少迸到他的臉上,風一刀眼中恢複了些清明。抬頭看到蘇楓,咕噥句;“過來扶我。”又睡了過去。

    蘇楓竟似習以為常,認命向前,把他背在身上,往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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