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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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盧斬衣便離開了,孫駱涯對此並不感到任何的意外。昨夜他們兩人已經將能說的話都說了,孫駱涯主動從盧斬衣那裏扣除了一條命,用來抵還惠兒的命。對此,盧斬衣沒有拒絕。而且盧斬衣也坦言,說他自己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就不會去殺那個鐵麵人。而且他也不介意,鐵麵人死在他人的手上。

    在抵還了少女惠兒的一條命以後,盧斬衣還需要還給孫駱涯兩條命。昨夜,孫駱涯就給出了盧斬衣兩個名字,其中一個名字,是有關十六年前的那場除魔大會。如今這個人身在荊州,不過孫駱涯早些年就曾聽說過,說是這個人自從與魔教教主孫希平一戰過後,便終身癱瘓,就連站立起來也都極為困難。

    這個人,叫若懷林。

    他曾是荊州鑄劍山莊的莊主,更是十六年前的武林盟主,以及當年那場除魔大會的發起人。

    孫駱涯要殺的人,第一個就是這個若懷林。

    昨晚盧斬衣還特地與孫駱涯坦言,說是若懷林如今坐在輪椅上,比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書生都不如,即便不用他盧斬衣出手,你魔教少主自己也能夠親手殺死。

    當時孫駱涯便哭笑不得地說:“我又不傻。以若懷林現如今的身體狀況,保準他的下半輩子都會在鑄劍山莊內度過。再者,以若懷林曾是鑄劍山莊莊主的身份,他的身邊,肯定不會缺少那些劍術精湛的莊內弟子。此外,我也聽說若懷林在癱瘓以後,收了一名關門弟子。據說這名弟子是女弟子,可她劍術出眾,而且在劍道一途的天賦,遠要比山莊內的許多劍道天才都要好上許多。況且,我還聽說這位叫做宋靜初的女子劍客,其劍術已經能與天清峰的副掌門李塵曦不相上下。雖然說,現如今的若懷林隻要是個人都能殺,可他要是這輩子都躲在了鑄劍山莊之中,那想要去刺殺他的人,想必在進入山莊之後,所要付出的代價,也絕不會少。”

    孫駱涯如此執意要殺若懷林,盧斬衣也無可奈何,隻好憑白無故地白撿一條命一樣地答應下來。

    孫駱涯除了讓盧斬衣殺人之外,他還讓盧斬衣保護一個人。

    一殺一保,他們也就算是徹底兩清了。

    走出房門,孫駱涯便帶著昨夜灑滿了藥粉以及紮滿繃帶的身子,走出了院子。

    院子就如昨日白天時一般無二,破敗簡陋,院子內的那間停屍房的房頂也是塌陷了大半,不過孫駱涯對此毫不在意。他徑直走出院子,然後直行三百米,接著向右拐,繼續前行五百米,可以看見幾座嶄新的墳包。

    孫駱涯聽盧斬衣說,這幾座墳包是西域那位白衣女冠,以及他的侍女惠兒姑娘兩人一起幫忙埋葬的。

    一共六座墳包。

    墳包不是很高,四周用較為圓潤的大石頭圍繞,很是簡陋,就連墓碑都沒有豎立。即便是最簡易的木板也都沒有用上。

    孫駱涯在這六座墳包前坐下,然後也不置一詞,就單單隻是坐著。

    到了正午,這位在昨夜上藥包紮以後便換了件幹淨黑衫的年輕人,就獨自返回了那座破敗的小院。與他來時一樣,未置一詞。

    回到了院子,孫駱涯走進了自己休息用的那間房子,他從放在暖炕上的行囊裏頭,取出了一塊幹餅和一囊清水,外加上幾顆沾了鹽巴的豬肉幹。

    在簡便地吃過了一頓午餐之後,孫駱涯便從炕頭拿起了一根青竹玉簫,以及一柄長刀。他將玉簫別在了右側的腰間,長刀則是懸掛在左側的腰際。至於那柄劍鞘雪白的長劍,在他從炕上拿起後,斟酌了片刻,仍是背負在了身後,同時,他整理好行囊,背在了長劍之上。

    對於自己的這個古怪造型,孫駱涯不覺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他望了這間屋子最後一眼,沒有任何的留戀,走出了院子,離開了此地。

    十天後,孫駱涯牽馬行進了位於中州邊陲的一座小鎮。

    小鎮的名字與中州的都城名字隻差一個字,叫樂安。

    孫駱涯一靠近樂安鎮,就見到了身穿甲士的官兵駐守在這座小城鎮的城門口。共計六名官兵,左右各三人。這六名官兵站在城門口,正在一一排查過往的行人,要對行人的包裹進行搜查。

    等輪到孫駱涯的時候,很顯然,他腰間的長刀以及後背的長劍都引起了這六位軍爺的注意。

    不過孫駱涯倒是很圓滑的偷偷塞給了其中一位軍爺一塊碎銀子。

    軍爺伸手拋了拋碎銀子,掂量著斤兩,腦海裏更是在估算著這塊碎銀子能買幾壺酒喝。

    孫駱涯見他沒有立即讓道的意思,他也不想與當地官府有太多的糾纏,主要還是怕麻煩,更何況,他見到了城門內的其餘六名軍爺,這才又從腰間扣出了一塊碎銀子,搪塞在了軍爺的手中。

    軍爺看著手裏的碎銀子,撇了撇嘴,道:“進去吧,別惹事。”

    孫駱涯笑著朝軍爺抱了抱拳,之後才牽著馬進入城門。

    十多天的時間,遠不足以孫駱涯在中州的邊境趕往都城,再者,這一路行來,孫駱涯也不著急趕路。每逢入夜,他就會停止趕路,找一處高聳的小山坡,或者是爬上樹幹坐在枝頭,遙望星空。

    盧斬衣雖然與他名言說他如今已是入了望氣術的門檻,但是想要更進一步就得勤奮一些了。

    正因為如此,孫駱涯才會在夜晚停馬遙望星空,在清晨大日初升之際,瞑目以觀紅日。

    十多天下來,孫駱涯再次閉眼觀看大日初升,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過紫氣大龍了,不過一絲一縷的紫氣他還是能夠看見的。

    他記得盧斬衣與他說過,紫氣東來化天龍,是聖人來臨的征兆。這恰好印證了孫駱涯以前在古籍上看到的那篇“聖人過關,紫氣東來”的描述。

    雖然再也沒能見到紫氣大龍,這讓喜龍的孫駱涯有些失落,不過這也不是一件壞事。難道聖人來臨就是一件好事嗎?

    即便過了這麽多天,孫駱涯依舊記得當天自己在紫色雷龍的麵前,連從地上站起來逃跑的能力都沒有。

    孫駱涯可不覺著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是能夠吸引中原聖人來殺人越貨的。可偏偏中原的聖人沒來,來的卻是西域的道門聖人。

    不過好在那一次有那位在人間已經自行兵解兩百年之久的道門聖人張道一出麵,才將那道雷龍給斬碎。

    要不然,孫駱涯真不覺著自己會不會已經成為了某隻野狗肚子裏的食物。

    對於張道一的恩情,孫駱涯選擇記在心裏。

    暫且不說日後的龍虎山遇難,他會出手幫忙。即便是聽人說張道一的不好,他孫駱涯定會替張道一與這個人討要個明白。

    孫駱涯牽馬進城,先是去補充了幹糧和清水,然後他去了小鎮上唯一一家私立的馬廄。

    孫駱涯一直待在自己坐騎的身邊,直到它被喂飽了之後,這才吩咐了一聲,希望他們能將這匹馬洗一下身子。

    將馬暫時留在馬廄的孫駱涯,一手輕按著腰間的青竹玉蕭,然後便在街道上轉悠了起來。

    由於行囊裏的銀子和銀票充足,孫駱涯先是去了裁縫鋪子買了兩套幹淨的黑衫,然後裝進了行囊。

    在此之後,孫駱涯路過一處酒香撲鼻的酒肆,他與店掌櫃要了一壺,然後便在酒肆裏慢慢悠悠地喝著酒。當然,他也沒忘與店掌櫃要了一碗醬牛肉。

    吃過了肉,喝過了酒,孫駱涯在付了店掌櫃八文錢以後,便一手提著酒壇子,離開了酒肆。

    在他步履平靜地路過小鎮上唯一一所青樓時,孫駱涯竟是難得的聽見大門緊閉的青樓之上,有諸多甜美口音的女子,在喊著:“公子,上來坐呀!”

    “公子,你長得可真好看!”

    “公子,你是帶把的還是不帶把的?”

    孫駱涯不明白這些忙活了一晚上的青樓女子大白天不睡覺,在窗口勾引過路的男子算怎麽回事?

    不過孫駱涯很快便反應過來。

    那也是當他在仰頭灌了自己一口酒時,被樓上的姑娘們丟下的帕巾給提了個醒。

    孫駱涯拐出這條熱鬧的街道,躲在一條幽暗的僻靜角落,取下行囊,並從中取出了一張麵皮。

    他將中原大地僅有的兩張傳神麵皮中的其中一張覆蓋在了自己的臉上,片刻後,一位長相普通的男子,腰間各自別蕭佩刀,背後負劍,手提酒壇,慢步走出了人跡罕至的巷子。

    他每行走幾步,就給自己灌一口酒,直到酒壇中的酒飲盡,他這才將酒壇隨手放在了路邊的一座小攤前。

    自從敷上了傳神麵皮,遮蓋住了自己的那張如女子般陰柔的容貌後,孫駱涯果真就發現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再有人時不時地偷看他幾眼。

    尤其是那些身形魁梧的男子,每當孫駱涯想起自己會被這種壯漢給偷看,他都不由地倒翻起一層層雞皮疙瘩。

    不過好在他戴上了這張麵相普通的麵皮,這才使得街道上的路人眼光大多放在了街邊的攤販上,以及那些個長相好看的姑娘們身上。

    孫駱涯身上銀子不少,不過他對路邊的攤子提不起興趣。

    這一路走來,他見過了太多的小攤子,可十有八九的攤子都在售賣首飾和胭脂水粉。

    這明擺著就是賺女人的錢。

    可繞是如此,小鎮裏的女子,不論有無娶妻生子,或是待字閨中,她們對於胭脂水粉的喜愛,實在是太過熱切了。

    孫駱涯之前也在一座售賣胭脂水粉的小攤子前駐足,原本他是想著給家裏的兩位大小妮子買的,不過想了想還是作罷。如今他就算買了,也沒地方放。倒不如想著過幾天進京看望小姨和舅舅她們以後,再托她們給角鷹山送去些上等的胭脂水粉。

    還有一個原因促使孫駱涯不買胭脂水粉,是因為每年年關,魔教分壇都有上貢胭脂水粉,而且都是較好與名貴的那兩種。如果是給自己的媳婦兒孫雅兒,以及解燮那小丫頭用的,孫駱涯想著就不該用地攤貨來敷衍她們。到時候進京了以後再說。

    在一番權衡之後,孫駱涯離開了小攤,繼續在小鎮裏轉悠。他去過了一間鋪子簡陋的鐵匠鋪,那裏的鐵劍隻賣五十文錢一把,比起中州都城賣價為三兩銀子一把的鐵劍,不知要便宜上多少倍。

    孫駱涯為此還特地進入了鐵匠鋪子,親手去感觸過鐵劍的材質與品相,這與他小時候在京城摸過的鐵劍是一樣的材質。由此可見,中州都城裏的物件要比起小城小鎮裏的物件,不知要貴上多少倍。光是尋常的鐵劍,就相差二兩銀子之多。

    鐵匠鋪子不是很大,鋪子裏的鐵匠是一位白發無須的老人。老人年歲大約有了一甲子,不過他仍是老當益壯,不論是從麵相還是體魄上,絲毫看不出老人有絲毫的老態。

    老人裸露著上半身,身前攔著一條粗皮圍裙,用來隔絕他在敲打鐵條時而濺射出來的熾烈火星。

    老人個子不高,皮膚黝黑,由於鋪子裏的溫度奇高,使得老人的身體上時刻浮現著一層油漬。

    孫駱涯站在鋪子口,望著老人以他那瘦小的臂膀輕鬆揮起鐵錘,然後重重落砸在被火焰燒烤至深紅的鐵條。

    重錘落下,響聲清脆悅耳,火星更是四射飛濺。

    白發老人揮動鐵錘時的那股拚勁,讓身為旁人的孫駱涯都有點感同身受。或許正因為如此,這位白發無須的老人才能夠長有那一片叫男女都為之瘋狂的精美腹肌。

    孫駱涯在鋪子外停留了片刻,正要離開,卻聽這位白發無須的打鐵老人開口喊停道:“等一下!”

    “不知這位公子後背的這柄大羅金仙劍,從何而來?”

    孫駱涯問聲轉會過身,卻是見到了這位已經不再揮吹敲打鐵條的白發老人,此時正手握鐵錘,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名長相普通,腰間卻是各自別蕭佩刀的男子。

    最後,最讓這位打鐵老人為之在意的,還是這名別蕭佩刀的年輕人背後,那柄劍鞘雪白的三尺青鋒,從何而來。

    孫駱涯望向鋪子裏停止敲打的白發老人,他語氣平靜地說道:“別人送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