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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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眼界極高的宋仁驥讚上一句好刀,那麽這柄金色的匕首就一定是好刀了。
雖說魚鱗軟甲在宋仁驥的口中一文不值,但實際上對於江湖上的一些小門小派來說,若是有一件魚鱗軟甲做為貼身防具,多少會心安一些。說不定哪天有人趁你熟睡的時候,要一劍刺死你,恰好被魚鱗軟甲抵擋了大部分傷害,僥幸留下一命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若遇上了這把金色的匕首,即便你身體上再穿十件魚鱗軟甲又能如何?還不是像削豆腐一樣,一件件割開,不過就是要加大些勁道而已。
在金色匕首輕易豁開魚鱗軟甲後,宋仁驥看待這把金色匕首的眼神更加炙熱。
此刀,竟能真正的削鐵如泥!
孫駱涯現在隻恨自己沒把兩尺半帶在身邊,不然他也真想試試能否一刀割開那件魚鱗軟甲。
宋仁驥將匕首遞還給孫駱涯,同時他也不忘叮囑道:“孫小子,依老夫看,這把匕首打造的材質非同一般,削鐵如泥都是輕的,或許連斷石分金都不在話下。”
孫駱涯接過老者遞來的匕首,他也用匕首在另一件完好的魚鱗軟甲上試著切了一刀。他自己明明沒有如何用力,隻是匕首的刀尖觸碰到了鐵片鱗甲上,那些鱗甲就像是白紙一樣,瞬間被切割成了兩半,哪有鐵質該有的硬度可言。
他抬起手,與先前老者一樣,仔細觀摩著手中的匕首。
匕首長三寸二,半斤重,似無物。
一般匕首是短劍樣式,而這把匕首卻是短刀樣式,刀尖彎曲翹起,如一勾殘月。
孫駱涯在金燦燦的刀身上觀看了半晌,左看右看,像是在尋找什麽。
宋仁驥見了,於是不耐道:“孫小子,你看啥呢?”
孫駱涯疑惑道:“這刀劍鑄造出來後,不是一般都會在其身上刻下刀劍的名字,或是鑄劍師的名字,怎麽這把匕首沒有?”
宋仁驥聞言,倒也不如何奇怪,隻是輕聲解惑道:“這世上沒有名字的刀劍多了去了。你去山下揚州城的鐵匠鋪子瞧瞧,他們鑄的刀劍每把都有名字?你可別拿名劍與那些破銅爛鐵比。你這一般,能一般到哪去?這世上能有名字的刀劍,哪把不是名刀名劍?哪一把名刀名劍,不是鑄劍師或鑄刀師注入心血完成的?你也太想當然了。”
聽他這麽一說,孫駱涯便好奇問道:“這麽說,江湖中在傳的什麽什麽名劍是誰誰誰畢生心血所鑄,難道真的是鑄劍師將自己體內的血液注入劍中?”
宋仁驥不置可否道:“這話能流傳古今,自然不是空穴來風。春秋時期,鑄劍鼻祖歐冶子所鑄名劍十三,其中就有一把名為‘龍泉’的寶劍,便是以血澆鑄。據古籍記載,歐冶子曾在龍淵澗,以北鬥七星之序,鑿池七口,遂以開爐鑄劍。寶劍成形之日,女婿幹將與女兒莫邪二人,驅趕一條百丈蛟龍至淵澗,幹將手持名劍巨闕,莫邪手持湛盧,二人將大龍斬殺至此。以龍血灌注七星血池。歐冶子遂引龍血淬火鑄劍,待得七池龍血盡數耗盡之時,遂劍成。隻因鑄劍之地為龍淵澗,又以七星血池輔以,故而取名七星龍淵。至於龍泉之名,是因此劍流傳至前唐,與某位唐王的名字起了衝突,犯了忌諱,又因龍淵澗位於龍泉山中,這才由淵字改為泉字。”
孫駱涯聽宋老爺子說完,隻覺自己又漲了一番見識。不過聽到宋仁驥提到百丈大龍時,他又想起了,那天夜裏由鷹隼從京城送往角鷹山的密信。上麵就曾提到龍虎山的一位師叔祖,曾在中州斬殺了一條千丈大龍。比起這條百丈大龍,豈不是更加龐大?
宋仁驥自然不會知曉眼前這位年輕人的思維已經跳躍到了別處。他隻是瞥了眼那隻被他劈成兩半的箱子,以及那兩件已經成了一堆廢鐵的軟甲,他喃喃道:“也不知是誰,居然送了這麽一份大禮。”
孫駱涯回過神來,將裝有金匕首的那隻箱子的箱蓋,給拚湊了起來。雖然箱蓋被宋仁驥給一刀劈成了兩半,但是拚湊回去後,還是能夠看清楚上麵描繪的徽記。
徽記是一個圓,在圓之中是一個歃血分壇的歃字。
圓和字都是鏨刻在木箱上的,刻痕是紅的,也不知是塗抹上了紅色的染料,還是為了對應歃血的血字,而在歃字的刻痕上塗抹了血液。隻要想想就叫人一陣惡寒。
“是歃血分壇的貢品?”宋仁驥探出頭,不太敢確定地問道。
孫駱涯點了點頭。
宋仁驥道:“看來今年也就毒影分壇與歃血分壇上貢的寶貝比較名副其實。”
孫駱涯沒有答話。而是低頭瞧見了在棉花之中,夾雜著一張信紙。他撿起信紙,攤開一看,卻是歃血分壇的壇主歐陽軒親啟。看過了信上內容後,孫駱涯就不由地冷笑出聲。
信上內容簡明扼要的說了些賠罪的話,箱子中的金色匕首便是賠罪品之一。歐陽軒在信中提到了他的女兒衛衣會出手試探魔教少主這件事,這倒是大大出乎了孫駱涯的意料。
他原以為衛衣之所以會出手,完全是她的脾性使然。既然明知道自己就是魔教少主,她還敢大不敬地向其出刀。
原來這一切歐陽軒他早有預料,所以信中自然也提到了那點以一臂換一命的香火情。不過,這樣看來歐陽軒就有點幕後主使的意思了。信中也沒有出言解釋,這就更顯得歐陽軒與衛衣出手試探孫駱涯這件事分不開關係。
或許這封信給孫希平看最合適,畢竟香火情這種東西,在當事人看來感觸會較深一些。而在孫駱涯看來,倒有那麽一點譏諷的意思。
他們歃血分壇占著與魔教教主的香火情,就敢向你這位魔教少主出刀,你再如何生氣,也就當揮霍了這點香火情,你還能如何?
這就讓孫駱涯心裏很不爽了。
收起信紙後,孫駱涯閉了會兒眼,在接連幾次深呼吸後,激蕩的情緒逐漸趨於平複。
一旁的宋仁驥見了,便對他的養氣功夫頻頻咂舌。明明剛開始還兩眼圓瞪,手上青筋更是聳起了數根,可就幾個呼吸的功夫,一切歸於平靜。年紀輕輕,便能如此容忍,實在不一般。
孫駱涯睜開眼,來到另外幾隻箱子前。他接連打開了餘下的幾隻箱子。除了箱蓋上的徽記帶有魚形的箱子裏,裝得是魚鱗軟甲之外。其餘的幾隻箱子,皆是來自歃血分壇的。
其中一隻箱子中,裝有一方精巧的小盒子。偌大的箱子裏,就一隻不過巴掌大小的盒子。若非打開箱子後,見到的是直接這麽小的一隻盒子,不然孫駱涯還真會以為是無數個箱子重疊在一起,如同套娃一般,沒完沒了。
打開這隻不過巴掌大小的錦盒,發現裏邊就放著一枚羊脂玉佩。玉佩圓形,不大,隻比拇指大上一圈左右。玉佩下方還壓著一張宣紙。孫駱涯攤開折疊過的宣紙,看了眼上邊的內容,之後就將紙張連同玉佩一起收入懷中。
一旁的宋仁驥見了另外幾隻箱子裏的東西後,微微愣神,“怎……怎麽了這是?咋一下子接連蹦出來這麽多好東西?”
即便他沒親手摸過那枚羊脂玉佩,可他隻需站在旁邊看上一眼,就能大致看出個大概。這枚玉佩單單是玉質,晶瑩剔透,當得上是上乘美玉,價值本就不菲。可這玉佩上竟然還有靈力波動!
雖然宋仁驥隻是個凡夫俗子,可這些年在萬寶閣中練就的眼力勁可比那些鷹隼都要犀利的多。便是一眼,他就能看出個大概。或許正因為如此,這枚羊脂玉佩才沒有被當做是尋常首飾給分發送人。而是送到了鑒寶閣的二樓來。
而對於這些歃血分壇送來的寶貝,孫駱涯則是毫不猶豫的統統收入懷中。
金色匕首如此,玉佩如此,便是後來箱子中的那支琉璃玉簫更是如此。不出意外,在琉璃色彩的玉簫之下,也壓著一張信紙。信紙中就提到了此簫源自西域的某座古國。因為是琉璃質地,故而使得此簫的珍貴程度,遠超尋常。
暫且不說此簫的特別之處,光是琉璃質地,就當得上珍寶一說。除非是大內皇宮這種地方,否則很難見到琉璃器具。不過歃血分壇無緣無故送簫來作甚?這信中就有提到角鷹山的聖姑幾字,那麽意思就很明顯了。此簫大致就是為了討好曲紅蓮而送。
看過了信,孫駱涯也不客氣,將信與琉璃玉簫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之後,他來到另外一隻箱子前,箱子中擺放著一件軟甲。
此甲表麵並無任何鱗甲縫製,也無金絲金線,通體藏青色澤。
孫駱涯從箱中捧起此甲,份量不重,隻在斤許,捧在手中也感覺不到沉,即便穿在了身上,就跟大冬天在身上披了一件毛絨大氅一般。
伸手一摸軟甲表麵,光滑如上等絲綢,看其質地也不像是鐵質,伸手揉搓,隻覺舒滑柔軟,卻不如布匹細薄,倒有幾毫厘厚度。
然而,最令孫駱涯在意的,還是軟甲上所描繪的古怪圖案。
這些圖案他曾見過。是當天衛衣將她那把銅口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時,無意間瞥見的。這些圖案在衛衣那柄刀上就有。
宋仁驥見他盯著軟甲上的紋路看了許久,這才走進幾步,解釋道:“你看的這些圖案紋路,是道家的符文。一般羽士都會將符文以朱砂書寫在黃紙上,也就是這些牛鼻子羽士常說的符籙了。”
接著,他又補充道:“如果老夫沒有看錯的話,這件軟甲是有道門符文加持的符甲,是件寶貝。”
孫駱涯輕輕“嗯”了一聲,頭也沒回,兩眼死死注視著手中的道門符甲。這一幕看在宋仁驥的眼中,卻是給這位宋老爺子氣的不輕,“瞧瞧,瞧瞧你這兩眼放光的死樣,見著了寶貝就誰也不理,是不是還打算卸磨殺驢,讓老夫我滾去睡覺啊?”
孫駱涯回頭對老者笑了笑,道:“這哪能啊,宋老前輩言重了,晚輩可沒這麽想。”
宋仁驥也不吃他這一套,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一聲。
孫駱涯咧咧嘴,盯著手中符甲上的符文,詢問道:“宋老前輩,這道門符文能否鏨刻在刀劍上?”
宋仁驥不可置否道:“這是自然。道門符文適用極為廣泛。多見於道門羽士書寫於黃紙上。不同的符文,所能蘊含的道家術法自然不同。有人為了鎮邪避凶也有將符文以金砂書寫於門窗,即便是門柱、房梁也不少見。據說武當山大明峰整座山峰都鏨刻滿了符文,並在刻痕上刷滿了金砂。每半年都會有道童道子在師父師叔的帶領下,走遍大明峰,在山上的每一處符文刻痕上重新塗抹金砂。”
孫駱涯皺了皺眉,不解道:“他們這是做什麽?”
宋仁驥伸手指了指天花板,無奈道:“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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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山。
一名四五歲的小道童背負竹笈,手裏拄著一根小竹杖,跟在一名六十多歲的白發老人身後,緩緩爬山。
他們時而走,時而停,斷斷續續,爬上速度很慢,並不快。
這會兒,走在前邊的老道人又停下了。
老道人停下,走在後邊的小道童也就自然而然地停下了。
小道童雙手握著竹杖,拄在山地上,彎下腰開始休息。
片刻之後,等到他剛剛喘好氣,準備與前麵的師父說上一聲。可還沒等他開口呢,那位最先站定休息的老道人已經邁起腳步,順著山道向上走去。
小道童頗感奇怪,於是他在跟上老道人身形的同時,還出聲問道:“師父,為什麽我每次想休息的時候,你也剛巧休息。我每次休息好了的時候,你也剛巧休息好了呢?”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幾百米山路走來,停頓不下數十次,這數十次都是巧合嗎?
小道童可不信這個。
老道人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語重心長地解釋,隻是抬起頭笑了笑,道:“青書啊,你抬頭瞧瞧,那座山像什麽?”
本名牟青書的小道童,依言抬起了他那顆小腦袋瓜,看向山道的盡頭。
山道逶迤向上,最高處是一座積雪消融的山峰。
山峰連綿,又分三座山頭。
左右兩邊的山頭如青筍高聳,中間的那座山頭比兩邊的要高出三十丈左右,寬約十五丈,遙遙看去,中間那座山頭倒像是一尊石像,而兩邊稍矮些的山頭,卻像是石像屁股下的座椅。
小道童伸出一手撓了撓他的小腦袋,含糊說道:“師父啊,我看那座山峰像是金頂觀中的真武大帝像。”
須臾,小道童又撓了撓腦袋,懊惱道:“師父啊,咱們該不會是要就這麽爬上那座大明峰吧?”
老道人輕輕點頭。
小道童唉聲道:“那……那咱們豈不是年夜飯都趕不回去吃了啊。”
老道人笑而不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