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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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如何刺眼我還是第一時間跳了起來,適應片刻,迅速辨認自己在哪裏。

    本以為是在某處黑暗的牢房,亦或是地室,卻沒想到,我就這麽……被活生生扔在了路上?抓人也不帶這樣的,扔在路上太沒道德心了!

    不過好在這條路偏僻,在旁邊這寢宮大院的死角,應該沒人看到。這寢宮……我揣著疑惑轉去瞅牌匾,果不其然,立政殿,皇後寢宮,很好,非常好。

    武後居然瞧上我了,這等榮幸我委實受不起,怕是發現我是晗幽弟子,會妨礙她在宮裏胡作非為。

    武後我尚惹不起,既然她把我抓了又扔在外麵,我還是溜之大吉為好,有期他們也該擔心了。

    我直直往華月宮的方向去,卻不想,見到的是貼了封條的華月宮,蕭索慘淡,了無生機。

    那該死的武後到底做了什麽?

    我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本以為隻須等等,德妃娘娘和有期就會回來,可我等來的是卻一群來收拾宮裏東西的宦官。

    我終於忍不住拉住一人詢問。

    “大概就是今日辰時,皇後娘娘請的仙道尋到了那個吃人妖孽……”

    我一點點聽他說完,腦中有什麽東西也在一點點被蠶食,既空,又恨。

    就在今早辰時,那些裝神弄鬼的妖道舞了幾下木劍,引了幾陣粗陋術法,就將吃人妖孽的矛頭對準了德妃。武後氣勢洶洶帶著一眾宮人前來搜宮,竟真的在華月宮裏搜出了人骨殘渣,加之近日華月宮鯉魚眾多,更是坐實了德妃娘娘魚妖的罪名。

    此事驚動了皇帝老兒,他來時,憤而怒,顫抖得不知如何處置。

    可有期和德妃娘娘堅持說,她不是妖孽,她沒有殺人……可證據確鑿,沒有人信她。

    她抱住皇帝老兒的雙腿磕頭、哀求,卻毫無用處。皇帝老兒怒到極致,將這件事交給武後處置,事後如何皆不過問,拂袖離去。昔日夫妻恩情,在十幾年的冷淡中、在決然離去的背影中,終於散得一幹二淨。

    武後捏起她的下顎,這樣說:“你想證明你不是妖孽?好,本宮讓你證明。”

    她被押送到郊外樹林,扔在狼群裏。

    那都是武後專門馴養過的狼,三日未食,看到獵物,兩眼放出賊光,撲上去便咬。武後說,若德妃是妖孽,她就必定會顯出原形。

    德妃的確是妖。她是東海鮫人,有千年修為,隻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用術法擊退這些狼群,保得性命。

    但她沒有。

    有期被押在武後身邊,他嘶叫,他掙紮,他親眼目睹那狼群咬噬母妃的血肉。一地血光,一片血霧,如綻放的一朵血蓮,蔓延在深色的草地裏,絕美而淒愴。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最愛的母妃、看著世上最愛他的母親,被狼群無助地撕咬幹淨,成為碎片。

    那一刻,他看到了武後臉上的冷笑。

    什麽是恨?

    誰會懂他的恨?

    “娘——!”最終,他朝著那個方向,發出了垂死獵獸般的嘶吼。

    他喚她母妃,卻從來沒有喚出一個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娘”字。自此以後,他再也不會有喊出這個字的機會。

    他的娘以死為他保得了清淨的名聲;可他,卻什麽都幫不了。

    飽食的狼一隻隻離去,留下滿地的殘渣和凝稠鮮血。

    這天,日光灼灼,晴空萬裏,他卻覺徹骨寒冷。日光混雜著血的顏色太過耀眼,仿佛要狠狠刺瞎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確實瞎了。他搶過一把匕刃要刺武後,卻被無形魔障擋住。他連仇人的身都近不得,他的母妃因這個人而死,他卻連手刃仇人都做不到!

    他被士兵用刀劍架住。

    他狂笑起來。

    “哈哈……”那笑聲太淒慘、太悲涼,仿佛天地嗚咽、日月無光。連武後的一些人,聞者幾乎同悲。

    “武如意,原來你步步為營,就是為了這樣害死我娘啊……”

    “今日我目睹的這一切,我會記住,更要你記住!我祝有期在此,以血立誓,以我所見為祭,這江山、大地、蒼天、六界——終有一日,我要你血債血償、付出代價!”

    他在別人的驚呼聲中用匕首剜去了自己的眼。那雙眼目睹和承載了他一生最恨之事,血淋淋的,被他握在手心裏。

    靈琴出,弦音震,天地動。

    音浪夾雜著眼眶中滴落的血色殺伐,排山倒海而來,一擊震倒了包圍的士兵。血色汙滿了他的麵龐,他的傷痛,可他的心更痛。

    “三殿下殺了九十來個禦林軍,那琴聲著實厲害……幸好後來殿下.體力不支昏倒,不然還不曉會出多少殺戮。”

    就在我被武後抓去的短短幾天,一切都改變了。

    言笑晏晏的日子,永遠都隻能是過去,有期不再是溫和謙遜的有期,我或許也不再是我。

    我低低抽噎一聲,忍淚問道:“他呢?”

    “皇後娘娘著人送回王府去了……”

    我提腿便跑,靈力攜身,一路無論多少宮人士兵都攔不住我。

    出了宮城,我雖沒有去過有期的王府,可沿途問了幾人,也很快尋到了。王府大門敞開,顯然人剛剛回來不久,我沒有理會那些進去通報的人,淩空一踏躍進府邸。

    有期斜倚在廳堂坐上。

    墨藍色的袍子如星月夜幕,深沉得幾乎看不出染了血跡,連他的那把靈琴也擱置在一邊。

    我看不出他是醒著、還是睡著了。我已再也看不到那雙漆黑卻總帶著希望的眼眸,他的臉上隻有一條用於遮住眼睛的墨色綾緞,依舊漆黑,卻再無光澤。

    之前他是昏過去了,應還是沒醒的。

    淚水再次盈眶,我卻得生生忍住,如今在他麵前,我絕不能哭。

    有之前在華月宮待過的小侍女以目示意於我,我也以目示意於她出去。等周圍無人,我才躡手躡腳地上前,細細端詳他的臉。

    臉已很小心地擦拭過了,估計眼睛也上過藥,可還是因失血過多而顯得尤為蒼白。黑色的綾緞上分明有在滲血,卻顯得極其不明顯。我好想輕輕撫摸一下他的臉,又害怕將他弄疼。

    他還是前些天那個笑若春風的公子麽?

    我忍了多時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他低吟一聲,突然握住我的手:“娘,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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