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閭丘若琳
字數:6966 加入書籤
白衣少女清唱黃庭,一步一個腳印,個個腳印皆綻放出朵朵紫氣縈繞而成的蓮花。
官道上的一行人早已目瞪口呆,他們雖已在江湖中摸滾帶爬了好些年,可哪曾見過如此奇異的景象?
孫駱涯曾在鄂州見過了武當山的羽士卜三玄顯現的道法神通,那番場麵可用氣勢恢宏來形容。可眼前這幕奇妙的景象,卻隻能用妙不可言來解釋。
“二八少女,腳踩紫蓮而來,衣衫如雪,纖塵不染絲毫,音如天籟,唱罷道門黃庭。”萬事通不知何時已經鑽出了車廂,站在孫駱涯的身邊,雙眼微眯著說道:“步步生紫氣,紫氣開紫蓮,此女確是道子無疑。”
孫駱涯回頭看了身邊的耄耋老人,挑眉道:“小姑娘也能當女冠?”
萬事通麵無表情,道:“這有什麽能不能的,有些剛生下來的女嬰,就成了道門某些老家夥的關門弟子。”
孫駱涯替她們惋惜道:“那可真是悲哀。”
萬事通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立即岔開話題,道:“我剛在車廂裏聽你說有位西域來的女道士拜訪了角鷹山?”
孫駱涯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萬事通兩眼望向白衣少女那張較為好看的麵龐,語氣平靜道:“你心裏就沒有一種感覺,那名少女就是如今走在官道上的這位?”
孫駱涯一臉的哭笑不得,“不太敢往那方麵想。”
萬事通嗬嗬一笑,笑容古怪道:“怎麽的,她要來殺你?”
孫駱涯搖搖頭,自嘲道:“要是來殺我就好了,到時候能跑就跑,跑不了就把她給殺了。”
萬事通疑惑不解,道:“那是因為啥,竟讓你既好氣又好笑。”
孫駱涯沉吟良久,難以啟齒道:“信上說,這位來自西域的小女冠,指名道姓的要與我雙修。”
一旁的肖漢聞言,一臉的驚訝,不過心裏總算是明白為什麽之前少主不與他說明的原因了。可他驚訝也歸驚訝,心裏麵還是挺羨慕自家少主的。他就想著,自己若是什麽時候也有人從異國他鄉的趕來,說是要與自己雙修,那他肯定巴不得屁顛屁顛地從了人家。
與肖漢所想的不同,萬事通老爺子則是在一旁,嘖嘖地調侃道:“你孫駱涯上輩子是修得什麽福氣,這輩子怎的有那麽多道門女冠要與你做那男歡女愛、顛鸞倒鳳之事?先有兗州白蓮教的聖女曲三思,再有西域道門的小女冠,而且我觀後者的道行似乎要比白蓮教的教主侯翠君都要來的道法精深。”
被人揭了老底,孫駱涯也沒有靦腆地紅起臉,要知道他當初剛在馬車中與孫希平說自己被人給睡了的時候。隻在隔天,角鷹山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魔教少主被一個女人給破了處子之身。
隻是後來,也不知道是誰開始謠傳,自家的少主是被白蓮教的聖女給睡了。
起初,這讓大家夥都有些難以置信,要知道白蓮教是兗州蓮花觀中的其中一脈道教門派,而白蓮教的聖女,自然是聖潔無暇的象征,既然是“無暇”,白蓮教的聖女也是切切實實的處子之身。
所以,角鷹山的魔教弟子就不明白,兗州的道門女冠大老遠跑來揚州,就為了與魔教的少主行那魚水之歡?
他們搞不明白,自家少主與白蓮教沒有多少關聯,甚至與白蓮教的聖女都不可能有幸見過一麵,那為什麽白蓮教的聖女會想著睡他們的魔教少主呢?
再者,魔教少主的行蹤,別說是白蓮教了,就連許多以收集情報著稱的正道門派,可是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能找到魔教少主的行蹤呢。
甚至在那個時候,即便是魔教分壇與魔教總壇的人也都不清楚自家的少主究竟去了何地。
而對於這些“外人”來說,不知道以人皮麵具改頭換麵的魔教少主的行蹤,也實屬正常。在那段時間裏,能知道魔教少主真正行蹤的,除了魔教教主之外,就隻有他麾下的五支死士了。
況且,要知道白蓮教是名門正道,不是那種以男子陽氣,來采陽補陰的邪魔歪道,所以一開始角鷹山的魔教弟子很難相信,是自家少主被人家道門聖女給睡了身子,反而他們更相信是自家少主睡了人家白蓮教聖女的身子,這才會更合情合理一些。
其中,還有許多疑惑沒人能夠解釋,魔教少主與白蓮教素來沒有多少關係,就算曾經有白蓮教的女冠與其餘名門正派聯手,想要鏟除角鷹山,可那一次她們全數人都被囚禁在了角鷹山上,直到白蓮教的長老拿出了教內的武功秘籍來換人,這才平安離山。
除此之外,魔教角鷹山倒是沒能與蓮花觀白蓮教一脈有更多的關係牽連,所以到最後,能讓魔教弟子全都信服的一個理由也就油然而生,定是白蓮教的聖女對他們魔教少主一見鍾情,想要占為己有,所以才會動了凡心,對他們的少主下了迷藥,或是五花大綁起來,做了那觀音盤坐蓮花台的奇妙事。
值得一提的是,魔教角鷹山的眾多魔教弟子,之所以會信服這個理由,那是因為他們對自家少主的相貌極其的自信,甚至到了自負的地步。要知道,在角鷹山上,有許多魔教弟子私下裏都曾找人為他們的魔教少主畫了幾幅畫像。
畫像中,麵容俊美的男子,身穿一襲淺白長裙,長發披肩,麵施粉黛,款款而立。
模樣、姿容,皆是十分的驚豔出彩,就是胸前平平,實在是有些索然無味。
自然地,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在有人起了個頭之後,就有人找畫師替他們的少主畫上了不同的衣物,其中就有一名魔教弟子突發奇想,讓畫師替他們的少主畫上了一件齊胸襦裙,與尋常的畫卷不同,這一次他還叫畫師給少主的胸前多添了幾筆,使得胸部滾圓飽滿,將剛巧齊胸的襦裙撐的挺拔而出,極為壯觀。
此幅畫卷一出,就有許多魔教弟子爭先恐後,紛紛效仿,替他們的少主胸前添上了幾兩肉,隻是這樣幾筆,就讓相貌體態本就超凡脫俗的少主大人,變得更加有了女人味。
而一些個邪火旺盛的男性弟子,明明昨夜剛從山下的青樓勾欄裏瀉完火回來,當天夜裏就又拿出了這幅一襲齊胸襦裙加身的畫卷,當著這幅畫卷做了些齷蹉肮髒的事情。
有陽必有陰,能叫男子都垂涎三尺的魔教少主,在角鷹山魔教總壇之中,自然也有女性弟子暗中癡迷那位心地善良,卻是不能習武的魔教少主。她們雖然不敢對自家的少主暗中套麻袋,下棍子打暈扛回屋子裏做那玉女品玉簫、或是觀音盤坐蓮花台的蠻橫事。
畢竟在角鷹山上,針對魔教少主的眼線眾多,還未等她們對少主大人套麻袋,她們就已經被教主大人的直係死士一刀削去了頭顱。
但是,她們也可以效仿壇內的那些心思齷蹉的男性弟子一般,替她們的魔教少主畫上幾幅丹青。不過比起男性弟子的多添幾筆,她們這些女弟子則是會為自家少主換上許多各憑喜好的衣物,有文人青衣長衫圖,有白衣書生負笈背劍圖,也有銀甲銀盔上陣殺敵圖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男子、女子本無差別。男子可對女子畫像做那齷齪肮髒事,女子也會,隻不過這類女子隻在少數,不能以偏概全。
角鷹山規矩森嚴,卻對這類私底下的靡亂風氣沒有過多的管束。
魔教隻是魔教,不是一個王朝,沒有繁雜的條條框框。
魔教是一個整體,隻要不是危害魔教的事,就不會觸動魔教的規矩。
而王朝不一樣,一個王朝雖然也有魔教角鷹山這種針對整座中原的規章製度,不過他們更有極大的私心。任何與皇家或是朝廷掛鉤的事務,不論是私是公,皆會觸及王朝天子的規矩。
這也正是為什麽從魔教角鷹山成立至今,一直沒有人敢造反的原因之一吧。
大事以規矩定方圓,小事則順民意,這便是魔教角鷹山的規矩,更是魔教教主孫希平的規矩。
孫駱涯對於魔教角鷹山上的這些齷蹉事,他身在其中,自然也多有耳聞。他對那些男性弟子命畫師改畫的畫卷,與女性弟子請精於丹青的袍澤素畫的畫卷,皆不覺著有什麽褻瀆他這位魔教少主身份的意思,畢竟他們或她們眼中的自己,並不是他孫駱涯。
當他最早聽聞這類消息的時候,也沒覺著羞惱之類的情緒,隻是覺著惡心。
既沒有被人癡迷的沾沾自喜,也沒有被人齷蹉念想給羞惱,惡心隻是純粹的惡心,是那種惡心到想吐的惡心。
他記得有一次,孫希平就曾命人給他送來了不下二十幅丹青畫卷,這二十幅是分別從那些死去的男女弟子房中搜刮來的,女弟子收藏的丹青畫卷倒還好些,多是士子書生打扮的少主多一些,這讓孫駱涯有些自嘲,他的相貌本就偏向女子的陰柔,所以在換上文衫之後,的確像極了山下的那些女扮男裝的士子書生。
而當他見了角鷹山男弟子收藏的畫卷後,就連他自己也都沒心沒肺地咂嘴連連,隻覺著畫卷中的“美人兒”真乃仙子下凡也。尤其是其中一幅身穿宮裙的畫像,眉心上方繪有碎花額黃,肌膚勝雪,胸脯飽滿而不盲目肥大,隻是一眼,就讓孫駱涯覺著畫卷中的所繪人像已非自己本人,天潢貴胄的氣質被畫師描繪的淋漓盡致,像極了一國的公主、郡主之流。
萬事通見到一旁的年輕人麵容有些呆滯,於是冷不防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淡然道:“世間沒有不要錢的酒。人家要與你雙修,自然是圖你點什麽,可別真以為這世上有一見鍾情這種荒唐事。”
被老人拍了肩頭的孫駱涯,回過神來,灑然一笑,“不要錢的酒,一定不是什麽好酒。”
萬事通哈哈大笑道:“你們角鷹山的酒,老頭子我可沒花一顆銅板,卻是好喝的緊呐。”
孫駱涯笑著道:“等送萬爺爺回了料事斎,我就讓孫希平派人送些好酒來。”
萬事通笑眯著眼,捋了捋白須,道:“孫希平要是像你小子愛當那散財童子,恐怕角鷹山的家底早在十幾年前就揮霍一空了。”
孫駱涯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萬爺爺這麽說我就傷心了,要是換做別人,我才不會這麽大方到把孫希平辛苦珍藏的好酒送貨上門呢。”
耄耋老人聞言,卻是笑而不語。
卻說那位白衣少女,一雙光潔腳丫裹挾紫氣,踩在黃泥官道上,留下一串串紫氣縈繞的腳印,隻在少女雙腳一抬一落間,腳印上的紫氣綻開出一朵朵大於腳印的紫色蓮花,把五名騎乘在高頭大馬上的魔教少主麾從給驚訝的無以複加。他們倒是聽說過佛門的一些得道高僧能夠締結舍利,而一些菩薩才能步步生彩蓮。
眼前這位緩步走來的白衣少女,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馬上的五人,不分男女皆是心神激蕩。
尤其是,當他們聽著少女以清吟的嗓音,唱誦著道門的黃庭經,而且口音比較古怪,不像是中原人的發音。
騎馬立定在馬車最前麵的是章河卿,當他見到道路上的白衣少女雙眼正視著馬車那邊,腳步更是一刻不停歇地朝那邊走去,章河卿下意識地便拔劍出鞘,扯了扯韁繩,馭馬攔在了白衣少女的前方。
這時候,分別護在馬車左右兩側的牛亦與時含風,如今也策馬趕了上來,馭馬立定在了章河卿的旁邊。
時含風腰間佩劍,對於這位二八芳華的少女,她沒有任何托大的意思,直接抽劍出鞘,橫劍在胸前。
作為一個拳師,牛亦沒有與尋常江湖拳師一般,隨身攜帶拳套,她隻是從腰間的腰封中取出了兩塊半弧形鐵片。每塊鐵片的中間,都有四個空洞的圓,可供手指穿過,通稱指虎。
牛亦的雙手戴上了指虎後,深呼吸一口氣,皮革勁裝下的飽滿胸脯一陣起伏,顫顫巍巍,場麵壯觀。她看向道路前方的白衣少女,神情凝重。
她的祖上代代都是拳法宗師,她原本也是有望成為家族中的頂梁柱,為情而放棄了一切,與家族撇清了關係。不過說到底,牛亦都是有望成為一代拳法宗師的人物,眼界在她還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很高了,對於這位突然朝她們走來的白衣少女,牛亦隻覺著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而對於劍拔弩張的三名麾從,徑直朝他們走來的白衣少女,兀自停步,身後綻放的紫氣蓮花逐一消散,道路上,卻不曾留有半隻腳印。
這位生有一對好看桃花眸子的白衣少女,微微抬頭,仿佛想要以視線透過攔路在前的三匹駿馬見到其後的那輛馬車,隻是在無望見到那位麵容俊美的年輕公子哥後,白衣少女便悻悻然地低下頭,以古怪的口音說了句大唐雅言,“無上天尊,小道自西域太離觀而來……”
嗓音清吟婉轉。
騎乘在馬匹上的牛亦等人卻隻覺著聲音越來越輕,而等到她們回過神來時,那名先前還站在原地的白衣少女,竟然憑空消失了!
也隻是在須臾之間,馬背上的三人心中剛對白衣少女有了一個“非人哉”的定論,他們的耳後突然就響起了一道熟悉的清吟嗓音,“少主大人,小道閭丘若琳,懇請少主大人與我雙修,共證長生大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