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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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收到消息的時候，還在繡花，她的大皇子已經十五歲了，可以出宮建府，她想給孩子找一個好王妃。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不留神手指被針紮了一下，看著麵前給自己傳話的宮女，心下有些複雜：“真是可惜了。”
怎麽說呢？其實一開始也沒想和皇後爭過什麽，在她還待字閨中的時候，皇後就已經上陣殺敵，雖然在京中有名氣，但是在一眾女眷中是不被看好的，當初她也不太看好她，為此還和顧采蘋吵過好幾次，但是不得不承認，其實她還是有些佩服她的。
可是最後她執意嫁給當時不受寵的七皇子，現在的皇帝，淑妃都是無法理解的，明明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雲蒼和她最相配，可是她竟然選了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即使現在皇子已經成了皇帝，但淑妃也不覺得她的選擇是對的，為一個男人放棄了家族，這在她看來就是愚蠢了。
當時她也曾有喜歡的公子，但是選秀的詔書下來，淑妃就與那公子斷了聯係，她知道，她的身後還有整個家族。而現在，則是孩子。她有三個孩子，兩個皇子，一個公主。隻要讓孩子們過得好，她也就知足了。
不過，淑妃心底還有些愧疚，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幹涉皇後的生產，那她或許不會如此絕望。
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當皇帝從悲傷中清醒，頒發的第一道詔書就是為顧家平反。
這份詔書受到了大臣的聯合抵製，當他們一齊跪在殿下的時候，皇帝隻是扔出一堆信件，上麵滿滿都是這些世家貪汙受賄和陷害顧家的證據。“現在，你們還有什麽話可說？”多年的浸淫讓他身上有一種迫人的氣勢，此刻他就站在那裏，下麵的大臣也嚇得心裏發怵。
最後，毫無異議，顧家又恢複了以往的榮耀，隻可惜皇後看不到了。
不過，小安子還是把皇後最後的決定告訴了皇帝，皇帝臉色不是很好，但還是答應了，隻不過那時候，他是親自去了顧家，將皇後的骨灰灑在了顧家的土地上，之後靜靜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在皇帝走後，偷偷跑進京城的莫霏雨和雲風瀾也出現了，他們站在顧府的大門前，內心都有點悲涼。
對於顧府，雲風瀾沒有多少記憶，當他兩歲的時候顧府就沒了，過了這麽多年，來的次數更是一隻手數的清。其實如果不是姑母和父王母後，顧家大宅或許都會易主了，但不可否認的是，這裏是他和莫霏雨的根。
顧家百年豪門，最後留下的血脈就隻剩他們兩個，而且都不是正統，真是一種悲哀。
莫霏雨走進大宅，或許是因為皇帝來過的緣故，這裏的一切都被打掃了一下，非常幹淨。顧宅不是很大，當時顧丞相是難得的好官，衣食上並不奢侈，所以對於住的地方也沒多大要求，住宅也不像別的官員那麽華麗。再加上顧家子嗣單薄，每一個顧家男兒都恪守祖訓，一生隻娶一妻，除非妻子四十不孕，否則不可納妾，所以顧家的主人也比較少。
莫霏雨走到了一處閣樓，娘親在信裏說過，她未出閣之前，住的是顧府裏最好最漂亮的飛燕閣，因此莫霏雨直接找到了地方。
這裏的一切都還是當年的模樣，牆上的字畫，還有梳妝台，以及早些年娘收集的一些刀劍和兵法。不得不說，皇後當年的確是一個奇女子，本來出生於書香世家，可是偏偏要去習武，當時可沒少叫顧相夫婦頭疼。
娘還說，她的劄記就藏在這裏，霏雨可以拿去，裏麵有很多行軍打仗的經驗，這可不是紙上談兵能得來的。那本劄記就藏在枕頭底下的暗格之中。
莫霏雨突然又想哭了，娘的想法永遠叫人參不透，把劄記留在出嫁之前的閨房，是想要與以前的自己作別嗎？原來當初，她還真的想為那個男人當一個賢妻良母。
走出顧家，莫霏雨心中很不好受，那裏有娘的骨灰，有娘的過去，卻沒有她的，她對那裏的一切都不熟悉，這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這裏應該是她的家，可是她卻找不到熟悉的感覺，相比之下，落葉山莊更像是她的家，那裏的一切，她都非常熟悉。
本就是偷跑出來，所以沒多久就遇到了莫二，他一身黑衣，身上還披著黑鬥篷，看起來十分奇怪。
莫霏雨見他出現，便知今天的事是師父允許的，否則就憑她和雲風瀾，還不至於能從落葉山莊悄無聲息地溜出來。
回去的路上，莫霏雨並沒有說話，雲風瀾倒是想說，但是礙於情麵，不好意思開口。莫二大概是接到了莫擎空的命令，不得對他們多言。
回到薔薇院，院中薔薇朵朵，可惜這時都沒人有心思欣賞。莫霏雨輕聲對雲風瀾說：“我想聽你彈琴了，就是上次去楓山時你彈得那首曲子，你還記得嗎？”
雲風瀾微笑：“當然呢，怎會忘記，那可是你第一次落淚！”
焚香，彈琴，青煙嫋嫋，餘音繞梁，霏雨不由自主閉上了雙眼，傾聽琴聲。直到一曲畢，她還沒有從琴聲中回神，雲風瀾也不準備停，就這樣彈了一遍又一遍。
莫霏雨睜開眼，雲風瀾還在彈，白衣少年手中是名琴綠倚，或許 隻有他才夠資格成為綠倚的知音。
莫霏雨走了出去，院子裏美好的一切，都讓她壓抑，她想，她需要好好冷靜一下，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很不對，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回去想:“師父，你到底是為什麽？”
當莫擎空終於找到霏雨時，她已經平靜了，沒有再露出一絲一毫的瘋狂。
“師父”，莫霏雨目光平靜，可眼神深處卻好似有暗湧流動，“你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對吧。”
莫擎空神色未變：“是。”
霏雨此刻卻有些瘋狂：“那為什麽，為什麽你不告訴我，那可是我娘啊！你這個冷血的家夥！”她舉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莫擎空臉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巴掌印，可他對此絲毫不理會：“你就是這樣尊師重道的嗎？”
莫霏雨無力地將手垂下：“為什麽，你是我師父啊？”
莫擎空眼皮下垂，眼睛被遮住了一半，叫人無法看清他的眼神：“你應該知道的，天算之人的宿命，一生孤獨。”
莫霏雨還是不明白，莫擎空在她強烈的注視下，不得已告訴她即使她知道了皇後的結局，也沒有辦法改變這一未來，莫擎空能做的，隻是在這之前讓她們母女兩個見一麵。即使霏雨改寫了那一次死亡，下一次皇後的死亡會更慘，更猛烈，而霏雨也會因為幹涉天命而受到天罰。莫擎空受到天罰，是因為改寫了邊城屠城的命運，可是這個命運隻是被延遲了，現在也不是隻有一座城被屠，而是整整三座，所以莫擎空才明知皇後會遭受什麽，也不會阻止。
莫霏雨沉默了，雖然還是沒有原涼師父，但在心裏還是接受了這個理由，而且師父將她撿回來，對她一直都很好，她找不到理由去怪他，說到底，這也隻是命。
可是莫霏雨又很擔心，莫一他們，還有雲風瀾會不會受到影響。莫擎空讓她不要擔心，莫一他們命硬，否則也不會完好無缺跟他一起這麽久，至於雲風瀾，他是破命之人，或許可以破除天算師的命格也不一定。這也是他願意將雲風瀾帶到身邊的原因。
不過既然是破命之人，他的命格則是無法參透的。當然，若是願意折損三年壽命，可以預知與他有關的一切些事，不過代價太大，莫擎空的壽命早已所剩無幾，所以便隻想隨緣而過。
他曾經不相信天算的宿命，可是現實卻給了他一次重擊。如果當時沒有遇到雲蒼就好了！現在，隻希望徒弟能破除那個命格。
雲風瀾在他們兩個都看不到的地方，聽完了整段對話，微微歎氣。天算的宿命，可不是唬人的。一想到那個女孩將來會一生孤獨，他有些迷惘。如果是破命之人的話，就讓我來幫你吧！有我的陪伴，那也不會太孤單。
師徒二人經過這次談話之後，感情微微緩和，但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樣子。雲風瀾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注意到這種變化。
隻不過，莫霏雨從此多了一份愛好——聽雲風瀾彈琴。
雲風瀾的琴藝是由他母妃所教。小時候，雲蒼因為打仗常年不在家，所以雲風瀾也就特別粘他母妃。那是一個溫柔的女人，和皇後完全就兩個類型，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是典型的大家閨秀。
雲風瀾記得小時候，母妃最喜歡彈琴，不過哀傷的調子居多，其中最常彈的是離人調，耳濡目染，雲風瀾也經常彈琴，而且不說數一數二，也算是個中高手。
莫霏雨喜歡聽他彈琴，但每次都站在他身後，從不接近。
又是一曲畢。他有些無奈，扶額。他知道霏雨不願離他太近，即使是破命之人，可是天算注定孤獨，她不想他也受影響。
再過幾個月，三年就到了，他該回京了。不知道京城會變得怎麽樣。眼中一道暗芒，果然，是該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時間將近的緣故，莫霏雨到雲風瀾這邊坐的時間變多了。不過兩人都很默契沒有提到回去，他依然是在每天彈琴，隻不過有時候也會唉聲歎氣：“明明我也算是你表哥，你怎麽可以每次都叫我名字呢？”
莫霏雨聽到這話的時候依然是個麵癱臉，不過外人看來，隻會覺得高不可攀，雖說現在年歲尚小，隻能唬一唬沒有多大見識的——莫擎空語，但是再過幾年，就有國師的風範了，所以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暗暗記在了心裏，這家夥又想讓我叫他表哥，嗬嗬，下次整一下他吧，不過看在他快走了的份上，還是先記著，以後一起來還。對，她就是這麽記仇。
說起來兩個人的關係說不好也不對，說好也不對，明裏暗裏不知給對方使了多少絆子，可是每天，他們卻都會在一起一個彈琴，一個聽。
雲風瀾這一次神色有了少許波動：“我最近在庫裏翻了翻，發現祖師爺手劄中有一小調，要不要聽聽？”說完也不等回答，自個兒便彈了起來。
“叮——”一手撥動琴弦，琴音起。
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大海，可是轉眼便到了塞外。
雲風瀾指尖飛舞，就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大海上波濤洶湧，塞外風沙猛烈。
“錚——”指尖微停，琴聲陡然一轉。
這是江南小調，水鄉風光，高山流水。
不知不覺，一曲畢，莫霏雨隻覺得好像在片刻之間遨遊了四海，心神微動，喃喃自語：“這就是...天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