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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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個極特別的日子。
昆侖山增城峰高貴冷豔的晗幽上仙,也就是我的師父,要收徒。
高,指的是師父的法力和地位;貴,是說我師父人前一身貴氣,灼灼不可逼視;豔,大致是說師父男生女相,妖嬈美俊。
至於那個冷字,起協調音節的作用,無實義。
興許是一身白衣的仙人師父太耀眼,一時間仙門嘩然,不僅有欲求修仙的凡人,還有不少其他仙門的弟子慕名前來,隻求能拜倒在我家師父的裳下。增城峰熱鬧非凡,日日有前來經受考驗的人,然而都被我按師父的意思,一個個原封不動地趕回去。
師父躲了來人七八日,出長聚閣時,隻是摸著我的頭發牢騷:“唉,簡直世風日下,道德淪喪,連個像人樣的徒弟都收不到。”
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我給他張羅了七八日,又上廳堂又下廚房,累死累活,敢情也成了個不像人樣的。
不過我也確實不太像樣。收徒弟就是要學法術,可我除了天生草木生發之力,一丁點別的法術也沾不得。
他複又歎息:“阿湄,為師對不住你。”
不知師父覺得對不住的是法術的事,還是再收一徒的事。
我安慰道:“師父您不必歉疚,是我不爭氣,不能光耀師門。再等等吧,明天才是最後一天。”
次日到底沒個像人樣的家夥來當我師弟,沒人樣的又被趕出去。
師父欲哭無淚,終於放棄,淚奔回自家長聚閣。
傍晚,我把最後一尊沒人樣的大神請走後,便幹脆躺在竹苑裏的貴妃榻上,一手嗑著剩下的瓜子,一手拿起師父的法鏡,透過法鏡觀察那些被我請下山的沒人樣的人。
法鏡的視角居高臨下,下山路上,秋風正吹,紅葉正飄,黃花正盛,還有不少人切切察察地邊走邊討論。
說得最起勁的是一位蜀山派“吃裏扒外”的弟子,正瀟灑地搖著一把折扇。
“雖是沒能見到晗幽上仙,可他那女徒弟卻不錯,似乎是叫阿湄吧?安排做事毫不拖遝,要容貌有容貌,要賢惠有賢惠。改日我求掌門去說上一說,能娶回來也是好的。”
我看得嘴角一抽,下意識摸了摸案上的瓜子。
他旁邊另一位蜀山女弟子笑著嗤道:“師兄,賴皮不羞。”
“羞什麽,我是誇她好。”那不識好歹的家夥嘖了嘖嘴,“晗幽上仙的徒弟除了上仙,沒個疼她愛她的師兄太可憐了。可惜啊,這次失敗,下次若有機會,我定要——”
那女弟子扶了扶額:“師兄,你就是成了,按照輩分,你也得喚阿湄姑娘一聲‘師姐’。”
那蜀山弟子登時啞口無言,默了,手裏頭的折扇就著涼風卷落葉的光景扇了一扇。
原本他們都是慕師父之名前來,卻不想晗幽上仙沒見著,卻見到了不才在下我。
我的容貌……沒注意過,或許不錯;至於賢惠,原來我把他趕下山叫“賢惠”,看來我還得更賢惠點才是。
我將視角投向他處。下山人群的另一頭,一個貴公子嘖嘖讚歎:“還以為仙人弟子都是一板一眼的,想不到那阿湄姑娘竟是不錯,若是給我消受消受……嗬嗬。”
我的嘴角又是一抽,抓起一把瓜子,估摸著瓜子催生成向日葵,砸他哪比較好。
身旁一人忍不住問:“可這次晗幽上仙收徒是為了收一位繼承衣缽的人,那位阿湄姑娘雖討人喜歡,可……莫不是學不了術法吧?”
當先那貴公子臉色略略一白:“何以見得?”
“雖然是阿媚姑娘一直擔待著,可晗幽上仙自始至終都未出現,難免讓人起疑。”他身邊那人細細分析,“讓阿湄姑娘獨自應付這麽多事,萬一有幾個心急的冒犯了阿湄姑娘,上仙卻不在,這可如何是好?依我看,阿湄姑娘並不很受上仙青睞,上仙竟連回護徒弟都做不到。想來這晗幽上仙的人格品性還是有些堪憂,怕不會是一位好師父。說不定,術法也並非傳聞那麽厲害。”
一大段話,我隻聽出一句話:他也沒人樣,被我趕下山了。
這位小哥也是個人才,改日還得把他請上山來,給師父念一出話本,聊以愉悅身心也不錯。
那貴公子想了又想,竟然點頭:“你說得對。”
兩人正自我安慰著,身畔忽然擦過一個墨藍人影,逆著人流而上,連我都沒反應過來,那墨藍人影就已堪堪將那貴公子撞在原地轉了幾圈。
貴公子回過身來,盯著那藍衣男子,哪還顧什麽禮儀,劈過去就是一聲怒吼:“好哇,小兔崽子,你竟敢撞本公子?!”
小兔崽子飛速回過身,頗為迅速地行了個揖:“抱歉、抱歉。”還未等那貴公子回神,他已繼續攀石階去了。
我雖好奇,可透過鏡子,卻在人流中尋不到此人身影。
貴公子在原地發怒:“哪家的小兔崽子,讓本公子逮到,定叫你生不如死!”
想來師父說的世風日下、道德敗壞也不錯,這粗口貴公子我是誠然不敢替師父收下的。
我又拿著鏡子琢磨了半晌,覺得也無甚樂趣,再者瓜子也磕完了,便放到了一邊去。
剛才那墨藍衣著的男子逆流而上,九成九都是來拜師的。我估摸他著不到半個時辰他就會到山上來,於是起身去收拾了一番。畢竟,師父的“高貴冷豔”得配個幹淨地方才行。
我雖不會別的術法,不過草木催生之力倒是用得出神入化。竹苑的竹葉卷走了那些沒人樣的家夥留下的穢物,藤蔓擺正了桌椅茶具,桃花很規矩地鋪在地上,從上山的石階延綿到師父的長聚閣前,那叫一個灼灼其華、宜其室家。
兩刻鍾後,我頗為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桃花盛開,群峰環繞,清氣所鍾,層層宮宇依著山勢,拾級而下。所有峰上的景物,都散發著柔和清光,形成絕世仙山、仙音渺渺的不二壯景。
畢竟是最後一個沒人樣的,可不能丟了師父的臉,便規矩地站在山門前,手持拂塵,等著那人前來,然後趕走。
誰知,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
等到又是打哈欠又是腰酸背痛,眼瞧著西邊陽光隻剩一線,這天殺沒人樣的,居然還不上來?
我先是氣憤,後又擔心。昆侖山上白天不險,可晚上用來看門的豹子啊、毒蛇啊、妖獸啊八成都冒出來了,眼瞅著就快天黑,要是他在增城峰底下出現個萬一……
我一陣哆嗦,再也站不住,扔下拂塵便奔出了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